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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2、棋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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檐下飞雨丝,风也飘摇,沈令仪睡不好觉。
他们今日睡得早,因为后半夜要起,为的正是夜探钟府。
这些年随遇而安,这种场景她也不是没有经历过。可现今身边多了个戚尧,让她顿时觉得全身不舒服,像长了刺一样,更不用提庙中还时常有活物找她一块玩耍。
薄薄的草席稻草垫在后背,她双手交叠于胸下。所幸是初夏,算不得寒凉。她瞪着一双眼,瞧着头顶年久失修的建筑结构思索。
照老头所说的话,那“鬼”箭术高超,自远处射箭,箭上沾火簇,燃了整幢醉春楼。
大虞境内,这样的人,又有箭术的人,实在是少之又少……她胡思乱想,终于迷迷茫茫伴着模模糊糊地睡着了,意识消散的最后,她脑中惊现的是一位赤马持弓的女人,她身姿潇洒,策马奔驰,长挽弓箭,带着爽朗的笑脸转头看她。
“醒醒……”沈令仪睡意正浓,却被一股力量推动,她不耐烦地招了招手,以为自己梦见了十六岁时那只与她对搏厮杀的恶熊。
戚尧穿戴整齐,从他的精神状态就可以看出,他彻夜无眠,并没有睡去。他双腿曲起,脸上携着无奈,又一次轻拍了沈令仪的肩:“醒醒——”
他倒不知,向来果断冷静的沈大侠竟还是个爱赖床的。
戚尧嘴角笑容扬起,沈令仪这边终于接受了现实,一双睡眼朦胧地盯他,仿佛怨鬼现世,就要永久地缠上戚尧似的。
他嘴角笑意没收住,反而变得更大了。
“你……我……”刚醒来的唇齿似乎是不太配合,沈令仪喉头艰涩,视线越过戚尧看见了还在安睡的老头,心下决定暂时放过这个看热闹的。
幸好他们方才的一系列动作不算大声,老头也没被吵醒。
他们在老头的身边放了仅存的两个馒头,把这个当做他们已经走了的提醒。
后会有期啊。
但愿此事毕后,老头心心念念的公道能到来。
后半夜的雨势渐小,只剩滴滴答答的雨链还在串成丝降下。
既然是夜访,他们也自然得小心注意点,身上早就换了一套夜行衣,脸上也覆盖着黑布,看上去确实是一片乌漆嘛黑,人影都摸不到。
沈令仪飞在房檐,动作轻巧,眼神对上戚尧:“都被通缉了,胆子还这么大,回去钟府。”
“不入虎穴,焉得虎子。”戚尧紧随其后,轻声答她。
钟府后半夜自然不似牢狱看守严密,只有几个困得打着哈欠的的家丁护卫看守,街道四周也都静静,两人飞如晨鸟,却无鸣叫。
“问问梁滢,翠娘在何处。”既然来了这儿,也不妨问问。
好。
沈令仪话并不多,探视着眼前的路,精神紧绷。
钟府府内的布局他们早些时间已经知晓掌握,如今入内更如鱼游水,不过门口守着的看家狗,确实是要紧着注意的。
风薄云密,沈令仪和戚尧借着微弱的月光,翻过了钟府的后墙。
即便二人未长着一副厚软猫爪,跳下墙的动作也悄无声息,风中只剩下的风刮叶片的细微扑哧。
“小心些,虽然府中的看守不严,但我们还是得注意切勿打草惊蛇。”戚尧低声叮嘱沈令仪,廊檐之下不留残声,避开了巡逻的家丁护卫。
这里是白日命案的主角阿成的住所,毕竟是大户人家,下人的房间也比一般奴仆好得多,只有三四个相似年纪的少年住在一起。
此时夜深,沈令仪和戚尧悄然接近,沈令仪走前,戚尧自然垫后。
戚尧四周环顾,一瞬愣神,却直直撞到了前面沈令仪的背上。她右手持剑,左手摆开拦住了他。
“嘘。”她食指抵在唇上,眼神向他示意。
那边有人。
二人相撞的震感还未消退,戚尧抿唇,视线里只有她明亮的双眼。由着沈令仪的手臂方向,他视线延伸,看清了那片黑影。
黑影挡在门前,是下人居所的对面。如果他的记忆没出错,那个位置正是钟府的庖屋。中间一棵古树屹立。戚尧和沈令仪对视一眼,心中皆是一凛,迅速戒备起来。
冷汗倍生。
这种情况下,打斗必然不是一个好的选择,声响过大,整府的人都会醒来。
但既然这人也做了这样一身暗沉隐蔽的打扮,想必……她觉得有得谈。
“谁?”沈令仪轻声冷问,手中长剑已出鞘,寒光闪烁。但戚尧瞟一眼她的起势就知道,她并没有打斗纠缠的意思。
戚尧微点头,眼中明悟。
那黑影刚要推开庖屋的手暂滞,背影一顿,明显是也发现了他们。他迅速转过头,面容被夜色和黑色夜行衣遮掩得严严实实,只露出一双锐利的眼。
他说:“两位深夜前来,想必是为了白日钟府的命案吧。”
他没有点名,在场三人却都心知肚明。
“在下与二位目的相同,皆是为了查清此案。”黑影声音低沉有力,却隐约透着一股不容置疑的威严。
沈令仪不觉得自己在哪听过这个声音。
戚尧微微皱眉,警惕仍未完全放下,但见对方的身手和气度,应非泛泛之辈。
大不了鱼死网破,等他们真的打起来了,这里三个谁都别想跑。
“既如此,不妨合作,人多力量大。”黑影提议道,一双精明的眼弯起,让人不觉反感。
沈令仪先开了口。
“好。”
戚尧跟上,点头答应。
“根据我搜集的情报,白日那个推官说的都是屁,以为自己断案多了点就真把自己当神了,”黑影声音中出现了点愤愤的情绪,“我呸!谁不知道,那些断得如此之快的案子大半都是屈打成招,连证据也都是和逻辑伪造的——!”
他似乎决定自己有些失礼,收敛了刚刚的样子。
为了进一步取得眼前二人的注意,看了他们两眼就径自开始讲起来,“府上几天前有人买了阿成今日中毒身亡的这味毒药,根据我手里知道的线索,这几天整个永平县里买过这味毒的只有一个人。”
“……正是几天前传言中杀死钟家少爷的那位。”
沈令仪有些诧异,但仔细一想,也确实在她意料之中。
虽然她并不确认这线索的正确与否。
“看样子我们此行的目标应该都有方向了,”黑影只管自己说,指了指他们方才要潜进去的房间和自己前面的庖厨,“但是既然我们都是为了此案而来,如若有了线索,务必……”
沈令仪没什么意见,但就是越听这人的声音,竟然越觉得……熟悉……?
“行,同样,阁下如若……”
黑影朗笑一声,声音虽轻,却能让人信服:“那是自然。”
“好。”戚尧沉思片刻后也说道,“合作愉快。”
分头进行。
“对了,如果你们是要找阿点,”黑影回头,“因为今日之事,他现在不在这儿了,已经被赶去柴房了。”
咻了一瞬,黑影片刻无影。
沈令仪和戚尧相视,决定先把其他的疑问抛之脑后,躲开护卫奔至了柴房。
柴房一片漆黑,阿点仍在睡梦,措不及防,一下就被箍住。
“你们……是谁?”他声音颤抖,瞌睡被一扫而空。阿点努力挣扎了一下,企图拜托束缚,却被沈令仪迅速制服。
戚尧不多废话,开始问他,同时观察着周围的细节。
衣衫上俱是尘土,手脚上也都有血痕。
“今日案发之前阿成在做什么,案发之后你又在做什么,”戚尧问道,在他不服气的视线中开口,“你的同伴死了,还死得这样不明不白,你就服气吗。”
阿点脸色一白,脑中又想起了白日里阿成悲惨的死状,即使不知道眼前的二人是什么来头,还是犹犹豫豫地脱口而出。
“阿成的性格很好,在府中的朋友也很多……案发之前他都挺正常的……”阿点脑子突然闪过了什么,音量提高,惹得戚尧直接用手虚虚捂住了他的嘴,他才降低了些,“他和我提过西院的三房的那个少爷,他好像一直在为——对了——就是府中前段时间走了的那个丫鬟姐姐打抱不平——!”
“案发之后我被老爷召到前堂,吩咐下人罚了我,”阿点讲到这里有点委屈,瞟了几眼自己身上还未来得及结痂的伤口,“他还问了我,最近阿成有没有和府外的陌生人走得很近。”
*
接着二人又查探了一些线索,走出钟府的后门。
黑影刚好就在等他们。
“怎么样,”黑影背身倚在墙头,自己又叹了口气。
李嗣眨了眨眼,看向了即将要出的朝阳,叹了叹气。
那儿的防守太严,而且俱都上锁,关得严严实实,机关也多,他潜不进去拿到一点证据。
家主的仇还未雪,仇人如今还在舒爽惬意地安眠呢。
他哼笑一声,眼中愈发严肃,利光乍现。
“杀死钟明行的丫鬟,和买药的丫鬟是同一人。”沈令仪简单概述,“可惜被人当成了棋子。”
误死的阿成,刺死钟明行的丫鬟……恐怕都是被人利用的,如今功成身退,都隐入了幕后。
“但是,我还发现了一处不对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