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NPC循环日记》赤芗

2、救赎

　　6.

　　“喂，你干什么去？”
　　　“去游乐场。”

　　上一世如果不是陆矜的出现，我一定会有个快乐的周末。准确的来说，如果没有陆矜，我可以一直这般无忧下去。

　　可他偏偏还是找来了，他的存在无时无刻都在提醒着我，过往那属于我的世界，属于我的凄惨人生。

　　很可惜的一点是，他杀不掉我，我也杀不掉他。

　　正如我不想让陆矜好过，他也并没打算放过我一样，我们彼此纠缠，互相折磨，直到有一方彻底消失。

　　见我走得毅然决然，陆矜生怕我做些什么毁坏剧情的操作，赶忙追出来。

　　可单是踏出房门的第一步，他便被吓了一跳。

　　整个楼道内写满了骂人的话语，正对着门口的地上，用粉笔写了三个醒目的大字——江贱人。

　　我听到身后有人倒吸一口凉气，“这.....”

　　陆矜很快便想起来这段剧情，他瞪大了眼睛，神情中有我看不懂的情绪，“是汪淼做的.....”

　　“嗯。”

　　四楼层的汪淼，曾经拉着我彻夜谈心的‘好朋友’，她会哭着像我倾诉着所有不公的事情。
　　我常常想啊，能将自己心底另一面的灵魂剖出来给你看的人，无论如何，至少也会有着几份的真心吧....

　　后来她凭借优异的成绩考入了贵族高中，不知从什么时候开始，打扮也变得时尚起来，她很漂亮，也很优秀，就连我在江城中学都听过她的名气。

　　直到某天，她骑车从我身边经过，嘴里骂出了我从未想象过的肮脏的话语。

　　“管好自己的嘴，要是我听到任何关于我的不好的传闻，别逼我找人扇你！”

　　我愣在远处，竟一时说不出话来，直到那个粉色的卡通电动车消失在远处，我才如梦初醒般地想要追上去，我想告诉她，我从未说过她半分不是，从来没有。

　　可她却恨极了我，没有任何缘由地恨极了我。

　　原来当一个人变得完美高贵的时候，那些知道自己阴暗秘密的人，却是要被灭口的。

　　盯着楼下那扇紧闭的房门，我突然改变了主意。

　　反手将陆矜推了几步走下台阶。

　　“你.....”他甚至都来不及炸毛，就这么从我眼前飞了出去。

　　开门的力度是如此之大，就连陆矜这样高大的成年男人都被撞了出去。一个画着精致漂亮妆容的女孩从门里面探出头来。

　　“啊，真是太对不起了.....”她语气故意拉着长长的音调，阴阳怪气后竟不禁笑出了声，“江昧啊我不知道你路过，毕竟咱们都一个时间点出门上学.....”

　　汪淼声音戛然而止，看到我完好地站在楼上时，我从她的眼中看到了恐慌。

　　“你，你怎么在这？”她显然没有想到撞到的不是我，她明明在门口趴着听了好久，听到的分明是我的声音。

　　我有条不紊地掏出刀来，朝她挥了挥，“汪淼，姚娜她们没告诉过你吗？我有神经病的，时不时发作，精神状态很不稳定。”

　　“所以，别惹我，我真的会发疯。”说着，我作势便要朝她冲去。

　　一时间整个楼道都响起她尖锐的叫声，在极大的恐惧之下，汪淼不禁双腿一软，狼狈地摔下了台阶，与金属扶手撞击的瞬间，清脆的回声一阵阵向楼上传播，悠扬而又绵长。

　　格外动听。

　　我很清楚，在这样的世界观设定下，哪怕我真的挥刀杀了她，也没有人能赶来救她。就像第一世一样，当我万分痛苦地蜷缩在地上时，汪淼轻笑着蹲在我身边，拐着长长音调说道——贱人怎么不去死........

　　汪淼一瘸一拐地跑远了，整个世界又只剩下我与陆矜。

　　“疼么？”

　　我低头看着捂着脑袋的陆矜，原本还算的上俊朗的脸上此刻有肿了一片，淤青自眉骨处蜿蜒，血迹沿着脸颊缓缓流淌，形成了一条触目惊心的红线。

　　那双明亮的眸子终于暗淡下去。

　　嗯，舒服了。

　　陆矜，你怎么不去死？

　　同样的话，我也想送给他。

　　“她她她怎么这么坏啊....”陆矜的脑回路显然与常人不同，晕晕乎乎稳住了身形，待看清我手中反着光的菜刀时，他足足愣了一分钟，“去游乐场玩你拿刀做什么？”

　　我冲他微笑，从包里掏出一个苹果，“削水果吃。”

　　7.

　　最终，我也没去到游乐场。

　　等坐着晃悠悠的大巴车到达了站点，迎来的却是无尽空白的世界，一条黄色的地表线将江城圈成一个独立的孤岛，站在世界的尽头。

　　我竟不禁想起了之前电影里女主角，站在高高的高塔之上，在万人的瞩目下，风扬起了她的发梢。

　　这样张开双臂跳下去，想必画面很是唯美。

　　正当我考虑要不要给陆矜一点‘美’的震撼时，他突然出声打断了我的思绪。

　　“忘了告诉你，副本地图只有这么大。”

　　陆矜的语气极其诚恳，但他那副极其欠揍的表情告诉我，他是故意的。

　　我翻了个白眼，果断转头走到对街的公交站牌下，等着下一路车的到来。

　　他跟着凑上来，看到了手机的导航，疑惑道：“你又要去哪里？”

　　我给他指了指清江河畔的位置，那是我每次变身恶鬼的刷新点。

　　“跳河。”

　　变成恶鬼，然后杀掉他。

　　在乘坐公交车的过程中，他不知从哪变出了一个金属探测器，上面实时更新着我的生命体征以及各属性数值。

　　在我又一次忍不住给了陆矜一拳时，他长长的哦了一声，热情地给我分享着自己的发现。

　　“怨气值达到了百分之九十五哎，你很生气。悲伤值达到了百分之八十九，还有百分之一，你就会流泪。”

　　“可操控权限还下降了百分之一。”

　　我抬头瞥了一眼，又靠在座椅上闭上了眼睛，给他了一个很有用的建议，“你要不试试跳个车，说不定我一高兴，可操控值会增加呢。”

　　“好主意，下次试试。”

　　陆矜难得没有反驳我，不知是刚刚哪句话触动了他，他眼睛满是光亮，像是萌生了无尽的灵感，噼里啪啦在键盘上敲出了一些我看不懂的符号。

　　毋庸置疑，他是个天才，除掉我，只不过是时间的问题。

　　...................

　　等到了清江公园，我望着远处波光粼粼的江面，突然有些迷茫。

　　不远处一身皮衣装扮的女孩抱着吉他，半靠在座椅上，轻轻哼唱当今最流行的歌曲。

　　我跟陆矜就这么坐在清江河畔的石阶上，内心在治愈与黑化之间反复横跳。

　　“那天中午，风和日丽，阳光明媚，我打开了那扇门，看到了写满了整个墙面的咒骂。”

　　“说起来也好笑，看到那清清楚楚写满了我名字的污言秽语时，作为受害者的我，第一反应竟是羞愧至极。”

　　“我像个小偷一样，只敢拿着卫生纸，一个个抹去了自己的名字。”留下那满墙的污言秽语，仓皇而逃，等到了教室的座位上，才受不住地放声大哭。

　　我看向陆矜，企图在他的眼里找出一丝别样的情感，只是那双澄澈的眼睛里，依旧毫无波澜。

　　他就这么抱着平板电脑，垂眸看着我。

　　良久，他开口道：“我知道，我看到了。”

　　我拉住了他，微微一笑，“没事，反正重生这么多次，我早已悉数报复回来了。”

　　他没有接话，或者是因为无话可说。

　　也对，在他看来，我不过是一段脱离控制的程序，一件死物而已，谈的什么亏欠与偿还。

　　看着远处的光景，我转移了这个不欢而散的话题，“从我记事起，我从没见过我的父母，外婆告诉我，他们都是很优秀的人。”

　　至少在知道真相之前，我的人生唯一的目标，就是考到京北，去父母曾经生活的世界看一看。

　　重生的第一百零一次，每次重生的时间为两个月，从我死前的前一个月起，到我死后的一个月结束。再加上那零零散散蹉跎人生的日子，总归是切切实实度过了十六年的光阴。

　　而这十六年，足以让我对小时候仅存的记忆变得模糊起来。

　　“陆矜，你能告诉我，我的父母是个怎样的人？”我问道。

　　陆矜想了一会，拿出一个会发光的本子，翻到了最后几页，终于找到了最初设计稿中的人物设定。

　　我凑过头去瞧，两个人物简笔画，几句只言片语的描述，概括了一个人的一生。

　　“在我的设定中，他们很爱你。你的父母都是京北大学的教授，曾致力于研究生物基因领域的研究。”

　　我继续往后翻，看到了外婆不曾告知我的真相——原来在十几年前的国家重点实验室里，因为一场操作失误的实验，他们在爆炸中丧生。

　　从那一条长长的时间轴上，我找到了他们相爱的记录，找到了他们对我的期望与祝福。

　　随着一条条罗列开来，眼泪逐渐模糊了实现，泪水滴落的地方，我再也看不清了上面的汉字。

　　“不管怎样，还是要谢谢你。”我合上了书，看到陆矜正盯着那金属探测仪上的数据仔细研究。

　　“啊，你说什么？”陆矜摘下耳机，朝我这边偏了偏头。

　　我朝他笑着，难得对他表露出一丝善意与真诚，“谢谢你。”

　　“不用....”

　　只听得扑通一声，陆矜的声音淹没在了浪花之中。

　　我揉着僵直的手指，刚刚推他用了极大的力气，此刻整个手掌都止不住地颤抖。

　　我想杀了他，这一点，从未动摇。

　　远处弹吉他的小姐姐换了首激情昂扬的歌曲，人群将里里外外围了一圈，无数人举着手，为其喝彩。

　　我很喜欢听她唱歌，那道声音很是空灵清澈，独立于世间，悠扬而婉转，如同山涧泉水滴自花瓣滴落，晕染了砚台前的画卷。

　　我等着，闭上眼睛的瞬间，等待着陆矜在濒死之际按下按键，一切重启。

　　可是并没有。

　　我一直等到最后一首歌落下帷幕，人群散去，时光依旧流逝。

　　8.

　　等到陆矜再次出现在我的生活中时，已经是一天后的下午。

　　他浑身湿漉漉地站在我面前，一身的腥臭味瞬间在整个屋子里弥漫开来，那双幽怨的眼神紧紧盯着我，不得不承认，就连做鬼他也比我有天赋。

　　“你真的从水里游了一天游回来的？”我磕着瓜子，简直快要笑得直不起腰。讥笑之余，我又惊讶他竟没舍得重置时空。

　　陆矜冷哼一声，“我已经找到了消灭你的方法。”

　　原来那天夜里在河边，面对素未蒙面的父母画像，我的可操纵权限竟然上升到了百分之十，当我把陆矜推下河的时候，可操作权限又上升了百分之一。

　　“只要你多年执念的事情得到救赎，便能彻底消散。”陆矜骄傲地挺起胸脯，得意洋洋地看向我，“你的执念皆由我创造，没有人比我更了解你。”

　　我对此表示赞同，“果然是被水泡过的脑子有用。”

　　接下来的几天，我有幸享受到了陆矜先生的殷勤的伺候。在他爱的感化下，可操控权限又一次掉到了百分之零。

　　为此陆矜万分挫败。

　　某天，陆矜使用了最后的杀手锏，他戳了戳龟缩在家里的我，像个宫里皇帝身边的大太监，委婉地劝谏道：“你...要不要去学校？”

　　“想让我被欺负，然后救赎我，杀掉我？”不用他明说，我都知道这家伙想放什么屁。

　　陆矜闻言激动地点了点头，“嗯呢。”

　　“好。”我答应下来。

　　..............

　　按照陆矜的安排，我去了学校，熟悉的道路上，遇到了张羽彤等人，此刻张羽彤一脸委屈，无辜的脸庞下泪要落不落，显得格外楚楚动人。

　　徐子阳指着我的鼻子问道：“你，为什么要辱骂羽彤？”

　　一旁的张羽彤拉着即将暴起的男人，声音娇小且纤细，“不管江昧的事....都是我不注意碰撞了姚娜同学，她为了帮朋友才.....”

　　“迟绘都跟我说了，当时明明是江昧故意推你。姚娜身为当事人都不占江昧这边，可见这个人究竟有多坏......”

　　一旁的迟绘突然被点名，只好硬着头皮附和了几声。

　　对于这段剧情，我反应了好大一会，才成功加载出来剧情。

　　一个哭唧唧的绿茶故意推撞伥鬼，我帮伥鬼朋友出头反被诬陷，再加上现场有一个爱嚼舌根的长舌妇夸大其词，绿茶的舔狗为爱出头，好一个团结友爱的感人剧情啊。

　　我包里拿着了刀，此刻明闪闪地在他们面前晃了晃，有些无语地从他们身边路过。

　　说实话，如果我当年有这样的心态，也不至于会被这么几个玩意吓破了胆，当时的我只会一遍又一遍地解释着事情的真相，可是事实的真相，对于那些事不关己的人们来说，并不重要。

　　“我徐子阳从不打女人，但你是例外！”徐子阳保护欲爆棚，霸气地将女神护在身后。

　　背包被徐子阳拉住，紧接着是一道巨大的冲击将我向后扯去，拳头挥来的时候，我默默蹲下去，侧身，后退，成功躲过徐子阳这一套丝滑小连招。

　　与此同时，不远处传来一阵喧嚣，伴随着人群的尖叫声，一辆辆闪闪发光的豪车开出一条道路来。

　　虽然早有准备，可当陆矜穿着华贵的西装从车上走下来时还是差点没提上那一口气。

　　“啊，他就是东城陆家陆大少爷，未来陆氏集团的继承人！”

　　“明天大新闻啊，从来没见过陆少爷朝哪个女人这般笑过！”

　　“天哪，陆少爷不是有洁癖从不近女色吗？”

　　周围是不知道陆矜从哪搞来的NPC正卖力地渲染氛围。

　　在万众瞩目下，陆矜优雅地朝我走来。

　　我瞪大了双眼，哪来的BGM？

　　这很不科学的好不好!

　　张羽彤等人见了也有些迷糊住了，终究被新的程序占据，对陆矜的身份有了新的认知。

　　霸总文学就这么水灵灵地照进现实，这莫大的荣耀如五雷轰顶般，劈到了我的头上。

　　基本上没有任何的犹豫，我撒腿就跑。

　　到底是什么样的误会，让陆矜产生了我渴望被霸总解救的错觉啊.......

　　几个长得一毛一样的NPC保镖拦住了我的去路，恭恭敬敬地朝我鞠躬，“江小姐，少爷请您过去。”

　　陆矜依旧气焰嚣张，叉着腰上下打量着几个人，“徐子阳，张羽彤，迟绘是吧....”

　　“敢欺负我的人，活腻了？”

　　我默默地捂住了脸，第一次因为认识陆矜而感到自卑。

　　徐子阳这么一个190的壮汉，在陆矜面前竟然显得拘束起来。

　　“我们...都是江昧的朋友....都是迟绘同学说的江昧可能推了...羽彤，我想着我们之间有什么误会.......这才想着问问。”说到最后，徐子阳有些结巴。

　　那边陆矜依旧稳定输出，“都把我家小昧惹哭了，还敢说没有？我记得江城中学霸凌的人可是会被被退学的。”

　　“都...都是迟绘跟姚娜合起来骗我们的！”张羽彤忽然临阵反戈，语气急促间忘了自己的夹子音，有些破音地尖叫起来。

　　迟绘显然也没有想到被明目张胆的背刺，气急之下给了张雨彤一巴掌，“你别在这放屁！平时都是谁喜欢在背地里造谣，谁心里清楚！”

　　小团体就在这么一瞬间土崩瓦解。

　　几个人扭打在一起，成为一场闹剧。

　　背刺的人终有一天会被背刺，造谣的人也终会声名狼藉。

　　如果陆矜只是想让我看到坏人自相残杀的一幕，那么恐怕会让他失望了。我曾经的确恨不得要将那些人剥皮抽筋，将他们的嘴脸撕得粉碎。

　　但是这一幕早就在我变成恶鬼的时候，他们当时便互相埋怨与推脱，怀揣着巨大的恨意互相撕咬着对方，直至同归于尽。

　　现在的我并没有过多地怨恨，当一个人超脱了生死之后，这些陷害污蔑的小人手段竟变得好笑起来。

　　[可操纵权限-10000]陆矜的裤兜里手机语音随时播报道。

　　陆矜的笑容僵在了脸上。

　　“天，我从没看见过陆大少肯为哪个女人流泪！”有个人机尖叫起来。

　　在人群的一阵轰动中，我清楚的看到了陆矜紧皱的眉头。

　　他破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