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本我》赦原

34、番外一

　　陆斯况曾经以为自己也许会随便死在某个阴暗角落就像他被随便的生出来。但他没想到他遇到了江邦媛。

　　如果一个人能选择是否出生，那么这个世界上应该会少许多的人。

　　孩子无法选择自己的父母，但父母却可以左右孩子的一切。

　　他拼命抓住江邦媛，只是想要活下去……

　　他看得出来这个人很心软。

　　他不想再回到地狱了。

　　从来没有人对他这么温柔过，如果一定要有一个人是他的母亲，那为什不能是江邦媛呢？

　　可他没想到江邦媛并不想要他。

　　也是，他这种人怎么可能能得到光呢？

　　江邦媛身边那个男人望着他看了许久才说，“她没办法养一个孩子，”

　　其实在沈听元劝慰江邦媛的时候他就躲在一旁偷听。

　　“我不想承担起一个人的一生。他把我当母亲，不管我做什么对他都是有影响的，我害怕这种影响。”

　　他听到了江邦媛的担忧，他想说自己不在乎，可是他只能躲在那个角落静静地等他们决定自己的去处。

　　在他被送走之前沈听元跟他说了很多。后来很久之后他才明白当时沈听元的意思以及江邦媛那种深深的恐惧。

　　“她没有不喜欢你。你知道父母意味着什么吗？……”

　　沈听元的话说得温和缓慢，尽量把对他的伤害降到最低。

　　他沉默地盯着沈听元，沈听元看起来太真诚了，以至于他那点恐惧和怀疑都说不出口。

　　那天他被一个长得很高的男人带走了。

　　当时的他做好了再也见不到江邦媛的打算，甚至对自己可能会被解剖杀掉做好了心理准备……

　　但他预想的一切恐怖糟糕的事情都没有发生。

　　“你叫年年？”

　　他点点头。

　　对方看起来确实不老，但他哪怕仰起头也看不清对面男人的脸。

　　“我给你起个新名字好吗？”男人想了想，“就叫陆斯况吧。”

　　他其实想要跟江邦媛一个姓，想要江邦媛给他起名字，可是他跟这个人不熟不知道该说什么。

　　陆钧的性格不是那么容易让人亲近的，陆斯况最开始对他也没有多少亲近，陆钧对他确实很好，陆斯况看得出来他其实没有什么经验。

　　再次见到江邦媛的时候他非常惊喜。但多思敏感的本能让他故意怯生生地叫江邦媛“妈妈”，因为他知道江邦媛会心软。

　　这种情况已经很好了，隔壁就是江邦媛家，他想去随时可以去。陆钧虽然严肃，但他不暴躁，陆斯况得到了最大程度地自由和爱。

　　唯一的矛盾大概就是——

　　他嘴里的妈妈是江邦媛，可是爸爸却是林嵊。其实他跟林嵊不怎么熟悉，但林嵊自来熟，他如果要选一个人气沈听元，好像也只有林嵊这一个选择了。

　　总不能叫陆钧吧？所以林嵊就成了一个可怜的靶子。只是他自己也没在意，还大大咧咧说可以给他当后爸。

　　陆斯况只觉得他只是无畏无惧。

　　一进门就听到沈听元在楼上告状的声音。

　　沈听元听起来愤怒又委屈：“他每次都叫你妈妈，叫林嵊爸爸，那我是什么？沈叔叔吗？别人还以为我不是你的原配！”

　　江邦媛安抚道：“一个称呼而已。”

　　“我不喜欢。”

　　江邦媛大概在顺毛：“沈听元——”

　　沈听元沉默不语，看起来委屈极了。

　　“我跟他谈谈好吧？”，江邦媛拽着他的手：“好了，别气了。”

　　陆斯况捏着书包带子，装作没听到弄了点动静把书包放在桌上。

　　江邦媛看到他回来了抬了下下巴：“上来，跟我去趟书房。”

　　陆斯况没有叛逆期，只有一次跟江邦媛吵架了，那时候他年纪小，年轻气盛，甚至有些不懂事。

　　他嫉妒江邦媛总是对沈听元那么好，他忘了导火索是什么，只记得自己确实是跟江邦媛大喊大叫了。

　　“你在乎我怎么样吗？你只在乎沈听元！也是，毕竟我们什么关系都没有，是我死皮赖脸非要上赶着叫妈！”

　　江邦媛似乎有些不可置信：“你是这么想的？”

　　沈听元皱眉道：“陆斯况，你怎么说话的？”

　　他偏开头一言不发，眼睛红通通的。

　　他不知道沈听元竟然从他身上看到了点江邦媛的影子。

　　陆斯况当时垂眸抓起书包转身要离开：“我下午还有课。”

　　江邦媛拉住他，想跟他说清楚：“你……”

　　陆斯况猛地甩开她的手，沈听元急了压着怒火扣住他的肩膀，沉声道：“陆斯况！”

　　他冷着脸一言不发。

　　“道歉。”

　　陆斯况看了眼江邦媛，偏开视线：“对不起。”

　　江邦媛摸了摸他的头：“我没有不在乎你。”

　　“他也没有。”

　　陆斯况沉默不语。

　　沈听元松开他，气得想要抽死这个混小子。

　　“是我害怕自己养不好一个孩子，你可能不明白，但是对于我来说真的很难。”

　　陆斯况长大稍微懂点事情的时候沈听元就更详细地告诉他了，他知道江邦媛在怕什么，刚才就是一时上头有些口不择言了。他垂着头，“妈对不起。”

　　江邦媛：“我希望你开心。”

　　陆斯况抱住她：“我一直都很开心。”

　　陆斯况是说真的，遇到江邦媛是他的幸运，沈听元也勉强算是着幸运里的一部分。

　　江邦媛怜爱地摸了摸他的头，陆斯况还没抱几秒就感觉自己被拽开了，他回头看到沈听元。

　　沈听元：“你不是下午还有课吗？”

　　陆斯况：“……”

　　江邦媛失笑：“好了，吃完饭再说。”

　　那是他唯一一次的“叛逆”，所以他并没有得到过江邦媛的私下教育，她没有见过江邦媛生气，江邦媛没有跟他生过气，但他还是会害怕江邦媛。

　　不过毕竟连沈听元都那么怕她，陆斯况觉得自己害怕也没什么。

　　江邦媛：“坐吧。”

　　陆斯况知道她要说什么，但面上还装作若无其事的样子：“妈，怎么了吗？”

　　“你以后见到林嵊叔叔不要叫爸爸了。”

　　他虽然不叫沈听元父亲，但心底里是真的把他当父亲的。叫林嵊不过就是为了气沈听元。

　　陆斯况：“哦。”

　　江邦媛戳了戳他的脸：“你非要跟你爸作对干什么？”

　　陆斯况不承认：“我没有。”

　　江邦媛一哂：“以后不要那么叫了。”

　　陆斯况：“知道了。”

　　陆斯况其实也不想总是那么叫林嵊，可是没人跟他个台阶，他拉不下脸，江邦媛的勒令也算是给了他个借口。

　　再见到林嵊陆斯况就改了口。

　　“林叔叔。”

　　林嵊惊奇道：“哟，几天不见我就变成林叔叔了？”

　　陆斯况本来私下也不会称林嵊为爸爸，林嵊也知道这小家伙就是故意跟沈听元较劲儿，所以他乐得看两人闹。现在当着沈听元的面改口，无非就是改主意了。

　　这些的小孩子，一天一个想法。

　　林嵊也确实喜欢小孩子，他故意调侃人，陆斯况也不在意。沈听元看了他一眼没有说什么。

　　陆斯况觉得他跟沈听元的关系也没有什么不可调和的，直到江邦媛要沈听元去参加他的家长会。

　　江邦媛说的时候沈听元板着脸不是很乐意。陆斯况便没在意以为他不会来。

　　没想到沈听元按时来了，陆斯况怔了下，沈听元看着他：“我坐哪里？”

　　陆斯况指了个位置：“那边。”

　　沈听元走到座位上坐下，随口问道：“怎么人家桌上还有饮料？”

　　陆斯况望着他，难道要他说是因为人家的孩子给自己母亲买的而我没有给你买吗？

　　索性沈听元就是随口一问也没在意。

　　“孩子的母亲教得好……”

　　陆斯况闭上眼睛，悬着的心终于死了。

　　沈听元发挥了他无数次宣讲的能力，一本正经地说着让人有些羞愧的话。

　　果然人还是要多读书，吹捧都能说的这么有文化，陆斯况甘拜下风。

　　陆斯况回到家里，江邦媛没看到沈听元，于是问他：“嗯？你爸呢？不是去给你开家长会了？”

　　“他说要去给你买花。”

　　江邦媛点点头：“洗手吃饭了。”

　　陆斯况站着没动。

　　“怎么了？”

　　陆斯况沉默了几秒：“下次能不能不要他去开家长会？”

　　江邦媛一愣：“怎么了？他闯祸了？”

　　陆斯况：“没有。”

　　沈听元恰好回来，“我闯什么祸？”

　　陆斯况：“我去放东西。”

　　沈听元把花递给她，凑到她身边：“他跟你说我坏话了？”

　　江邦媛：“你做什么坏事儿了？”

　　“我没有。”

　　除却这这件事情，他们的相处还是很不错的。陆斯况以为日子会就这样平静而幸福地过下去。

　　他的亲生母亲出现了。

　　陆斯况表情平静，他蓦然觉得很荒唐，那个发疯的女人是他的亲生母亲，她固执地生下他，又抛弃他，现在又回来寻找他。

　　陆斯况沉默了片刻，看向沈听元开口：“她想要我怎么做？”

　　沈听元拍了拍他的肩：“她希望你做自己想做的。”

　　陆斯况没有说话，江邦媛一直都是这样，可能是因为她自己没有得到所以对陆斯况真的很好。

　　陆斯况不明白父母和子女的这种关系存在的必要，还是说他就活该碰到那样的亲生父母呢？

　　“她现在听不进去你说什么。”

　　陆斯况冷淡地说：“无所谓，我说完就走。”

　　“……以后不要再来找我了。”

　　江邦媛是他自己选择的母亲，他也是江邦媛选定的孩子，这样很好。

　　陆斯况回到家江邦媛两人已经做好了饭。

　　陆斯况跟江邦媛口味类似，沈听元则是没什么特别的倾向，什么都吃。

　　江邦媛：“回来了？洗手吃饭。”

　　陆斯况：“妈——”

　　江邦媛难得亲自下厨，她最近学了几道新菜：“嗯？”

　　“我爸好像不是很喜欢吃茄子。”

　　江邦媛怔愣了下，她第一反应是林嵊，可是林嵊好像没有什么忌口，过了几秒后才想到，沈听元确实不太喜欢吃茄子。

　　“你不喜欢吃茄子？”

　　沈听元愣了下，“还行吧，确实不太喜欢。”

　　江邦媛：“不早说，我看你总是吃，
　　还以为你喜欢呢。”

　　沈听元笑了：“我只是习惯每种都吃几口。”

　　这件事情算是翻了篇，可是陆斯况始终觉得愤恨。

　　他可能骨子里就不是什么好东西，他没办法坦然。所以他偶然看到沈听元办公室收拾露出的B超单情绪有些微妙。

　　可能有点不开心，但他觉得这样很好。

　　“您怀孕了吗？”

　　陆斯况在饭桌上问道。

　　江邦媛：“啊？”

　　沈听元也愣了下：“嗯？”

　　陆斯况沉默了几秒，“我已经知道了……”

　　这样才对，他们生下的孩子才应该长成一个健康的孩子。

　　江邦媛打断他：“年年，我没有怀孕。”

　　陆斯况一愣：“什么？”

　　沈听元也疑惑不解：“说跟你说的？我跟你妈不要孩子的。”

　　陆斯况垂眸，说话跟江邦媛一样张口就来：“你不需要继承人？不会是在诓她然后想找小三吧？”

　　沈听元拍了把他的头：“小小年纪一天天都在想什么？”

　　他手劲儿大，陆斯况被他拍得龇牙咧嘴，皱着脸不明白自己哪里想错了。

　　江邦媛也有些无奈，不过他才十二三岁，虽然聪明但这种事情不知道也正常。

　　她私下跟沈听元商量：“哎，沈听元！”

　　沈听元贴过来：“怎么了亲爱的？”

　　“他这么大的孩子需不需要性教育？”

　　沈听元迟疑片刻：“应该需要吧？”

　　“你去？”

　　沈听元：“让陆叔去——”

　　江邦媛揪住他的衣服：“你能不能承担起做父亲的责任？”

　　“小兔崽子太不听话了。”

　　江邦媛皱眉思索着：“要不给他看一集大耳朵图图，我记得有一集是有提过。”

　　沈听元无言以对：“……”

　　江邦媛：“你什么意思！”

　　“我是觉得那是给小孩子看的，他现在看那个不合适。”沈听元笑了下：“还是我来吧。”

　　江邦媛相信他，于是等着他

　　“妈，您真的不想要孩子吗？”

　　江邦媛看向他：“怎么突然问这个？”

　　“我爸说你们不想要孩子。”

　　江邦媛一顿，“嗯。”

　　“因为您觉得自己教不会吗？”

　　“有一部分这个原因。”

　　陆斯况看着她：“虽然我爸说是你们两个，但其实是您不想要吧。”

　　江邦媛：“你到底想说什么？”

　　陆斯况：“可是您把我养得很好。”

　　“是你爷爷养得好。”

　　陆斯况注视着她，轻声道：“我就是想告诉您，您很好，会是一个好的母亲。”

　　江邦媛眼底带着笑意：“所以你希望我们有一个孩子？”

　　陆斯况：“有一个亲生的孩子没什么不好。”

　　江邦媛：“你不怕我因为自己的亲生孩子而冷落你？我因为你爸对你有点疏忽你都受不了。”

　　陆斯况脸有些红，不好意思地说：“那都是小时候的事情了。”

　　江邦媛：“已经有你了，我们不需要别的孩子。”

　　陆斯况一怔：“可是我不是你们亲生的。”

　　“所以你是想跟我们断绝关系？”

　　陆斯况：“当然不是！”

　　江邦媛：“好了，这个话题就到这里。就算没有你我们也不会要孩子。”

　　陆斯况沉默不语。陆钧没有结婚，也没有自己的亲生孩子，沈听元和江邦媛不想要孩子，却收养了他。一家四个人，三个姓氏，他们家还真是不同寻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