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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4、第二十二章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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那些尖叫与哭泣当然不会止息,它们像难以熄灭的永恒之火一般燃烧,直到活着的生命走向尽头。
当男人再一次穿好武装带、检查随行武器时,卡兰正坐在一旁观察对方。
现在人类看起来变得精神多了,同那些记忆碎片中的样子十分接近,只是胸口没有挂着勋章。
“你要一起去吗?”
收拾好自己的朗抬头,看着将“感兴趣”这个词写在脸上的星舰主导者,迟疑发问。
“你更喜欢单独行动?”
卡兰没有直接回答,而是换了一种说法。
“并非那样……”
雪白的人形那一点点天真的好奇神色令男人很难说出拒绝的话,于是他想了一会,走到自己的乘务长面前,以一种单膝点地的姿势蹲下来,仰头看向谈话的另一方。
“在出发之前,我们能否聊一聊?”
他们自纽卡斯尔星返程时,朗就有些话想说,但是被许多出乎意料的事情所打断。
现在他再一次将话题提上议程。
“可以。”
习惯性地轻轻摸了摸那翘起来的黑发,卡兰的动作很轻,并且在人类的脸上看出了一点无可奈何的意味。
这种接触并无亲昵成分,只是带着满足和兴味,于是男人自动忽视了经常冒出来的贴贴举动。
“我不知道你与潮汐的关系,但是我们即将前往有许多原住民的宜居星球。”
慢慢地整理着措辞,朗在寻找一种更温和的表达方式。受伤的那一侧眼睛被遮盖在眼罩下,另一只金棕色的眸子则温和地注视着不太遵循常理的同伴。
“可以请你在非必要情况下,不让潮汐出现在人口密集的聚居地吗?”
他甚至在使用委婉语序。
这段时间的相处令他明白,曾经的帝王蔑视一切命令性的口吻,但是对大部分合理的请求却会宽和地给出相对温柔的应许。
“那里生活着太多的平民。”
他低声说,没有躲开对方的触碰:“不慎接触到污染物可能会给他们带来灾难性的后果。人类在面对潮汐时很脆弱,大部分人甚至负担不起低级污染抑制剂的费用。”
“或许你可以一定程度地控制它们——说实话我从未见过这样的事情,哪怕我与污染源已经打了太久的交道——但是这个世界上总有意外发生。”
“而一点点微不足道的意外就可以摧毁一个人本该平静的一生。”
“潮汐并无恶意。”
卡兰笑着注视他。祂很少谈论相关话题,但不得不在这种时刻加以说明。
“善恶是人类的定性,潮汐本身没有情感倾向,它们只是存在于那里。人类开凿了太多的能源矿,自己将不该出现在宇宙中的事物亲手挖掘出来,他们打开了潘多拉的盒子。”
“我明白。”
男人没有生气。即便他人生的前半截都在和异种、和污染源作斗争,但是面对卡兰时他总是很难愤怒。
“但并非每个人都是这样。”
“还有更多的人没有选择。”
他说。
“我是人类,卡兰,我会本能地保护自己的同伴。”
“我的许多亲人和朋友曾受到利亚姆法案的影响,他们不得不冒着被污染的风险深入矿区,到最后甚至买不起一支治疗药剂。”
“即便是驻守边境线的第五军,也会烧掉大量的能源石,我们也是黑色黄金的使用者之一。”
“一边消耗着资源,一边用带来灾厄的资源将异种拦截在宜居星域之外,人类就是这样矛盾的生物。”
朗感受到对面的人手臂在轻微用力,将自己从地上拉起来。
“但我很难不去保护自己的族群。”
“即便他们背叛你?”
那只手没有放开,卡兰端详着自己逐渐恢复状态的乘客。只要很少一点的雨露和阳光,人类就会像树苗一样茁壮生长,从石砾的缝隙间,从坍塌的墙垣下。
“背叛是无可饶恕的重罪。”
“我……很在意。”
一度品尝到男人精神碎片的星舰主导者没有多语,那些曾经愤怒又绝望、想要获得一个死亡的情绪远非“在意”二字可以形容。
“我也不曾了解你,卡兰。”
“直到现在,我也没有真正地理解你、获悉那些构成你本人的所有过去。”
“在我与你相遇之前,我并不清楚关于你的一切。记录显示你将整颗首都星推入阿卡夏,显示你疯狂而残忍——但事实并非如此。”
粗糙的手指犹豫着落在柔软的白发上,如同一个不太明显的安抚。
“比起千篇一律的资料,我更相信自己的直觉,你没有疯,也不会做出这样的事情。”
“第五军也一样,他们没有叛国,所以比起愤恨,我需要告诉其他人真相。”
星舰的主导者很傲慢,也带着些不近人情的漠然,甚至会以观察动物的趣味神色提出一点诱导性的邀请。
但非人之物的行为实际上很体贴,会在每一次恐惧发作时轻描淡写地打断男人的注意力。
完全漠视人类生命的怪物不会这样做,对方还残留着一部分作为“人”的道德,即便这道德的形态相当扭曲,以异常的状态呈现出来。
“过来。”
卡兰说,并且在人类露出疑惑神色的时候,将对方拉近。
他心满意足地将手臂环绕在对方的腰上,嗅嗅人类的味道,感受到那有力的肌肉在一瞬间绷紧。就像一头山羊将自己埋进大片接骨木和苜蓿草的花朵间似的,兴趣得到抚慰的情绪令他愉悦,严丝合缝的冰冷礼节裂开一道狭窄的细口。
帝王的言行不会有错,他做任何自己想做的。
男人的尴尬在一瞬间达到顶峰。
有些奇怪的同伴看起来似乎罹患了轻度的接触渴求症,这一点是他早已心知肚明的。但他确实不习惯这样的贴近——所有士兵经常嘻嘻哈哈勾肩搭背地去冲澡,也会在训练场摔成一团,但绝非如此轻柔地触碰。
这简直像一个拥抱。
钢铁直男的警报毫不犹豫地拉响。
结果卡兰的下一句话又将他的警报摁灭了。
“我准许。”
对方轻声说,笑着摸一摸那绷紧的腰线。法赫纳有一点没说错,他确实想摸摸看花豹矫健的腰。
人类很暖和,即便全身僵硬也没有将他推出去。
在获得相应的奉献后,他愿意满足一个无足轻重的愿望。
“我准许你的请求。”
等到他们进入小型飞行器,朗看上去还没从尴尬的状态里缓过神来。
这也直接导致了他那如影随形的深空恐惧症忘了及时发作。
“你……”
人类欲言又止好几次,也没能成功将话说出来,每一次都只能咽回肚子里。
最开始这样的举动让他觉得自己的买家是个变态,甚至可能带有一些难以言明的特殊癖好,才会从黑市贩子的手里毫不犹豫地买下一件残缺的商品。
然而随着接触的加深,他发现卡兰实际上只是单纯地将他当成猫来撸。
“你不要随意对其他人做这样的事情。”
他最终一板一眼地说道。
“会引起不必要的误会。”
星舰的主导者在听到这句话后,侧头沉思了一瞬,露出若有所思的表情。
那苍白的手指敲了敲座椅的扶手。
“你认为我在向你示爱。”
文雅的嘴为何能够说出如此耿直的话。
无论对方的措辞再委婉,也掩盖不了其内容的本质。
朗差点从椅子上颠下去。
他发现了,卡兰确实有一些不太明显的帝王的通病,比如在极少数时候的发言会不顾他人的死活。
事实证明,星舰的主导者还能更直接、更随心所欲一点。
“放心。”
露出笑意的雪白人形支着头,带着点慵懒的神色,像是忍不住感到有趣,又像是感到新奇。
“我和你属于不同物种。”
*********
大批猎犬小队的成员在小玫瑰星域附近集结。
这一次的行动更为隐蔽严格,先行哨兵已经提前一步聚拢在观察目标的四周。
仍旧残留于此的金乌余党的亲人并不算多。
大部分人在三年前的事情发生后,都选择了远走他乡,去往一个离卡姆兰更远的地方重新开始生活。
失去亲人的痛苦是一方面,难以忍受周围人异样的目光则是另一方面。
人们在谈论起曾经引以为傲的第五军时,往往会选择相对恶毒的措辞。正如同近百年前整颗首都星沙瓦勒坠入阿卡夏后一样,那些令人昂首挺胸的荣耀悉数化作秽物,被涂抹在陈旧的血迹上。
矗立百年的边境防线在顷刻间崩塌,始作俑者是集体叛国的王牌舰队,这样的背刺所激发的痛恨感远比普通情绪更为深重。
那些赞美与喜爱燃烧着化为灰烬,毫不留情。
叛变的舰队甚至在交火时,一并撕裂了附近的小型阿卡夏裂隙。
三处裂隙叠加产生的巨大余震,在其后不到一年的时间内,令原本繁华的卡姆兰彻底成为名副其实的鬼蜮。
“叛徒该在地狱里待着。”
领队的面庞覆盖着厚重的外甲,令本就身材高大的她看上去气势更为骇人,向所有行动队员下达指令。
“科学院要求不计代价地将对方揪出来,无论死活。”
“封闭通路,远程待命的阿尔法部队截停所有运输船只,不允许任何一艘走私船脱离监控范围。”
联邦对黑市贸易睁一只眼闭一只眼,必要时还会从中捞点保护费,但是动起真格来也会相当丧心病狂。
“BS9001至BS9027小组调整作战模式,跟随我降至地表,沿外围星球搜查。”
“BS9028至BS9035小组已经同巡查驻军进行任务交接,调取了近三个月以来的所有由宇宙树系统收录的影像——重点关注那些损毁、模糊录像的出现区域,发生异常状态的地址已同步给每一位行动成员。”
“上一次对方出现时伴随着异常状态的潮汐,可能携带着特殊武器,所有单位在行动时禁止冒进。”
沉重的粒子枪在女人的手中显得轻若无物,几十公斤的全套外骨骼没能压垮她的肩膀,也无法拖慢她的速度。领队哗啦一声合上最后的装备,站在阿尔法战舰的登机坪前。
她的身后是一群即将出笼的疯狗。
“我们去狩猎大型猛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