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92、责骂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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铜盆里的炭火烧得正旺，房间里像是有一股股暖流在四处流动。室外早已黑透，间或可以听到呼啸而来的寒风。
洛冰凝端坐在床上，目光紧闭，两手自然地搭在膝盖上。忽然间，她猛然睁开眼睛，目中精光射出。头顶立时升起了一团白雾。修炼《斩情诀》多日，总算有了进步，想必自己已经达到更上一个层次了。
她感觉到，那个人在自己的心里已经只剩下一个模模糊糊的影子，甚至连他的面相都不甚清晰了。至于曾经对他的爱与恨都在慢慢消逝。相信过不了多久，她会将他忘得干干净净，什么都不再剩下。
下床倒了一杯热茶，洛冰凝抿了两口，忽然想起再过几日就是亡母的忌日，要找个地方祭奠亡灵。可是按照宫里的规矩是不允许的，这倒是有些难办了。
思索间，只听房门响了起来，聂寒霜的声音透了进来：“绝音，你睡下了吗？”洛冰凝赶忙上前开了房门，见对方穿戴整齐地过来了，道：“听侍女说你不是早早就寝了吗？怎么现在又起来了？”伸手去了她的紫貂绒披风。
聂寒霜环顾四周，道：“绝音，你住的地方不错嘛。”洛冰凝俏皮道：“那是！我是皇后娘娘带入宫里的唯一一名贴身丫鬟，怎么说也不能委屈了我不是？说到底我还是沾了你的光啊。”
二人坐到床沿上，聂寒霜仔细打量了对方一眼，道：“祝贺你！看来你的修为又更上一层楼了。”
洛冰凝笑了下，正色道：“只要一有时间，我就会勤加修炼的。一场恋情下来险些要了我的命，那滋味太难受了。我这辈子不会再喜欢任何人，当然也不想让任何人喜欢我。从今以后，我要做一个斩断七情六欲的人，平平淡淡安度余生。”
“有志向！以前我也是这么想的，可是我现在改变了自己的想法。”洛冰凝听了十分好奇：“绝情，你最近怎么了？好久都没见你修炼《斩情诀》了，一到晚上不是找不到你的人影，要么就是上床早早歇了。”聂寒霜道：“关于我的身世，现在基本上算是弄清楚了。我不姓‘聂’，而是复姓‘千代’。”
洛冰凝闻言吃了一惊，对方神色冷峻，娓娓道来：“我父亲单名一个‘奚’字，原是中枢台御史监的一名不大不小的言官，为官清廉，性情刚正不阿。因为看不惯聂氏一族的种种不法行径，故而上书弹劾对方，遭到了聂千重和聂氏族人的嫉恨。后来宇文家族和上官家族抓住这个机会，将聂氏家族排挤出了京都。聂千重为了让聂氏家族还有重振的机会，所以谋取了‘两界观察使’的位置。可是我父亲依旧不肯罢休，言称‘两界观察使’一职颇为重要，由聂千重担任不合适。此举无疑彻底得罪了对方，这为后来的灭门留下了隐患。”
洛冰凝听得稀里糊涂的，疑惑道：“等等！你说的‘潜力世界’、‘两界观察使’是什么？我怎么从未听说过。”聂寒霜望着对方，伸手推了对方一下。洛冰凝身子倾斜，险些栽倒在床上，急道：“绝情，你推我做什么？”
“你告诉我，我刚才为什么可以推倒你？”洛冰凝被问得一头雾水，答复道：“因为你手上有力道呀，自然可以把我推倒。”
聂寒霜看了眼自己的手，解释道：“这就是我体内存在‘显力’的缘故。其实，我们身上还存在着另外一股力道——潜力。这股力道远远比‘显力’大得多，但是隐藏在我们的体内，一般人根本不知道它的存在。但是有一部分人却唤醒了体内的潜力，他们因而成了潜力师，然后创建了另外一个世界。这个世界就叫‘潜力世界’。”
洛冰凝满脸惊诧地望着对方，见对方一本正经的表情，不像是戏谑之言。愣了片刻，她问道：“那你是潜力师吗？”
聂寒霜点了点头：“按说你是凡人，我是不能向你透露潜力世界的，否则就触犯了法规。可是现在潜力世界即将陷入一场大动乱，估计也没人来管这些鸡毛蒜皮的小事了。”
洛冰凝想了想，道：“那大将军也是潜力师了？”聂寒霜点头道：“是的。他们一大家子都是潜力师。这个‘两界观察使’的职位就是为了掌控当今皇上而设立的。”
洛冰凝顿时明白了一点，恍然道：“难怪听宫人们说当今皇上并没有权力，不过是个傀儡而已，军政大权全部归于大将军一人。大将军也太霸道了，居然凌驾于君王之上。”
“他又岂止是霸道！简直是卑鄙无耻！我父亲不过是一介小小的清流言官，上书弹劾了他几句。结果他就暗中找人放了一把火，将我的家宅烧了个干干净净，十几口人葬身于火海之中。而且他还故意将我救出来，收养为义女成为他手中的一枚棋子。可怜我一直蒙在鼓里，喊了他那么多年‘父亲’，想想都令人作呕！”
见对方面目狰狞，身子轻轻地颤抖着，可见那一段触目惊心的往事对她打击有多大。洛冰凝望着对方，小声道：“绝情，你现在作何打算？要为自己的父母报仇吗？”
聂寒霜站了起来，一副若有所思的表情：“我现在还没想清楚，不过我再也不想见他那副卑鄙、丑陋的嘴脸。如果有可能，我想先去一趟父母、亲人们的埋骨之地，祭奠他们的亡灵。”
“应该的。”洛冰凝走了过来，望着她冷冰冰的侧颜，郑重地道，“真相往往都是可怕的！就像我当初得知是我父亲的大娘子害死了我母亲一般。不过，你行事千万要小心，而且在大将军面前丝毫不能表露出来，否则你会有危险的。就算是想替父母报仇，现在也不可能。对方的力量远远大过你很多。”
聂寒霜用犀利的眼神望着她，道：“绝音你呢？就没想过替自己的母亲讨回公道？”洛冰凝道：“母亲被害一事我只是听说的，并没有确凿证据。何况父亲为了自己的官声，肯定会竭力掩盖这种家族丑闻的。在那座冷冰冰的府邸里，只有我一个人，我是心有余而力不足。所以才以恋爱之名从家里逃了出来，不想遇人不淑。”
聂寒霜没来由地想起刘皇帝，忽地心子一疼，赶忙弓了腰，用一只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洛冰凝赶忙上前扶住了她，急道：“你怎么了？是哪里不舒服吗？”
只见对方脸色煞白，一副极度痛苦的表情。聂寒霜摆了下手，吃力地道：“无碍的，扶我到床上躺一下。”洛冰凝搀扶着对方，在床上躺了下去，
“怎么会这样呢？”聂寒霜虚弱地道：“这是因为修炼《斩情诀》的缘故。方才我动了情思，所以身子遭到了反噬。而且因为我体内的潜力涌动，所以反噬起来尤为凶猛。”洛冰凝用手轻轻揉着对方的心口部位，试探着道：“是不是因为想起了皇上？”
聂寒霜没有答言，轻轻扭过脸去。洛冰凝平静地道：“我冷眼旁观，皇上还是很在乎你的。自打你入宫之后，对他一直冷若冰霜。可皇上还是会经常主动过来看你，这已经说明了皇上心里是有你的。”
聂寒霜扭过脸，木然地道：“他是来看我还是看解语夫人呢？在他眼里，我只不过是先皇后的影子而已。”
洛冰凝听了不以为然道：“我觉得你这么想有点偏激了。你与先皇后的长相确实有些相像，我也不排除你方才说的那一点。但是换一个角度想想，不恰恰说明皇上是一位用情专一的男子吗？他贵为天子，能做到这一点殊为不易。世上的男子千千万，能真正做到专情的又有几人呢？”
聂寒霜长长的睫毛低垂着，脸上的表情陷入了深思之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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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什么？九天罡的大当家逃之夭夭了？”宇文玺铭面色陡然一变，将手中的玉筷往桌上猛地一撂。由于力道过猛，其中的一根其中而折。
圆桌前面立着的宇文弋罗低着头，道：“父亲息怒！都怪女儿处事不明，百密一疏。女儿已经布置下去了，正在全力缉捕大天罡。”
宇文玺铭自己摇动着轮椅车离开圆桌，来到宇文弋罗面前，扭着脖子目光锐利地盯着对方：“百密一疏？你明明知道剪除九天罡是多么重要，而你却让他们的领头人物逃脱了，留下了无穷后患。现在居然还敢说是‘百密一疏’？我看你是‘百疏一密’！”最后四个字几乎是吼出来的。
宇文弋罗吓得浑身颤了一下，大气也不敢出。宇文玺铭犹自不肯罢休：“十几年的军旅生涯，如今你也是戍卫兵马司的二号人物。为父原以为你已经历练有成，足以独当一面了。不想在关键时刻你处事却如此昏聩！你为什么就不能跟你的三个哥哥学学呢？我宇文家族怎么出了你这么昏庸无能的子孙？”一句接着一句的厉声斥责，连珠炮似的砸了过来。
宇文弋罗根本不敢抬头，不敢去看对方锐利的眼神。宇文玺铭厉声道：“抬起头来！难不成为父冤枉了你不成？若是冤枉你了，你现在可以出言辩驳！”
宇文弋罗只得抬起头，胆战心惊地回了一句：“女儿不敢。”宇文玺铭又道：“本来最近事事都挺顺心的，都在按照预先设想的向前推进。为父心情蛮好的，唯独让大天罡逃走的事败了兴致！”
“父亲息怒，当心身子。”宇文玺铭鄙夷道：“宇文家族里若都是你这样昏庸无能的子孙，为父只怕要少活二十年。还留着这把老骨头有什么用？”宇文弋罗只得赶紧闭了嘴，对方如今正在气头上，无论说什么都是错。
“滚下去！”宇文玺铭简短地吐出三个字，背过了身子。宇文弋罗俯了下身子，随手带上房门走了出去。室外早已是黑漆漆的一片，宇文弋罗没有回房，而是径直去了北角门。
出了角门，穿过两条大街，来到一条热闹的巷子里。这是她夫君在世的时候，二人经常游逛的去处。
不过是一条寻常的充满市井烟火气息的小巷子，却因为跟他走过多次，而生出了不同寻常的意义。每回自己心情烦闷时，她都会一个人过来走走。
仿佛在某一处巷子的拐角处，就会与心中思念的那个人不期而遇。然而，几年下来她走过无数次，却从未与他再次重逢。
巷子两旁皆是一些常见的门脸铺子，透出柔和的亮光。宇文弋罗漫步而行，回想着方才父亲的面孔。
多年来的戎马生涯，让她见惯了杀戮和死亡，练就了一身虎胆，却唯独怕见到父亲那张阴沉的面孔。或许是因为自小生活在父亲的淫威之下，对方给她身上施加了巨大压力，早已给她留下了挥之不去的阴影。
又走了一截，忽听前面不远处传来了吵闹声，几名酒保像是在推搡一位衣着邋遢的中年人。那中年人像是喝高了，身子摇摇晃晃的，手里还握着一个酒瓶子。只听一名酒保叫道：“少跟我装疯卖傻！今天若是拿不出酒钱，你就别想走！”
那醉汉道：“店家！我来的匆忙，一时忘了带钱，赶明儿送来给你。”只听另一名酒保叫道：“少扯淡！先让你吃点苦头再说！”抡起拳头揍了上去，另外几名酒保见机也冲了上去，围着那名醉汉一顿猛揍。那醉汉手里的酒瓶子“咔嚓”一声碎在地上，蜷缩在地上由着众人随意暴揍。
宇文弋罗望着眼前的一幕，忽道：“住手！”声音不怒自威。那几名酒保立时停了手，目光全部落到了她身上。宇文弋罗道：“他欠了多少酒钱？我来付。”
那酒保一听有钱收，立时变了脸色，道：“不多。总共三钱银子。”宇文弋罗掏出一锭银子放在掌中递了过去，冷森森地道：“你看这些够了吧？”
那酒保立时满脸堆笑：“够了够了！”作势要伸手过来拿，那锭银子忽然自行飞了起来，直接击中他的面门，立时头破血流。
一众酒保知道遇上了硬茬子，皆是不敢妄动。宇文弋罗上去扶起那名醉汉，道：“剩下的钱留着给你看郎中。日后若是再敢欺负人，你还有苦头吃。”一众酒保心里恼怒，表面上谁也不敢妄动。
宇文弋罗扶着那醉汉进了一家茶馆，自己点了杯香茶，给对方要了两碗醒酒茶。那醉汉“咕嘟嘟”喝了，酒醒了大半，茫然地四下看了看，好奇道：“我方才不是在酒馆里吗？怎么又跑来茶馆了？”宇文弋罗揶揄道：“总捕头真是好酒兴。方才被人打了出来，居然已经忘得干干净净了！”
那醉汉正是缉捕监总捕头肖六一！对方晃了晃脑袋，想起了什么似的：“哦我想起来了！方才我身上没带酒钱，那伙人就打我来着，是你替我解了围对吧？多谢姑娘出手相助。敢问姑娘怎么称呼？”
“宇文——弋罗。”肖六一听了，醍醐灌顶一般，酒醉已然全醒了，惊叹道：“居然是赫赫有名的‘紫衣女将军’，幸会幸会！难怪我见姑娘脸上一团英武之气，毫无女儿家的娇柔之态。”
宇文弋罗端起茶盅抿了口，淡淡道：“我也想不到堂堂‘铁面神捕’居然成了一个酒鬼，在街面上任由几个酒保肆意打骂。总捕头往日的雄风呢？”
肖六一苦笑了几声：“世道浇漓，国将不国！我一个小小的捕头除了喝酒还能做什么？”宇文弋罗忽然想起萧沉鱼已经执掌感察量刑司，而以肖六一的性子是肯定不会服她的，所以在司里必然会遭到对方的打压，当差必然十分煎熬。
肖六一用手抹了下脸，给自己倒了盅热茶，言道：“如今萧大人掌控了感察量刑司，上上下下的司员全部被她拢住了。本捕头倒成了闲人一个，不过俸禄银子还可以照拿。在司里当了几十年差，就没有空闲的时候。如今倒是彻底闲下来了。”
因为萧沉鱼效忠于宇文家族的缘故，宇文弋罗自然不好开口说什么，只得低头饮茶。肖六一自嘲道：“世事难料啊！说起来当初还是我将萧大人抓入潜力世界里的，不想不到两年的工夫，她就成了我的上司。而我呢，从一名小捕快熬了二十多年才成为总捕头。仔细想想，这差距也忒大了！”话毕自嘲地哈哈笑了起来。
见宇文弋罗没有搭言，肖六一收起了笑意：“宇文将军，你这样的贵人怎么会来这种地方呢？”宇文弋罗落寞地道：“总捕头说笑了。我算什么贵人呢，不过是一位孀居妇人而已。没有丈夫，也没有儿女，我什么都没有。”
像是被她的回答惊到了，肖六一怔了怔，道：“宇文将军才是说笑呢。你现在是戍卫兵马司的二号人物，父亲是中枢台左相。可以说半壁江山都在你们宇文家族手里攥着，你居然说自己什么都没有？试问一句，你还想想要什么？”
宇文弋罗没有回答对方，但是在心里给出了答案——我只想要自己的丈夫能够活过来，再陪自己逛这条小巷子，平平淡淡地过日子。但是她心里很清楚，她想要的东西永远不可能得到了。
肖六一招了招手，茶博士过来给茶壶里续了热水。他握着茶壶给宇文弋罗的茶盅里续满后，又给自己的茶盅续了，顺口道：“一会儿的茶钱还要你付。我身上一文钱也没有。”
宇文弋罗笑了下，道：“总捕头倒是一点也不客气。”肖六一呵呵笑道：“这点茶钱算什么？要不了多久，说不定这两界都是你们宇文家族的。你还会吝惜这点茶钱吗？”
宇文弋罗一激灵，故意道：“看来总捕头的酒还没醒，否则怎么说起这种大逆不道的话来？”
“我醉了吗？告诉你！我现在比任何时候都清醒。”肖六一一副似笑非笑的表情，“你放心好了！我什么也做不了，因为我只是一个小捕头，而且是一个等于被流放了的小捕头。”说罢将茶盅里的茶灌入口中，起身摇摇晃晃地向外面走去。
不想他一个小捕头，居然将时局看得如此通透。他是一个刚正不阿的真男人，他有理想有抱负，可是这个污浊的世道不容他，生生将他变成了一个烂酒鬼。
望着对方颤颤巍巍的身影消失在茶馆外面，宇文弋罗忽然有一种似曾相识的感觉。她凝眉苦思，像是在思索为什么会突然生出这种感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