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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6、牺牲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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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怎么想重要吗……”
“她喜欢的一直都是你,对你和对我、对其他人完全不一个态度,偏心偏到南极,还不够明显吗?”
“她那个性格……呵,她就不是那种会因为被软磨硬泡就感动、就改变想法的人。无论我喜不喜欢她,都不可能改变她的想法。”
“你应该知道的。你应该和我一样了解她。”
致命威胁的重压下,面对着完全展开邪神般可怕气场的穆塔,龚行下意识地选择着能令他容易接受的表达方式。
不愿在这件事情上像个懦夫一样否认,却也不敢太过于刺激他。
“我从来都没打算……”
他想说我从来都没打算跟她摊牌,没想过在你俩之间添乱,更不会明知她是那种性格还去撞南墙,到最后连战友搭档都没法继续做,但话没说完就被打断了。
“直接回答我。”
锋利的匕首又向颈侧皮肉里越发顶了几分,似是已经要不耐烦了,再继续避重就轻不正面回答就直接杀了他。
“你,到底,喜不喜欢她?”
冰冷的紫瞳清澈又锐利,像冰凌凝成的尖刀,能剖开他的心,看穿他内心深处的真实想法。
“………………”
“对,喜欢。我喜欢她。”
本能地颤抖着,畏惧着,但在那样的目光逼视下,他终究还是强咬着牙关说了实话。
他不知道这人好好的怎么突然就疯了,但即便会死,他也不愿意撒谎。那骗不过他自己,并且他也觉得,一样骗不过这样的穆塔。
然后,抵在颈动脉上的匕首突然拿开了。
那种随时要将他撕碎拆吃的可怕气场随即收敛起来,那双充满异类感的眸子也温和下来许多。他甚至勾起了浅浅的一抹笑意,似是对他此刻仍敢于承认喜欢她很满意,又似是安心了。
寒光闪过。
他挥刀的瞬间龚行下意识地紧紧闭住了眼,但预料中的疼痛并未到来。再睁开眼,便见那一刀并没有刺向他,而是划开了他自己的手腕。下刀之果决,那伤口几乎是深可见骨的。
大股大股的血瞬间喷涌而出。
“你……唔……”
龚行大惊失色,本能地想要阻止他,但四肢仍被那股无形的力量束缚着动弹不得,甚至连“你这是干什么”都没能全喊出来。因为那股巨力又分出了一缕,好像一只不容反抗的大手一样,掐着他的下颌,把他的嘴强行掰开了。
然后他就更加惊悚地眼睁睁看见,穆塔伤口里流出的鲜血全数“活了过来”,凝结成一只只猩红色的虫蛇。
蜈蚣、蜘蛛、蠕虫、飞蛾……各种各样大堆大堆的,血做的虫蛇。
那些虫蛇争先恐后地涌向他,顺着他动弹不得的身体爬上来,然后不由分说地从他的耳朵、鼻子、嘴里源源不断钻进他的肚子……
“唔……唔……”
龚行勉力地挣扎着,可在这非人的力量面前根本没有抵挡之力。他只觉口中充满了浓重的血腥味,四肢百骸都仿佛有虫在爬动游走,又麻又痒又痛,仿佛正在他的身体里蛀出一个小洞,寻找合适的位置驻扎。
虽然很不合时宜,极致的惊恐与无助之下,他竟不由自主地想起了早先在副本里黎明开的那句玩笑。说夜离族的姑娘已经很温柔了,在真的往别人肚子里塞几斤虫子之前还会先口头威胁一下给个预警。他们这一族的男人一般都跳过警告,直接行动。
这一瞬间,他竟不知道这究竟是黎明同志长了张开了光的乌鸦嘴,还是就是因为受了她的启发,眼前这位现在才真的这么做……
不过他很快就发现,眼前的人似乎并不是想杀他,被灌进腹中的那大量蛊虫虽然让他很难受,但并不致命。
那麻痒疼痛的感觉并非十分剧烈不可忍受,甚至于,在持续了一会儿之后,他开始习惯了……
并且,在习惯之后,他竟然开始在不适感中隐隐感觉到,随着那些血蛊的进入,经脉深处仿佛在生出一股前所未有的奇妙力量,正沿着周身的经脉游走循环……?
他明晰地感觉到自己的五感正在变得空前敏锐,肌肉力量在愈发增强,远远地超越一个普通人类能有的水平。
他甚至隐隐生出了一种明悟:身体里新生出来的这股未知的力量应该就是灵力,只要慢慢学会该如何操控它,他就会变得和那些法师们一样……
“感受到了吗?新的力量……我送给你的力量。”
似是觉得血蛊还不够多,血流的速度还不够快,这样说着的同时,穆塔又沿着大血管在自己的小臂上竖着割了一刀。
于是更多更多的血化成虫蛇,钻入龚行腹中。
“很快,你会可以使用一些五灵术。你的五感、力量、速度都会变成原来的几倍,对疼痛和疾病的耐受力会增强,寿命也会变得比普通人类更长——比她更长。”
“你喜欢她,并且很勇敢,这很好。”
“以后,你要照顾好她,用这力量好好地保护她。她很英勇,也很坚定,这是她的光芒。你不要阻拦她,要遵从她的心意让她发光。但你要在危险的时候保护好她,尽一切努力,付出任何代价,都不要让她受伤。”
“你还要用这力量去为她去做任何她所希望的事,让她生活得舒心快乐。每一天都舒心快乐,永远舒心快乐。”
“也许未来的某一天,她会被你打动,会慢慢喜欢上你,也许永远不会。但无论怎么样,你都要永远像今天一样喜欢她、爱慕她、忠诚于她,尽你的一切的努力对她好,让她幸福。”
“只要这样,这些力量就是我给你的礼物。”
“但是如果有一天,你不再爱她了,你轻慢了她,背叛了她,或者没保护好她让她先于你死于非命……”
“记住,蛊和其他法术不一样,它永远存在,不会随着施术者的死去而消亡……我下的血蛊反噬起来会是怎样,你大可以自己想象。”
龚行就是再迟钝也能从这话里听出不祥之意了,不解的同时又不免大为震惊。他拼命挣扎着想挤出声音问到底怎么了,叫眼前明显抱着死志的人冷静一点不要冲动,但发出来的依旧只有含混不清的呜呜声。
穆塔则无意与他再多解释,见最后一只血蛊也已经钻了进去,下颌微抬,一只小虫便从茹音丹雅身上飞出来,转而落到了他的身上。
龚行只觉神志一阵恍惚,身子一软便瘫倒了下去,瞬间陷入幽深的睡梦。
与此同时,茹音丹雅则悠悠转醒。
“圣、圣子大人?!”
看清眼前的一幕她就惊呆了。圣子大人不知为何半条手臂上全是血,旁边的龚行则趴在地上昏迷不醒。
“发个誓吧。”他的声音平静而冰冷,没有一丝情绪波动,却是一听可知不容拒绝的命令,“向巫神起誓,你必遵从我的谕令。”
茹音完全不明白为什么要发这样的誓。
尽管通常来讲夜离族的圣子终生都幽闭于禁地之内,不太会插手族中事务,实权实际掌握在各支长老手中,但圣子大人一旦开口下令,包括长老们在内,所有夜离血脉都必当无条件遵奉,这本就是理所应当的事情。
她莫名有些惧怕,有种很不祥的预感,但面对如此要求,还是恭敬顺从地双膝跪地举手起誓:“巫神在上,茹音丹雅以血脉和生命起誓,必当遵奉圣子大人的一切谕令,莫敢不从。如有违背,则修为尽毁,血脉断绝,万蛊噬身而死,再不受巫神庇佑。”
话音落下,一条银链的水晶摆便猝不及防地出现在了她的视野正中。
链子一端被眼前人提在手里,正轻轻摇晃。
诡异的眩晕感中,冗长而绝望的记忆顷刻山崩海啸般灌入脑中。
“这……这……”
她惊得整个人都僵住了,嘴巴和眼睛都慢慢张到最大限度,却发不出一点声音,进而身体不由自主地开始战栗,几乎连跪都跪不住,直接瘫坐在了原地,抖个不停。
“终于可以结束了。”
穆塔此刻平和至极,淡淡地抹一把腕间鲜血,又化作一只血蝎。
蝎尾的毒针刺破虚空,转瞬之间一个空间的漩涡便延展开来。
漩涡的那一头是世界中枢所在的空间,此时似是感知到有闯入者即将到来,原本沙漠般空旷的地面上正有无数半透明的怪物虚影凭空生成,从漩涡近前一直延伸到天际线上。
草草扫去,无敌状态的石中花尸体、狂暴化的郁鸢庭、两层楼高的机械母神……许许多多熟悉的面孔夹杂其中。
只不过这些被世界中枢制造出来的复制体全无他们在原本的副本中该有的规则限制与沟通能力,只剩下纯粹的杀戮本能,此刻正瞪着一双双血红的眼睛齐齐望向空间被撕裂的地方。
“一会儿我会自爆丹府,摧毁无限世界的中枢。到那时,噬神蝶的力量会被消耗到最大限度,并被我自爆丹府时的冲击影响,遭到重创。这会是它最虚弱的时候。”
“我要你帮我杀了它。”
“你要把握好时机,在我摧毁世界中枢之后,抢在我失去意识之前动手。”
“它就在我的心脏里。摧毁掉它,连同我的身体一起。用尽你全部的力量,哪怕自爆丹府,也务必一定要彻底摧毁掉它。”
“你是现下最强的法师之一,你可以做到,你必须能。”
茹音丹雅依旧不可遏制地颤抖着。
虽然在这一次轮回中和眼前的圣子并不算很熟,但她此刻已经拥有那些记忆了,她知道他们曾经做过朋友,知道自己受过他的许多指点与恩惠,知道他其实是个很好很温柔的人,不应该最后是这样的结局,不该被命运逼迫成这样。
她不愿意,不忍心。
可是她同样也知道,他已经重复试过几千几万次了,没有比这更好的办法……
“你已经了解一切了,应该明白,这对我而言是解脱。——你是在帮我。”
他甚至反过来宽慰她。
“别忘了你刚刚的誓言。”
“…………”
最终她也只能强撑着挣扎起来,努力地挤出声音,带着信徒对神明、受恩惠庇佑者对牺牲者的敬意与虔诚。
“是,巫神在上,茹音丹雅……谨遵圣子大人谕令。”
“嗯。走吧。”
他对她露出一个清浅的笑,转身举步走向那个漩涡,平静而从容。
…………
“站住!!!”
就在他的身体即将穿过那道漩涡时,身后突然传来“砰”地一声巨响。
顶楼通往天台的门被大力推开,撞在旁边的墙上。黎明的身影出现在门边,显然是刚经历过一番急速狂奔,此时鬓发散乱,身上矫健的肌肉氤氲着一层剧烈运动后的热气,正急促地喘息着,扶着门框。
“你踏马给我回来!!!”
带着某种怒气,她像头差点被人掏了家的受伤母豹一样,发出咬牙切齿的低吼。
穆塔的脚步瞬间一顿,然后近乎本能地转回身,眼底闪过惊愕,然后是忧虑与悲哀,但在忧虑哀伤之余又含着一点点无法自控的满足与释然。
理智上,他一点也不希望她追过来,不想让她面对离别的这一幕。死别很痛,他经历过太多太多次了,而且这一次和副本里那次不一样,和之前所有都不一样。所以他安排了这一切,希望她一觉醒来一切就都已经过去了,他不忍心让她清醒着经受这个,为他受这样的疼。
可是感情上,他又真的真的很想能在最后这一刻再多看她一眼,哪怕就一眼,也真的很想这最后一段路她能来送他一送。
百感交集只是一瞬间的事,他很快便又平静下来,无形的风随即凭空而起,包裹住她,将她固定在原地,阻断她任何可能的冲动。
那风的力量远比束缚龚行时来得柔和,一点也不疼,而是像一个温柔但不容抗拒的、温度比常人略低一些的怀抱。
“是郑娜塔把你叫醒的吗?看来我低估她了。”
他以一种既然已然如此那就索性好好告别吧的姿态举步回到她身边来,伸出手,然后又将满是鲜血的那一只收回去,无比珍惜地用右手捧住她的脸颊。
“她都告诉你什么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