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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淡淡思 ...

  •   “人回来了么?”

      元嘉快步走向自家马车,一见着崔贵便迫不及待地开口。

      “回来了回来了,是被一位中官大人送回来的。”

      崔贵一面答话,一面将脚凳从马车后头搬下来,又架在元嘉的脚边,“就是、还带了不少东西过来,说是皇后殿下与太子殿下赏赐的。”

      元嘉松了口气,朝崔贵匆匆一点头,便挟着迟来许久的怒火掀帘进了车厢。前者则等到徐妈妈和盼春也上了车,所有人都坐稳以后,方扬了马鞭朝季府而去。

      “季元淳!”

      元嘉甚少这样连名带姓地叫人,但这会儿又气又恼,便也顾不得许多了。

      “阿姊……”

      季元淳眼皮耷拉着,扁着嘴一副老实模样,“我、我真不是故意的,我不知道那是什么地方,就听见有人喊我去玩,我见他跟我年纪差不多,就、就没想那么多……”

      车厢内空间不大,又挤了个季元淳,便更加窄仄了。徐妈妈不着痕迹地朝盼春抬了抬下巴,后者便会意地侧过身子,又往元嘉的手上递了个杯盏,试图缓和缓和,也替自家小郎君解个围。

      元嘉接过杯盏,却只放在自己膝上,长吸了一口气,忍了又忍,“你知道那人是谁么?”

      季元淳观察着元嘉的面色,动作极小地摇了摇头,“他让我叫他五郎……”

      元嘉气极反笑,启唇还欲说些什么,却被徐妈妈隐晦地扯了扯衣角,无声说着‘不可’二字。

      不可妄议皇室。

      元嘉一下子收了声,贴着杯壁的指尖用力到有些发白。须臾抬起手,缓缓将其凑到嘴边,垂眼饮下大半。

      “那你是怎么上的马车?”

      元嘉换了个问题。

      季元淳一听便委屈了,半吞半吐地抱怨起来。

      原是季母忙着元嘉入宫赴宴的事情,又担心底下人乱嚼舌根惹出祸事,特意发了话不叫多议论,连带着几个小的院子里也没有知会。

      其他人都好,偏季元淳是个皮猴性子,瞧着下人们进进出出的忙碌模样,心中实在好奇,偏又问不出个所以然来。抓耳挠腮了几日,总算在季母与别人的说事声中听到了元嘉今日出门的时辰,这才起了主意偷上马车,想要逮住自家姊姊细问一通。

      只是没想到,季元淳起的太早,藏进马车后便困得睡了过去,直到马车停在宫门外,才悠悠转醒。

      “你身边的小厮呢?院子里的侍女呢?”

      元嘉皱着眉继续问道。

      “……他们笨的很,我一下子就甩开了。”

      季元淳小声嘟囔着。

      元嘉气恼地伸出指尖,在季元淳因撅嘴而显得圆鼓鼓的脸颊上狠戳了一下。

      “一会儿你自去跟阿娘解释,我是管不了你了!”

      让她焦急担心了这么久,真真是气人的小混蛋!

      季元淳一听便蔫巴了,挪着身子直往元嘉怀里挤,不住地撒娇卖乖。元嘉却是打定了主意不看人,任他抓着自己的手臂左右摇晃,毫不动摇。

      马车又晃晃悠悠地走了两刻钟有余,才终于缓了速度,在一声嘶鸣声中停了下来。

      元嘉下了车,转身朝徐妈妈道:“就请妈妈把淳弟带回幽篁院了,我一会儿再过去请安。”

      徐妈妈落后两步,牵着季元淳的手笑着应下:“大娘子累了一天,先回去换衣梳洗,用些吃食,稍作休息后再去向夫人请安也不迟。”

      “如此也好,辛苦妈妈陪了我一日。”元嘉没有推拒的意思,事实上她也确实有些疲累,只是心中尚有些许疑问,亟待徐妈妈解惑,“白日里的那位姑姑,是……”

      “娘子勿急,先回去收拾妥当了,迟些在夫人院里一道细说,可好?”

      徐妈妈温声道。

      元嘉点了点头,再不停留地回了居胥阁。

      ……

      念夏早备好了热水,元嘉一回来,便有条不紊地拥着人去屏风后梳洗。拂冬则将元嘉换下的衣物拿了出去,另取了新衣替元嘉换上。等元嘉收拾妥当后再出来,敛秋也已从小厨房提回食盒,正依次往罗汉床上的小方桌上摆。

      “……拂冬,去告诉盼春一声,让她好生在自己房里歇着,之后就不必再来我跟前守着了。”

      元嘉坐在罗汉床上,简单吩咐了两句,方才舀着碗里温度适中的白粥细细咀嚼。

      拂冬欸了一声,脚步轻快地小跑出去。

      元嘉慢慢将碗里的粥饭食尽,最后挟了几筷子小菜放进嘴里,只觉肚腹微胀,整个人也暖和起来了。另换到侧旁的软榻上坐下,元嘉看着敛秋领着小丫鬟将方桌撤了下去,自己则撑着下颌发呆,不多时竟有些昏昏欲睡起来。

      又过了一刻钟的工夫,拂冬才重新走了进来,臂肘间搭了件厚实的斗篷,“娘子,斗篷给您拿出来了……这就可以去夫人那里了。”

      元嘉闭着眼嗯了一声,再睁开时已恢复了清明,“你随我同去,其他人就各自留在屋子里收拾罢。”

      “是!”

      众人齐声道。

      ……

      幽篁院作为季宅的主院,坐落于居胥阁东南方,两个院子相隔不远,至多一刻钟的脚程。中间有一道紫藤走廊相通,再绕过一道垂花门便就到幽篁院的正屋了。

      “你真是本事了!平日在家里胡闹也就罢了,这次还敢跑到你阿姊的马车上去了!”

      刚踏进院外空地,元嘉便听到一声斥喝。

      季连也在。

      “我、我不是故意的……”

      紧跟着传来季元淳没什么底气的辩解声。

      元嘉顿足,看着窗纱上被烛火映照出的数个身影,忍不住叹了口气。

      她今日叹气的次数实在是有些多了。

      狠狠揉搓了几下自己的脸,元嘉勉强打起精神,提裙走了进去。

      “爹爹,阿娘,阿兄。”

      元嘉笑着唤人。

      “……阿姊!”

      季元淳有些激动,一双圆眸求救似的看向元嘉。

      “你喊谁都没用,”季连提着声音,怒气不减,“回去把《论语》抄上百遍,没抄完之前就别想再出门了!”

      《论语》通篇便有万余字,真等季元淳抄上百遍再出门,也不知要到哪一日去了。只怕是跟靖安郡主待柳安沅一样,想把人拘在家里磨性子呢。

      季元淳看着季连因怒气绷紧的脸,嘴瘪得更厉害,但也不敢再争,唉唉长叹一声,最终还是垂着脑袋应下。

      “……人也认罚了,主君就不要再气了,先放这小子回去吃饭罢,”季母劝了句,又吩咐起人来,“李嬷嬷,把小郎君带回自己房里,看着他把晚饭吃了,早些梳洗休息,明日再开始抄书。”

      李嬷嬷应下,朝在场几人一屈膝,方牵着情绪明显消沉的季元淳转身离开。

      屋内骤然安静下来。

      “元娘,坐下说话罢。”

      季元泓,便是元嘉的兄长,开口道。

      “徐妈妈都同我们说了,阿淳他没给你惹麻烦罢?”

      季母看着乖巧坐在身侧的元嘉,不免关心道。

      元嘉笑着摇了摇头:“虽有波折,却也顺利解决了,淳弟不也平平安安地回来了么?”

      “那是这小子运气好,遇上的是五皇子,若是宫里的其他人,我看他还有没有命回来!”

      季连说着又动了气,手掌狠狠拍向桌面,带出一阵沉闷的回音。

      季母少不得又劝了两句。

      “还要多谢徐妈妈那位旧识呢,替咱们传了个信,这才没惹出大祸,”元嘉自己气过了,这会便开始担心起季连来,也怕季元淳再领新罚,遂新起了话头,“也不知那位姑姑姓甚名谁,来日若有机会,也好报答一二。”

      后半句则是对徐妈妈说的。

      “说来惭愧,我只记得她与我是同期进宫,却早忘记这人名姓了……”

      徐妈妈面露回忆之色,“她说,我当年给过她一个手炉,让她不至在冬夜里被冻死——我倒是不记得了,又说这是救命的恩情,一定要报。却不想我后来离宫归家……找了许久,又打听了许久,才知道我留在了季家,也才有了今日的因果。”

      事实上,徐妈妈并非季府奴仆,而是季母少时的玩伴,早年间选入宫中为女官,且一度做到了尚仪局司赞。后因父母许了婚事,便在年纪到后离宫归家。只可惜青年丧夫,父母离世后又与兄嫂不睦,遂在季母相邀下长居季府,平日里与季母养花吃茶,也教一教小娘子们规矩。

      “妈妈这是种善因结善果。否则,今日这事还不知该如何收场呢。”

      元嘉不免感叹。

      徐妈妈笑了笑,倒没有再说话。

      反是季母,蹙着眉打量了元嘉片刻,犹豫着开口:“……元娘,你又是如何解决的?崔贵说,阿淳是被一位中官给送回来的。”

      元嘉欲言又止:“……是、太子殿下。”

      季母的眉头锁得更紧了,季连与季元泓也投来了关切的目光。

      “……元娘,你细说说。”

      元嘉答了声是,回忆着当时的场景,犹豫了下,只捡着紧要的说了几句,而后又补充道:“爹娘放心,太子殿下并未怪罪,还给阿懿赐了东西呢。”

      季连的脸色却并未好转多少,只问道:“是崔贵拿回来的那些?”

      元嘉点头:“木剑是皇后殿下所赐,六博棋则是太子殿下给阿懿的,只说两个孩子与五皇子年纪相仿,这才赏了些小孩的玩意儿……”

      顿了顿,又道:“皇后殿下似乎对淳弟颇感兴趣,想着哪日把人带进宫里给她瞧瞧呢……”

      “这是知道了,在故意点你?”

      季元泓脸色稍沉。

      元嘉摇摇头,“我只遇上了太子,没见着别的人。便是太子将此事告诉了皇后,她在席上时也该是不知道的……大抵是听说淳弟与五皇子的性子颇像,这才玩笑提了一句罢。”

      季元泓抿嘴不言,季连也还在沉默,倒是季母安慰似的拍了拍元嘉手背,笑着开口:“物尽其用。贵人既敢赐,咱们便也受得起。”

      “我倒不是担心这个,”季连看着发妻,难得生了几分犹豫,“我是怕太子见了元娘,又无由来地与皇后赏赐了家中这两个……”

      虽没有继续说下去,但言下之意也是再明显不过的。

      “爹爹毋须担心,”元嘉宽慰道,“便是太子见了女儿又如何?皇后邀宴,天家择媳,最看重体统规矩的地方,女儿却因一己私事离席,还厚颜去求太子的施援。如此逾矩,太子不见怪已是万幸,又怎会再对女儿有好印象……这种关乎国本的大事,哪是能凭一次偶遇便草率决定的!”

      本是为了打消季连的顾虑才说的这些话,可说着说着,元嘉自己倒先气恼起来……白日里的心惊胆战在此刻俱化作了无名孽火,灼烧着她的五脏六腑,一股气被生生憋在胸口,吐不出,散不去,只害得自己难受。

      季母更是责怪般瞪了季连一眼,“八字都没一撇的事情,要你在这里危言耸听!有心思的人家尚且镇定自若呢,你倒好,明明是见惯了死生场面的大将军,这会儿反倒失了稳重了,说出去都叫人好笑……太子妃竟是这样好选的?”

      没了惯称的主君,语气也算不少好,任谁都看得出来,季母这是生气了。知女莫若母,季母如何看不出元嘉的消沉与憋闷,心疼女儿的同时,便也忍不住迁怒起来。

      “夫人,夫人!”

      季连立时讨饶,“为夫错了,为夫错了……”

      场面一时生变。

      季连唯恐季母是真的生气,一迭声地跟人解释,倒把一双儿女抛在了脑后,也管不得什么选太子妃了。

      季元泓无奈地摇摇头,领着元嘉起身告退。

      两人并肩出了幽篁院,一路无言。天已经黑了,季府里外都点上了灯,烛芒映在地上,将两人的影子拖得颀长。

      元嘉被季元泓送回了居胥阁,转身欲走之际,却听耳畔传来一声——

      “勿怕,不会的。”

      那是兄长对妹妹不安内心的回应。

      元嘉突然便如释重负了,脸上扬起一抹浅笑,整个人也松快不少。

      “知道啦!”

      她听见自己这样说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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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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