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冬夜渐暖》不闻明火

4、突然好想你

　　第四章·突然好想你

　　2012年12月21日，世界末日就在今天。
　　明明都到了世界末日，奈何今天还是工作日，每个人都要起早、耷拉着脸奔忙于工作之中。

　　这几日心情好了些许，大概是因为每天晚上都要去医院看望林小姐，灵魂得到些许滋养，陈修竹觉得自己气色都好了很多，而且每天都多了一份期待，让自己工作充满动力。
　　他坐到工位上，打开电脑，处理这些隔夜邮件。

　　室内家装哦......我们部门的耶，那我得跟财务部汇报一声。
　　场馆翻新？您好，我只是负责室内设计的小小设计师，如果需要场馆翻新的话，建议到公司建工部重新发一下请求。

　　室内设计图怎么还不传给客户，客户都等了一个星期了。
　　这是张程发给自己的邮件。
　　陈修竹瞪大眼睛，点开这份邮件。
　　果然，不出所料，上次回复还是12月中旬。这位客户是个情侣，他们恋爱5年，目前安定在北城，正准备同居。对于室内装潢，男方说建议同婚后生活作勾连，然而女方却说目前只是同居，装修简单一点，不要搞什么婚后生活。
　　连忙给张程发送了一个“OK，马上去办”，又打响了客户的电话。

　　电话接通之后，男声传来：“喂？是谁？”
　　“室内设计师，陈修竹。”他回答。
　　男生又问道：“陈修竹，你真是个大好人，全都怪你！”
　　陈修竹被男生这句话搞得不明觉厉，额角愣是被男方话语落下一滴汗，他抹了抹额头，耐心地道：“12月中旬你和你的伴侣的那份设计请求，我这两天就可以把样图给你，但是现在希望你们可以统一口径，把最终风格定下来，方便我们部门进行设计。”
　　“什么鬼？”男生咳嗽了一声，“你说莫小青？都他|妈怪你，人家现在喜欢你了，就因为你，我和她分手了，那件设计请求作废！”
　　“额......好、好吧。祝你生活愉快，事事顺心。”陈修竹没反应过来，只好抽抽唇角，将惯用话语模版说完，便挂断了电话。

　　他暗自肺腑：“现在的情侣真是的，整天除了分手就是分手......更何况这位男士和莫女士谈了5年恋爱，怎么说分手就分手，太随便对待感情了吧！”
　　正想着，他突然想到方才男生电话里的那句话——人家现在喜欢你了，就因为你，我和她分手了。
　　没太思索这句话，他滑动鼠标，切到张程的邮件页面，便继续敲打键盘：张经理，客户分手了，我们谈崩了o(╥﹏╥)o！

　　好了，这份请求泡汤了，陈修竹只好开始弄前不久发来的新房装修的方案。
　　他拿着数位板和数位笔，盯着电脑屏幕，不断地绘图、测量长度、思考比例尺寸，从上午八点半到下午三点，他终于将第一版草图发给了新甲方的邮箱里。

　　他揉揉干涩的双眼，打算在办公桌上趴一会儿，结果收到了前台小姐发来的消息。
　　前台：公司门口有一个女生要找你。
　　提到女生，陈修竹脑海里想到了林素纯。他起先以为真的是林素纯，后来想到林素纯只知道自己的职业，却不知道自己的办公地点，而且没有医院的申请声明，她是无法随便你乱跑的。
　　想到这里，陈修竹又赶紧登上北城医院的官网，看到了林素纯的主治医师开下了的外出声明。
　　陈修竹给林素纯发了条消息：外出声明你开的？
　　因为前台还有一个女生在等他，只好关掉手机，跑到前台的位置。

　　女生染着一头茶色的头发，穿着白色的羽绒外套和过膝绒靴，正双手插进口袋里观察四周。
　　陈修竹有点眼熟，再走近一点，这才发现是莫小青。
　　“莫小姐，下午好，找我什么事儿？”
　　他今天穿得比较单薄，黑色高领毛衣外搭一件蓝色牛仔衬衫，黑色长筒休闲裤和黑色运动鞋。林素纯说自己更适合染暗金色头发，前天便又将头发染成暗金色，戴上黑框眼镜，妥妥地年轻了不少岁，好一副大学生的模样。
　　莫小青看了一眼自己，神情有些羞涩，柔声问道：“陈先生，下午你有没有时间？”
　　陈修竹愣了片刻，询问道：“有的，怎么了？”
　　“就是那套方案，我还是不想放弃。”莫小青压低声音说，“不太方便在这说，去对面那栋楼楼下的咖啡店吧。”
　　“嗯嗯，好。”陈修竹一边说着，一边替莫小青按下了电梯下行键，并做了“请”的动作，莫小青感激地点点头，走进了电梯间。

　　不知不觉间，外面竟然又飘起了雪。
　　雪花纷纷扬扬地从天顶之间落下，路边盖着绿布的灌木丛上都覆盖了一层洁白。行人开始奔跑，开始撑伞，只有陈修竹和莫小青不紧不慢地走在雪幕之中。
　　他歉意地对莫小青笑了笑：“抱歉，莫小姐。走得急，没拿伞。”
　　莫小青步履轻盈起来，说道：“没事儿，没几米路。”

　　进了咖啡店，服务生领着他们来到一个靠窗的位置，递给他们一个菜单，询问：“二位想喝点儿什么？”
　　莫小青看了一眼陈修竹，陈修竹抬手示意莫小青先点。
　　“香草拿铁吧！”她问道，“陈先生要喝些什么？”
　　“柠檬水，谢谢。”说完，将菜单还给服务生手中。
　　陈修竹双手相扣，指尖轻点着手背，抿起嘴，尴尬地问道：“莫小姐，你和你伴侣是不是分手了？”
　　莫小青显得难为情，她挠了挠头，叹了口气：“卓裕安跟你说过了？”
　　“嗯，卓先生拒绝了方案请求。”陈修竹小心翼翼地说，抬眸观察着莫小青难捱的神色。
　　“陈先生。”莫小青轻轻地叫了一声，陈修竹闻声坐直身体，“卓裕安放弃了这个方案，可是我、莫小青没放弃。你还记得我上次和你怎么说的吧？”
　　陈修竹点点头，回答着：“记得。一切从简，走北欧简约风，简单舒适居家风，色调为偏冷色调，却还要营造出温馨的场面。”
　　莫小青莞尔一笑。

　　恰好这个时候服务生将香草拿铁和柠檬水放置在桌面上，莫小青跟服务生道了声谢，随后拿起咖啡杯，喝了一口香草拿铁。
　　她继续说道：“那个房子不大，90平米，然后房屋结构图我早就传给你了，你就按你想要的方式设计，应该就没问题。然后，你设计完之后，我这边觉得可以了，我就继续在你们公司进行‘一条龙被服务’了。”
　　陈修竹听到之后，打开手机，从“联系人”中调出了装潢设计部部门主管的联系方式。莫小青知会后起身截图，而后点击了“申请好友”。
　　“这是装潢设计部部门主管的联系方式，等我们室内设计部交定稿件之后，莫小姐日后就主要和这位主管联系了。”陈修竹解释道。
　　见事情基本交接完成，陈修竹看了看手机上显示的时间。
　　快到下班时间了，自己心里泛起了一阵雀跃。

　　他连忙问道：“莫小姐还有事吗？”
　　看莫小青闭口不言，陈修竹以为没事了，便如释重负地叹了口气。
　　接着，他将柠檬水一饮而尽，站起身子，正要打算离开，没想到莫小青却叫住自己。
　　“陈先生，你不问问我为什么跟卓裕安分手吗？”莫小青的声音在自己身后响起。

　　陈修竹转过身，单手握住门把。
　　他想到了早些时候，打给卓裕安的那通电话。再加上现在莫小青突然这么问自己，心中的不解和疑虑更是迎刃而解，那就是莫小青喜欢自己。
　　这也难怪相恋5年的情侣突然分手，可是陈修竹思来想去，也想不到莫小青为何喜欢自己。
　　一段感情一定会随着时间的累积不断深厚，莫小青怎么会轻易就移情别恋，并且移情别恋的还是不过一面之缘的室内设计师。
　　于是，陈修竹变相拒绝说：“为什么要问呢？室内家装和感情状况一点都不相关吧！而且，我们是室内设计师不是感情沟通师。”

　　此话说完，陈修竹欲要离开，结果他听到了一阵熟悉的手机铃声。
　　那是自己特地为林素纯设置的专属铃声。
　　在听取完林素纯的话，将乌黑的头发染成暗金色的那天晚上，他捡起储物间早已落灰的电吉他，插上一旁的音箱，凭借着大学时期的肌肉记忆，弹了一曲五月天《突然好想你》桥段部分的那段电吉他SOLO。
　　修长的指尖拨动电吉他琴弦，悦耳的声音从指尖流动出来。
　　如果说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电吉他SOLO是遗憾的体现，那么陈修竹自己弹奏的这段SOLO却是一股坚定信念的流露。

　　五月天的《突然好想你》从2007年发行开始，就已经火遍全中国的大江南北，5年过去了，早已不知被多少街头艺人、流浪歌手哪怕公司年会、朋友轰趴，也已经传唱多少遍，传唱多少人了。
　　那个年头，只要说句：“突然好想你。”
　　一定会有人扯着嗓子喊：“你会在哪里！！！”
　　在综艺节目中，就连在气氛尴尬的时候，也会配上一行字：“最怕空气突然安静。”

　　莫小青眨眨眼睛，仍然闭口不言，保持静默。
　　陈修竹走得急，若是莫小青没叫住自己，估计手机就落在咖啡店里了。
　　这么说，是挺感谢莫小青的。

　　莫小青看到了陈修竹手机上的来电讯息，上面写着三个字——林素纯。
　　她皱了一下眉头，神色变了变。
　　“陈修竹，你手机——”莫小青张口，却看到对面的陈修竹对着手机，甜蜜地笑了起来，紧接着对自己做了“安静”的手势。
　　陈修竹看了一眼莫小青，想起莫小青的旖旎心思，更是当着她的面儿，直接接过电话：“下午好，素纯。”
　　林素纯：“......我长话短说。”

　　静默一会。
　　“陈修竹，我特意找医生申请的声明，你今晚必须得带我去吃点儿好吃的！”林素纯的声音从电话那头传来，惹得陈修竹心头痒痒难耐。
　　陈修竹歪头问道：“你想吃什么？”
　　林素纯声音活跃灵动起来：“我刚才看了一档综艺，里面刚好是有关于世界末日主题的。综艺节目中有个游戏是‘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如果你还有最后一通电话，你最想打给谁’，我哥的电话打不通，我只好打给你了。”

　　他也不恼，唇边带有笑意地听着电话中的女生说着话，时而回复了几个“嗯”“然后呢”“后来呢”之类的衔接词。
　　林素纯继续说：“然后那个男艺人就在纸板上画了一个火锅，说世界末日来临之际，就不要花费话费了，把钱用在美食上。所以，男艺人最后半开玩笑地说，他要给火锅打电话！你知道这是什么意思吗？”
　　陈修竹重复念了一遍：“他要给火锅打电话？”还是察觉不出来什么意思，于是问道，“不知道，什么意思啊？”
　　“你这都不知道？”林素纯语气略显诧异。
　　“真的、不知道。”陈修竹说。
　　林素纯解释说：“给火锅打电话就是给火锅打CALL嘛！”
　　陈修竹附和：“所以呢？”
　　林素纯惊讶：“我天，陈修竹你都不上网的吗？”
　　陈修竹否认：“不怎么冲浪。”

　　林素纯叹了口气，说道：“就是他很喜欢吃火锅啊！现在的年轻人在遇到自己喜欢的东西的时候，要是说了一句给某个东西打CALL，等于人在赞美这个东西。”
　　“所以你今晚要吃火锅？”陈修竹很快捉住了重点。
　　那边的林素纯“嗯”了一声。
　　闻言，陈修竹噗嗤一声笑了出来。

　　“干什么？”林素纯笑了。
　　陈修竹笑容怎么收也收不住：“那你直接说不就好了。我今天开车来上班的，我晚上开车去医院接你。”
　　来，两个人各自闲聊几句，林素纯先挂了电话。陈修竹敛起笑容，以平静的眸色看向对面的莫小青。
　　他冷静地询问道：“还有什么事情吗？”
　　以上种种，有一半因素全都是演给莫小青看的。

　　见莫小青神色低落地垂着头，陈修竹出卖一个人情，替莫小青结完账，就推开了咖啡店的门，离开了这里。
　　很多事情，还是得问问卓裕安。
　　他不想平白浪费一个女生的心思，尤其是自己并不对莫小青有意思的情况下。卓裕安现在对陈修竹心怀芥蒂，但陈修竹还是想着得找个机会同卓裕安好好聊聊，和卓裕安说清楚，他们分手的事情跟自己无关。
　　无论如何，一定要让这段一厢情愿悄无声息地无疾而终。

　　他站在茫茫雪天之中，看到广场中心的喷泉旁，站着一位流浪歌手。
　　因为现在已是深冬，喷泉不放水，喷泉上面的花托和雕塑都被大雪覆盖。
　　那位流浪歌手站在雪地之中，手上举着简陋的麦克风，正唱起一段熟悉的旋律。
　　有些耳熟，陈修竹挪动脚步，向着拥挤的人群，走近了些。

　　......
　　|我们那么甜那么美那么相信
　　|那么疯那么热烈的曾经
　　|为何我们还是要奔向各自的幸福和遗憾中老去
　　......

　　唱到这里，流浪歌手给围观的人群递过简陋的麦克风。
　　在北城冰冷凛冽的寒风之中，人群大声唱着：
　　“突然好想你，你会在哪里，过得快乐或委屈。
　　突然好想你，突然锋利的回忆，突然模糊的眼睛。”

　　手机传来一则消息，那是来自林素纯的。
　　她说：陈修竹，你快来接我。

　　却又突然听到你的消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