晋江文学城
下一章 上一章  目录  设置

10、忆作霜飞去 ...

  •   第十章·忆作霜飞去

      时间如流水一样,飞速流逝。距离2013年1月3日已经快要过去一个月了,还有几天就快到除夕夜了。公司里的很多人都开始订车票和机票,收拾行李,盘算着哪天跟张程请假更容易通过。
      陈修竹这一个月来看手机的时间明显少了很多,很多时候他怕只要他一打开手机,看到手机里的照片和消息,就会想到那个姑娘。
      原本渐渐明朗起来的性格,也逐渐落回了原点,关于那两个星期的一切,就好像是一场游戏一场梦似的,捉摸不透,飘忽不定。
      有时候,他自己会想,那是不是真的是场梦?可是只要一看到银行卡内的转账明细,他就否定了这一切——这是现实世界的另一种真实。

      “陈修竹,张经理找你。”宋姐从张经理的办公室出来,就开始叫道。
      “啊......哦......”陈修竹戴上了黑框眼镜,拿起办理完的那些资料,而后朝办公室走去。

      他敲了敲门,发现门没被上锁,推门而入,看到了张程一边喝着保温杯里的茶水,一边示意自己落座。
      将资料拿给张程看完后,张程在一摞资料上盖了公司的红章,而后重新将一沓资料还给陈修竹的手中。
      陈修竹拿完资料正要抬脚离开,而后却听到了张程的一阵咳嗽声。

      陈修竹脚步停顿了一下,又往前走去。
      张程:“陈修竹,没让你走呢!”
      他又退回来,站到了张程的桌子前。

      看到张程从自己的邮箱里调出来陈修竹前几天做的室内设计部部门员工个人的年终总结,陈修竹凑近一点看去。
      前几页都还正常,复述着2012年前半年的工作历程和经历,已经客户和委托之间的妥当处理,乃至最后客户评价及最终收益。可是到了后半年,尤其是12月份的时候,整个语言开始紊乱起来,甚至计数还出现了简单错误。
      在张程眼里,陈修竹是不会出现这种状况的人。

      他用鼠标将“莫小青”的名字标红,问道:“莫女士是你的客户?”
      陈修竹抿起嘴角,点点头:“是的。”
      “后面呢?她的房子设计最后是什么结果,什么收益?”张程问道。
      “对不起,是我没说明清楚。”陈修竹解释道,“房子约定开始装修的时间是今年中旬,然后我已经跟莫女士说好了,后期的其他工作交给其他部门敲定。”

      他小心翼翼地抬眸看向张程,张程喝了口茶水,而后点点头。
      张程让他就在这儿改完,陈修竹便坐在张程对面,半个小时之内改完后,重新发送到张程的邮箱里。
      在临走前,张程却叫住他:“陈修竹,今年年初状态不是很好啊,你这种状态去台湾,我是很担忧啊!”
      陈修竹停下脚步,而后回过头,对张程保证道:“张经理,我一定不会让个人情绪左右工作的。”
      等办公室的门关上,张程眯起双眼,喃喃自语:“那最好是如此。”

      回家之后,他洗了个澡,换了件衣服,便坐在沙发上,打开电视。
      电视上无非是放着那些狗血爱情故事,除了人物名字不一样外,剧情似乎都大差不差,霸道总裁和豪门千金的恩怨情仇,难以忍受的婆媳关系,最后再来段追妻火葬场和失忆车祸,再经历几次波折,男女主终于终成眷属。
      打了个哈欠,又切换了频道,是个音乐电台。
      选手正握着麦克风,等待着唱歌的节拍。当第一声琴声响起来,过了会儿选手低沉浑厚的声音唱响:“忘了有多久,再没听到你——”

      陈修竹停住换台的动作,将目光缓缓转向书房,耳畔旁的歌声还在柔声唱着。不知为何,他竟然抬起脚步,像是走火入魔一样,走进书房,掀开电子钢琴上面盖着的白色纱布。
      那个晚上,他坐在琴凳上,看着窗外的万家灯火,弹起第一个音。脑海里刻意忽略《童话》的指法,而后转移到了第二个音上。
      思绪万千,这些天的日日夜夜各个琐碎情节,如同一块块拼图,随着指尖覆盖住琴键而开始按动、浮现、拼凑。

      这段旋律很好听。
      陈修竹撕下一张纸,拿起一旁的铅笔,在纸上写下了这段旋律中所铺垫的音符。
      他为这段旋律起名为《独白》。

      这么多天来疯涌的爱意,全然尽数沉默在某一个平凡的时间,毫无准备,毫无预兆,就像是命运给自己开了一个偌大的玩笑。
      独白,是这段感情的独白,也是自己心里的空白,同样也有对未来生活的留白。
      当然,这只有一段旋律,四个小节,孤独的和弦。
      他填了词:故事好似一篇独白,用来证明爱曾经存在。

      放在电子钢琴旁的手机响起,陈修竹看都没看名字,直接接通。
      “陈修竹,给你买的生日礼物收到了没?”崔玮问道。
      “生日礼物?”陈修竹从琴凳上站起来,一边走到玄关处。

      他四处查找,果然发现了一个快递。
      “你寄给我的?”陈修竹问道。
      “陈修竹,你1月3日过生日,都过去一个月了,要不是今天我朋友过生日,我都快忘了你的生日礼物有没有寄到你手中的事情。”崔玮在电话那头翻了个白眼。

      拆开快递,是一个包装完好的红色礼盒,拆开红色礼盒后,里面是索尼去年年底推出来的新款随身听,顺便附赠了一个黑色耳机和日本某位歌手的磁带。
      陈修竹将随身听拿出来,端详了一阵,满意地点点头,道:“这个可不便宜,不过还是谢谢你了。”
      崔玮爽朗地笑了,那边环境有些嘈杂,大概是在玩游戏:“陈修竹,你是不是......不太喜欢过生日?”

      1984年1月3日,他睁开了双眼,看到了这个世界第一抹亮色,是母亲满脸的汗水和幸福的笑容。他悄悄移动双眼,看到了这个世界第二抹亮色,是父亲一脸幸福地怀抱着筋疲力尽的母亲。
      2013年1月3日,他和那个姑娘去了一趟游乐园,却依然没有坐上那传说中的日暮摩天轮。那日夜晚,他背负着尽数骂名,带着那昏迷的姑娘重新回到了医院。
      2013年1月7日,林青原把钱转到了自己的银行卡内,他本是拒绝的,可是林青原不想欠人情。
      2013年2月4日,他拆开了崔玮送自己的礼物,是个随身听。忽而意识到了自己已经29岁了,明年1月3日,他就要30岁了。

      其实,并不是自己不喜欢过生日。
      在小的时候,陈修竹是很喜欢过生日的,会邀请自己的同学来自己家里,父母会为他们买刚进国门不久的麦当劳和肯德基。
      随着年岁的增长,学业压力一上来,他渐渐没有过生日的习惯,一直等到大学之后,还能联系上的旧相识,谁都不知道陈修竹到底哪一天过生日。

      “嗯,”陈修竹抱着随身听盘腿坐在地板上,默默应道,“我是不喜欢过生日。”
      崔玮走到包房外,声音减轻了些许,也不再那么吵闹了。
      她说:“为什么?”
      陈修竹将头靠墙,而后叹了口气,说:“不知道。”
      “抱歉,我真的不太清楚。”
      隔了很久,他听到了电话挂掉的声音,于是无力地垂下手机,放到一边。

      他从楼房与楼房之间的间隙,看到了北城的最深处,想到这周五他就要回到萍津了。
      眼里浮现出一丝落寞。很多时候他不喜欢过生日的原因,大概是三五好友陪自己过完生日后,最后只留下自己一个人孤独地收拾东西。仿佛刚才的喧闹只是一时的遐想,是浮生偷欢,是忙里偷闲。
      父母从不会催婚,也对自己未来没有任何要求。他自己以前也偏向于不婚主义,但那个姑娘的突然闯入,掀起了不小的波澜。
      陈修竹拒绝外在的任何感情,除非他再次遇见林素纯。

      是2月8日晚上的飞机,陈修竹提前跟张程请假,打了一辆车赶往北城国际机场。
      他选了一个靠窗的位置,而后取完机票,办理完行李托运后,就找了个离登机口最近的位置坐下来。
      行李并不多,就一个中型的行李箱,里面装了几件衣服还有给父母和亲戚带去的礼物。闲来无事,他看着窗边站着两个陌生人,他们一人背着背包,一人举着手机正在打电话。
      陈修竹忽然觉得这个景象很适合拍下来,从背包里拿出摄像机,开启后调了一下参数,只露出人物背光的剪影,而后按下了快门。

      想到了林俊杰有首歌叫《不流泪的机场》,里面有句歌词是“短暂的来回奔跑,不曾解开的背包,我参与的人生太潦草”,那个是2007年发行专辑《西界》中的一首歌,距今已经五年多了。
      当时不懂“我参与的人生太潦草”是什么意思,而就在除夕夜的前一天,在陈修竹举起相机按下快门的瞬间,他忽然领悟了。

      大学的时候,陈修竹曾载着林青原在北城的深秋时节的夜里游荡。
      北城的秋,温顺而柔软,热烈而张扬。
      要说“温顺而柔软”的秋,在北城并不常见。他们驱车上了一段高速,再往下开几公里,来到了一处坐落在山脚下的住宅区和贲临著住宅区的街道。深秋的夜幕下,昏黄的路灯正落寞无助地闪烁着。远处,山林层层叠叠,细致索罗的林子是看不到的,倒是看得到点点细微的暗黑色轮廓。
      时而几阵微凉的晚风吹来,不刺骨却也温柔,像一把刷子,刷着心房,惹人痒痒。梧桐叶、银杏叶随风抖落,掉在石板路上,没有声响,没有感觉。似一支毛笔,改写了马路对面红绿灯不断跳动的数字。
      陈修竹抬头看去,便倏然懂了“世事一场大梦,人生几度秋凉”的意义了。叶的柔软,风的温柔——这些独属于北城的秋的隐秘景色,需要在郊区某个孤独的夜晚才能感受到。

      从郊区回来,又步履匆忙地回到故地——大学城附近。相比郊区的“温顺而柔软”的秋,市中心的秋,也许是温度升了几度,显得更加热烈而张扬。这里高楼大厦鳞次栉比,走在霓虹灯闪烁的街道上,突然变得茫然了,真是不明觉厉。
      攀上摩天大楼,落地窗前映照着的是一幢幢写字楼彻夜不息的生生灯火——那是为深夜加班的“社畜”留的灯火。
      此情此景,陈修竹看向偌大的苍穹,神情多了几分沉重和珍重。
      他当时不知道此情此景该用什么文字阐述,活像个笨拙的原始人一样,只能通过简单的语气词来表达心中的感慨。

      多年以后,在五月天的《步步》里,他找到了那时的心中所想:
      “生如浮萍般卑微,爱却苍穹般壮烈。
      我要为你攀上最险山岳,走过最崎岖眷恋,一步一步穿越。”

      念旧是人之常情,一段新的生活的启程,都是旧的选择的铺陈。小时候的我们只要看天空,枕着白云就觉得全世界都拥有;可是一到长大了,我们拥有了存款与楼房等很多的东西,为什么会觉得越匮乏越贫穷呢?
      望着高楼下马路上到深夜十一二点依然川流不息的车流,想象到车上的那些乘客每天拖着疲惫的身躯直至深夜才堪堪回家,一来二去十几年,大半人生潦草离去,只能背着背包在地铁站、火车站、飞机场、街道大路上来回奔跑徘徊。
      而那些快乐的快活却兜着圈子在门外莹莹绕绕,那些遗落的遗憾却令人不分昼夜地纷纷扰扰。
      于是,陈修竹常常想——生活的反面究竟是什么?一种死亡,一种解脱,一种生存又或是一种譬如《人间喜剧》常有的推论之一的“及时行乐,延迟满足”。

      “自古逢秋悲寂寥,我言秋日胜春朝。”这是唐朝诗人刘禹锡所写的一句古话。
      记得,初中语文老师对同学说:“这首诗不像其他写‘秋’之诗,刘禹锡所写的情感分外乐观。”
      当时的陈修竹完全不理解为何“自古逢秋悲寂寥”,随着年岁成长,他也渐渐和莎士比亚等诗人的心灵融为一体。或许就是因为心中有苦难言,平日里不知该无从说起的思绪,只要一遇到秋风凛冽过得身体,便会泄洪般地把累积的苦闷,犹如还债一般,溢于言表。
      心上之秋,乃是“愁”。

      因为陈修竹也是早出晚归、夜不能寐的人。感同身受,于情于理。清晨的秋风最动人,夜晚的秋风最刺骨——好像我们每一个人的生命,终究是来自漆黑而又回归漆黑。无论是瞬间、人间还是天地之间,我只能像个孤独患者一样,拉拉扯扯自问一遍又一遍,我穷极一生都无法解开的哲学问题:“我究竟是谁?‘我’不是‘我’,除‘我’以外还会有谁?”
      而慧能法师的一句话却又揭露了人生某种真谛:“不是风动,不是幡动,仁者心动。”似乎与《步步》中“生如浮萍般卑微,爱却苍穹般壮烈”有异曲同工之妙。

      你在机场还是路边,和那些人匆匆擦肩,从不做短暂停留,也是以另一种方式,参与了别人的人生之中。
      在别人的自传中,你的篇幅或许只占据了两个字,一行字——但在你的自传中,你是自己的全部。

      回忆如早秋的霜花,只需要度过几个黑夜,就能迎来日出。往事就像一阵风,吹去也就不再来。
      陈修竹一边说着要学会遗忘,可偏偏有些人已经烂熟于心,怎么遗忘都遗忘不了。

      而后,飞机启程。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10章 忆作霜飞去

  • 昵称:
  • 评分: 2分|鲜花一捧 1分|一朵小花 0分|交流灌水 0分|别字捉虫 -1分|一块小砖 -2分|砖头一堆
  • 内容:
  •             注:1.评论时输入br/即可换行分段。
  •                 2.发布负分评论消耗的月石并不会给作者。
  •             查看评论规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