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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26、崩溃(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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淮鸦非常害怕,对子蛊毒发的恐惧像他身上的烙印,深深刻在脑海中,即使缩在林英之怀里,仍然不能缓解他的焦虑和崩溃。
他受到刺激时语无伦次,全身颤抖,不断哀求林英之放他走,可正常之时,又和平常无异,只是有些浑浑噩噩。
到梁都第二日,镜院等到了衍肆。
“劳烦你往梁都跑,多谢了。”林英之给衍肆带路。
“林姑娘收到玄峰的信了吧?赵忍已经死了。我不知道还能怎么帮你。”
“先帮我看一颗药。”
几人来到偏厅坐下,玄童和玄峰候在门外,玄峰掏出了本书看。
玄童瞥了眼忽地发现他在看医书,惊讶不已:“你学医?你识字吗?”
“看不懂有公子教啊,成天打打杀杀的不如学医呢。”玄峰头也不抬。
林英之拿出药瓶,那原是冷竹的血丹。
在打开药瓶之前,她将所知的关于子母蛊的一切告诉衍肆,随后倒出了血丹。
血丹外表是一颗普通的黑色药丸,不同于想象中的腥气,反而有种青草香。
衍肆拿起药丸在鼻尖处过了两下,用随身携带的器物,切了一小块,在手上捻开,又在嘴里尝了尝。
饶是林英之不懂,也能看出他变了脸色。
“叫玄峰进来,给我一个时辰。”
“好,多谢了。”
“不必言谢,替你做事是早答应了的,只是多问一句......”衍肆在茶水里化开指上的药,“需要我在这里待多久?”
“老实说,我也不知。你有什么事要做吗?”
他摇头:“没有。在哪都一样。”
她点点头,叫了玄峰。
一个时辰后,案面上已经铺满了纸张,玄峰手边全是医书和毒药,纸张上满是写了又划掉的药物名。
不仅是衍肆,就连玄峰都面色凝重。
“给。”衍肆递来纸张,上面都是她不认识的药物,“这是我知道的全部了。”
“看不懂。”
“是毒药,不仅毒,还上瘾。”玄峰接话。
手一滞,她微微瞪了眼:“上瘾?”
“这所谓的血丹里,确实有解毒之物,我猜测子蛊毒的确存在。但是......”衍肆点着一张废纸,“其中一味的用量,远超正常剂量。”
“是什么?”
“罗沙花,西渠周围的沙漠里常见。草叶有香气可以生吃和吸食,但开出来的花有剧毒。”他让玄峰翻开一册医书。
“微量可以止痛,但若大量入药,就是完全的毒药,一旦让人服下立刻成瘾,少用一次都如万剑噬心,痛苦异常。就连西渠的医官都要极其小心,斟酌用量。”
医书上说的,和衍肆说的一致无二。
她恍然大悟,什么子母蛊,都是狗屁。
给他们种下一种毒,再用另一种毒去压制,让人在不知不觉中染上另一种成瘾毒,还要让他们感恩戴德。
殊不知,他们所渴求的,才是真正的毒药,而令他们万分惧怕的,却是脱离掌控的大门。
直到此刻,她才算真正见识到了谎言的可怕。
木栏已经被握烂,她的思绪既混沌又清醒。
“能彻底戒掉吗?”
“可以。罗沙花这种东西,民间基本找不到,可以强制戒掉,只是会比较痛苦。”
“怎样能减轻些痛苦?”她见过冷竹发作,原以为是子蛊的毒,却不知是罗莎的毒瘾。
衍肆让玄峰回答。
玄峰点头:“如果能得到罗沙花,可以制些毒性不强的血丹,缓慢戒毒。没有罗沙花,可以逐渐用另一种药物代替,只是这两种方式,所耗费的时间都很长。”
“怎么说?”
“强制戒毒,虽然痛苦但半年或一年许可解,用代替之法,兴许要三五年。”
“这么久......”
“漏了一点。”衍肆接话,玄峰虚心听教,“我不建议你用代替之法。”
“为什么?”
“即使用它物代替,毒瘾仍会发作,只不过是减轻了痛而已。”他看着林英之,“痛过,以后才不会再沾。”
“可是他的状态很差,我怕......”
“当然,这只是我的想法。利弊告诉你了,你怎么选,我就怎么做。”
衍肆被安顿在了镜院,林英之站在关着淮鸦的门前,犹豫不决。
里面很安静,她开门,屋内已经收拾干净了,淮鸦趴在桌上,百无聊赖地转着小铃铛。
“今天怎么样?无聊吗?”
他没有听到,没有转头。
坐到淮鸦面前,他才发现林英之来了,视线看向她。
“一个人无聊吗?”
摇了摇头:“我没吃饭。”
“待会去吃。”
她看着淮鸦的眼睛,犹豫不知如何开口,她想让淮鸦自己选,可是一旦开口又怕刺激到他。
“我想穿新衣服。”
“我带你去买。”
“我不想出去。”
“那我托人买回来,想要什么颜色的?”
“你想我穿什么颜色的?”
她笑了下:“我眼光不好。”
“我想和你穿一样的。”
她点头:“好。”
“你要放我走吗?”
他真的很矛盾,不愿意出去,发疯的时候又不断哀求着想走,想走却又不断往角落躲,她看不透。
她也很矛盾,不知道怎么回答,只能摇了摇头。
但是他似乎不在意,没有任何反应。
她覆在他玩铃铛的手上,放缓语气:“有一个难题,需要你做选择。”
他视线上移,静静听着。
“我需要你铸一柄剑,日夜不停,剑很快能成,可是你会很苦。若是每日费一个时辰,要花很久很久才能铸成,但这样你不会很苦。你想怎么选?”
“你想我怎么选?”
她说了实话:“我想你快一些完成,但是又不想你受苦。”
“那我日夜不停铸剑,快一点完成给你。”
她的手握紧了:“会很痛。”
“痛吗?我最喜欢了。”他把脑袋放在林英之手上。
“我没在说笑。淮鸦,你想好了。做下决定,我就不会犹豫了。不管你怎么求饶,我都不会心软。”
“想好了啊。”他在用脸蹭她的手背,“你会陪我吗?”
“会。”
他没说话了,用自己的手臂压住了她的手,好像是保护什么珍宝,把脸埋了下去,让她不得不伏低。
和他趴在一块,陪着他。
那便决定了。
熙王府,秦影面无表情,范越跟在他后头劝说。
“殿下啊,幸亏不是在朝堂上,还能含糊过去,您说您何必阻拦呢?陛下要见哪还有不能见的道理啊......”
秦影顿步,转身直视着他:“朱雀卫副尉身受重伤,下不了床,把话传过去。”
“已经递过去了。”范越不情不愿回答。
“动作还挺快啊你。”
“那可不,老范可是殿下的得力亲卫。”范越骄傲道,捧着盒棋盘问,“不过,殿下,咱翻出来这棋盘送谁?林副尉看着不像会下棋的样子。”
“给丞相的,明天去谢丞相周旋粮草一事。”
次日,秦影和范越上了静院,。
“有关暗探之事,理应由错文司负责,皇叔已经过问了。”秦影默了一会,“萧将军已经被请去错文司了。”
“元七不在。”
元七才是真正见过淮鸦杀萧复的人。
但秦影还是摇了摇头:“元七将军在不在,都不妨碍给闻大哥定罪。这件事的关键,是皇叔对元氏的态度。”
“怎么说?”
他看了眼外面,压低了声:“元大将军上了奏表,暗探之事,她知晓。暗探的身份,需保密。杀萧复将军的,另有其人。”
林英之眼光一动:“你替我请的?”
他点了头:“这件事需要大将军做靠。只是......”
"皇帝怀疑?"
“大将军越界了。错文司不知暗探之事,错文司不知,就是皇叔不知。”他顿了下,“今日下午,宫中传出,皇叔想请元大将军回朝。”
“皇帝要杀......”
“英姐。”他竖起手指,轻轻摇头,“丞相以战事没有彻底平稳,边防还需要元大将军坐镇为由,劝了回去。”
但这是个信号。
“需要我做什么?”
“什么都不做。”
她眉头一皱。
“不管萧将军说了什么,错文司一定会来请闻大哥。你不要阻拦,更不能动手。”
“我能一起去吗?”
“不能,你还重伤在身不能露面。错文司那边,我会照应的,萧将军手下确实有人见过闻大哥出现在荆遥,而他身上的伤,是和北绒划清界限最好的证明,你放心。”
她放心不了,淮鸦什么情况连她都说不好。
在错文司内,他的名字必须是闻清语,这会让他疯掉的,她不想再让淮鸦受到刺激。
可若不照这规矩做,秦影有麻烦,她有麻烦,元成姣有麻烦,淮鸦自己,也有麻烦。
这麻烦,就是权力之下,规则之下的死罪。
牵一发而动全身,她已经不知不觉陷了进去,不得不妥协。
“我知道了,麻烦你了。”
他干笑了一声:“你我之间,还谈什么麻烦。你有什么不方便的,都可以来找我。”
她有些心不在焉地点头。
秦影看着她喝了口茶:“哦我忘了,还有件事,李不言来找过我,想要一份职务,这你知道吗?”
“知道。”
“你同意了?”
“这该是她自己做决定。”
秦影点了头,知道该怎么做了。
敲了下手边的棋盘,他展颜:“英姐,会下棋吗?放松一下吧。”
“下棋?”
“想送礼,结果人家不爱棋,只好拿回来了。倒是便宜我了,这还是用西渠的凉玉做的。”
“我不会。”
“我教你。”他推来黑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