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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钓鱼 ...

  •   盛夏时节,晌午的日光热情似火地滋润着万物。

      路阮一身男装打扮,坐在镜湖边一棵斜着伸入水面的柳树上,手里握着一根竹竿制成的鱼竿,一瞬不瞬地盯着湖面上的鹅羽制成的鱼漂子。

      靠近湖边的这一片水面,掩映了一大片荷花。路阮有些百无聊赖,将左胳膊肘支在腿上,一手托腮,心想这镜湖里的鱼儿都哪儿去了?鱼饵都换了好几回,愣是没有一条咬钩的。

      “喵呜——”不远处走来一只波斯猫,通体白雪似的长毛,一对绿色的大眼珠子露出慵懒的神情。路阮回头望了眼波斯猫,忽觉握鱼竿的右手震了一下。

      有鱼儿咬钩了!

      路阮赶忙拿眼去荷花藕叶的缝隙里寻找鱼漂子,四下瞄了几眼,都没找到。想必是咬钩的鱼儿已将鱼漂子拖拽到了水底下。

      几乎在下一时间,路阮又感觉到手中的鱼竿被用力扯了一下。看来这条鱼儿不小,起码也有五六斤重。要发财了!等不及了!

      路阮把握好力道,鱼竿猛地向上一弹,一条鱼儿哗地跃出水面掉在了岸边的野花丛里。树荫下的波斯猫早已警觉,一个翻身箭一般窜到鱼儿旁边,鼻子嗅了一下随后回头嫌弃地瞄了眼路阮,自顾自地走了开去。

      “雪团儿,难道你不喜欢吃鱼了?”路阮几步走下柳树,近前一看,却发现是一条木鱼。只是制作得非常精巧,不知鱼腹中藏了什么机关,居然如真鱼一般活蹦乱跳的。难怪方才雪团儿嗅了一下就嫌弃地走开了。

      虽然猫儿天生爱吃鱼,可是面前这条木鱼委实无法下口啊!

      路阮拾起木鱼正自疑惑,忽见不远处的湖面上水花四溅,一个英俊少年从水底钻了出来,顺手摘了一朵荷花放肆地哈哈大笑起来:“路大小姐,这条木鱼拿回家煮汤。我想煮出来的鱼汤一定别有一番滋味!到时别忘了分给雪团儿一碗哟!”

      路阮将木鱼往地上一摔,三两步走到湖边,厉声道:“又是你!萧家的小魔王,怎么到哪儿都有你?阴魂不散似的!当年荷花村鱼塘边的那件事算我路阮对不住你行了吧?求求你别再缠着我了!”

      那少年姓萧,单名一个“迟”字,三两下游到湖边爬上岸来,笑嘻嘻地道:“堂堂鹅城路家的嫡女大小姐,大晌午的不在闺房里歇晌,居然女扮男装跑到城外来钓鱼。果然不负‘古怪大小姐’的称号!”

      “要你管!”路阮拾起地上的鱼竿,从顶部向下一塞,顿时缩成三尺来长。那鱼竿由三截粗细均匀的竹竿组合而成。不用时头一截可以缩到第二截中,第二截可以缩到第三截中,携带方便。

      萧迟瞧了眼鱼竿,嬉皮笑脸地道:“路大小姐,别生气嘛!当年鱼塘边的那些陈芝麻烂谷子本少爷早就不记得了。男子汉大丈夫,度量那么小,将来还能成什么气候?我不过是见你半天也没鱼儿咬钩闷得慌,放一条木鱼博你一笑而已。说到底本少爷也是一番好心啊!”

      路阮将鱼线一圈一圈缠绕在鱼竿上,不屑道:“成气候?就凭你?萧迟,你整日里除了到处惹是生非、油嘴滑舌,还能干出什么好事来?鹅城里三岁的小孩子都知道,萧家出了个‘混世小魔王’,走道时遇上了都要躲着走,免得沾染晦气!”

      萧迟浑然不以为意,抹去脸上的水珠子,坏笑着道:“这就对了嘛!你是‘古怪大小姐’,我是‘混世小魔王’。我们二人在一起那叫天猫配地狗——绝配!你再等我几年,等我再长高一些到时就娶你过门当我媳妇儿!反正萧、路两家都是鹅城里数一数二的大户人家,又都经营赌坊生意,也算门当户对。”

      路阮操起鱼竿欲打,骂道:“鬼才要嫁给你!你才是天猫地狗!而且是一条臭不要脸的癞皮狗!”

      萧迟动作灵敏,赶忙闪到几步开外,忽见不远处一个少年急冲冲跑了过来,嘴里一叠声大喊着“出大事儿了!小少爷!小少爷!出大事儿了”。

      萧迟颇为无奈地暂时住了口,那少年已经喘着大气到了近前,跟萧迟一般年纪,一身跟班打扮,乃是萧府管家周发的儿子,名字叫“墨斗”。萧迟故作生气地道:“墨斗!我跟你说过多少回了!别张口闭口‘小少爷’的,听着别扭!”

      墨斗喘着气道:“萧迟!府里出大事儿了!”萧迟浑不在意,漫不经心地道:“出什么大事儿了?是府里的房子着火了?还是库房里赖嬷嬷养的狸花猫丢了?”

      墨斗方欲开言,忽然瞥见不远处站着的路阮,忙掩口凑到萧迟耳边低声说了。萧迟闻言脸色唰的一变,目光悉数倾注到了路阮身上。

      路阮自顾低头缠绕着手中的鱼线,把面前的二人当做透明人一般。萧迟道:“墨斗,你到那边等我一下,我有话跟路大小姐说。”墨斗“哦”了一声,快步走向远处。

      萧迟上前一步,像是酝酿了一下,才道:“路姑娘,刚才收到的消息,萧、路两家的当家人要在五日后赌一场‘翻身局’!赢家将会成为鹅城‘九方财神会’的新一任会首,统管整个鹅城的赌坊生意。输家不但要交出全部家产,而且合家老小都要离开鹅城,后人也永远不得踏入鹅城一步!”

      路阮继续缠绕着手中的鱼线,淡淡道:“有什么稀奇!路、萧两家都在鹅城里经营赌坊生意,呈两家独大的局面,已经斗了好几代,谁也没有吞下谁!现如今,该有个了结了。”

      “可是——”萧迟刚要张口,路阮截口道:“大人们的事儿几时轮到我们小孩插嘴了?他们要去赌斗便去!小魔王,你该不会是怕你爹爹赌输了,从今以后就当不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的富家小少爷了吧?放心吧!听说萧老爷赌术精湛,在鹅城赌坛也是数一数二的顶尖高手。说不定是此次‘翻身局’的大赢家呢!你怕什么!”

      突然被她一番抢白,萧迟愣住了,见对方已经收好鱼竿,将雪团儿搂在怀中上了一匹枣红马,故意拿话激他:“小魔王,等赌局的结果一出来,落败的一方就要合家迁离鹅城,永远不得踏入鹅城一步。看来你是永远也娶不到我了!好可惜啊!”随着她口中“驾驾”两声,枣红马逐渐加快速度跑了起来。

      萧迟愣在原地,望着枣红马越变越小,心里莫名地生出一种怅然若失的伤感,好像要与马上的人儿永别了似的。怔了一会儿,萧迟急慌慌地唤道:“墨斗!快把马儿牵过来!我要马上回府见父亲!”

      ————————————————————————

      天光晦暗,大地上残留的最后一丝热气仍未消散。

      路阮坐在自己小院里的一把竹制躺椅上,双脚放在踏板上微微用力,躺椅跟着节奏轻轻摇晃。她下午连着骑了接近一个时辰的马儿才赶回城里,筋骨都被颠散架了。最可气的是一条鱼儿也没钓着,还白白被那萧家的小魔王戏弄了一番。

      路阮望着漆黑的夜空出神,忽觉腿上一沉,只听“喵呜”一声,是雪团儿窜了上来,乖乖地蹲在膝盖部位。她嫌弃道:“你的猫爪子干不干净?本小姐可是沐浴完了刚换的衣衫。”雪团儿毫不理会,眼皮耷拉着,一副昏昏欲睡的模样。

      院门被推开,贴身丫鬟瓶儿走了过来,身后跟着府里的管家路贺齐,对方还是路阮的远房亲戚,后来投奔了过来,因为做事妥帖就当了管家。路贺齐走到路阮面前,微微躬了身子,道:“大小姐,老爷唤你过去祠堂一趟。”

      路阮道:“好!我马上就过去。”路贺齐退了出去。瓶儿一脸担忧之色,嘱咐道:“大小姐,见了老爷别呛着,好好说话。万一惹怒了老爷可没有你的好。”路阮没吱声,将怀里的雪团儿放在躺椅上,径直向院门口走去。瓶儿也快步跟了上去。

      路氏家祠建在整座宅子的最里面,位置较为僻静,想是怕扰了路家祖先的清净。此刻府里静悄悄的,偶尔可见三两名丫鬟、仆妇走过。路阮、瓶儿一前一后走着,有下人看到了纷纷驻足施礼。路阮皆是一脸淡漠,直接来到了祠堂门口。

      淡黄色的木门开着,室内到处点满了素烛,照得灯火辉煌。迎面放着祖先们的牌位,一排排、一道道井然有序,足足有百十块。最下方是一个长条形供案,正中间是一个兽首香炉,两旁各摆着几盘时令鲜果。

      供案下方跪着一人,四旬左右,正是路家的当家人路鼎轩。他平视着祖先的牌位,默然无语,像是在虔诚地祷祝。路阮跨过门槛进了祠堂,身子微微福了下去:“女儿拜见父亲!”

      路鼎轩纹丝未动,口中发出了一种淡淡的语调:“阮儿,你口中虽称呼‘父亲’,只怕心里早就不肯认我这个父亲了吧?”

      “女儿岂敢!”路阮的语气中带着一丝反叛。路鼎轩的语调加重了几分:“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堂堂路家的嫡女大小姐,女扮男装、捉鱼摸虾,四处抛头露面,你还有什么不敢的?整个鹅城里打听打听,谁不知路家出了一位‘古怪大小姐’?我路家的颜面都被你丢尽了!路阮!你究竟还要疯到什么时候?”

      路阮!这还是父亲头一回直呼自己的名字,听起来好陌生的感觉。路阮不卑不亢地答道:“女扮男装怎么了?捉鱼摸虾又怎么了?不知女儿触犯了哪条王法律条?女儿又是怎么丢了路家的颜面?倒要请父亲当面指教。”

      “你!”路鼎轩显然是气到了极点,一骨碌爬起来走到路阮面前,拿手指点着她,“你是我路鼎轩的嫡女,为父只盼你规规矩矩、本本分分的,有个女儿家该有的样子。到了年纪为父再为你张罗一门好亲事。将来到了九泉之下,为父也有面目见你娘了。”

      听到“娘”字,路阮立时激动了起来,尖声道:“路鼎轩!你没资格提我娘!”路鼎轩气急了:“放肆!你唤我什么!难为你小娘还时时袒护你,说你只是年纪小不明事理,将来大了自然就懂事了。不想却越发纵容了你!”

      路阮迎着路鼎轩盛怒的目光,丝毫不退让,重复道:“既然您没听清楚,女儿就再说一遍!路鼎轩,你没资格提我娘!尤其是在路家的列祖列宗面前!”

      “反天了!好你个逆女!”路鼎轩气得浑身发颤,四下瞅了瞅,瞥见供案边上放着一根三尺来长的细木条,一把攥在手里,冲着路阮大吼道,“将手伸出来!为父要当着路家列祖列祖的面,好好教训教训你这个逆女!”

      路阮顺从地将两手伸了出来,平摊在面前。路鼎轩一咬牙,细木条重重落了下去,打在路阮的手心里,发出响亮的啪啪声。

      路阮面不改色,一副毫无所觉的表情,直视着祖先的牌位,淡淡道:“路鼎轩!你可以打我,并不是因为你有道理,而是因为你是我的父亲,我是你的女儿。我虽然挨了打,但绝不认错!”

      “好得很!那便瞧瞧是你的嘴硬还是为父手中的木条棒子硬!”路鼎轩手上的力道加重了几分,一连打了十几下。

      路阮的手掌红通通的,已经肿了起来。但是她脸上的表情依旧:“路鼎轩,我母亲难产的时候,你当时身在何处?你正在赌桌上和一帮赌徒们赌得昏天暗地。害得母亲想见你最后一面也不能够。可怜母亲就这么咽下了最后一口气,连带着腹中的胎儿一起魂归黄泉。路鼎轩,扪心自问,你对得起我母亲么?你有什么资格再提我母亲?”

      细木条“咚”的一声掉落在方块地砖铺就的地面上。路鼎轩长出了一口气,望着路阮已经被打肿的双手,叹道:“你说得对!为父没有资格再提你的母亲。”话语之中充满了深深的歉意和愧悔。

      祠堂里寂静无声,偶尔有夜风顺着大门吹进来,带动了烛火轻微晃动。路鼎轩迈着沉重的步子走出祠堂,看到侍立在一旁的瓶儿,吩咐道:“赶紧将大小姐扶回房中,让管家将李郎中请来诊治。”随即转身走开了。

      瓶儿赶忙应了声,入了祠堂将路阮小心翼翼地扶起来,看到两手红肿得吓人,不禁落泪道:“大小姐,瓶儿劝你的话怎么就不听呢?这下好了,两手肿成这样,只怕连鱼竿都握不住。”

      路阮勉强挤出一丝笑容:“那就不钓鱼了呗。反正镜湖我是不去了,非但钓不着鱼儿,说不定又要遇上那个讨人厌的小魔王。”

      瓶儿扶着路阮出了祠堂,刚走没几步,就见迎面闪出两个人来,一个是十多岁的少女,一个是五六岁的少年,眉宇间有几分相似。少女名字唤作“路静紫”,少年名字唤作“路静恭”,皆是路鼎轩的侧室叶春惜所生。

      瓶儿见了,赶忙福下身子行礼:“见过二小姐!小少爷!”路静紫一见路阮红肿的双手,一副大吃一惊的样子:“啊呀!大姐姐,你的手是怎么了?听说你今儿出城钓鱼去了,该不会是被那镜湖里的鱼儿咬的吧?”

      路静恭赶忙附和:“能把大姐姐的手咬成这样,必是一条大鱼。敢问大姐姐,那鱼儿现下放在何处?也让弟弟过去瞧瞧稀奇。”这姐弟俩表情、动作配合得天衣无缝,显然是早就猫在祠堂外面,看到了祠堂里方才发生的一幕,等着路阮出来趁机奚落对方。

      路阮稍稍弯下腰,望着路静恭笑道:“小静恭,抱歉哦!今儿大姐姐确实钓着了一条大鱼,不过已经被我煮汤喝了。你若想看,下次大姐姐钓着了再叫你。”然后正要走开,路静紫笑了起来:“大姐姐,你可要当心点哟!若是再顶撞父亲,仔细被打折了腿,到时候恐怕就只能在自己房里的浴桶里钓鱼了。”

      路阮丢下一句“多谢妹妹关心”,向前走去。瓶儿小心搀扶着,眼看快到小院里,生气道:“也不知二小姐、小少爷是怎么了?从小到大就跟你呛着,你从来没惹过他们呀?都是姓路的,何苦来呢!”

      路阮幽幽道:“他们才这么小年纪,能懂什么。很显然都是我那位贤良淑德的叶小娘背地里挑唆的结果。就在刚才,祠堂里的供案上怎么会无端端放着一根细木条呢?很明显是有人早早预备下的,就等着父亲盛怒之下拿它责打我呢!”

      瓶儿一脸懵懂,路阮道:“真是个傻丫头!我的生母是父亲的嫡妻,叶小娘却只是侧室。嫡庶之间向来都是天敌的。”瓶儿不解道:“这我就更闹不懂了。夫人过逝后,那路叶氏才进了路家的宅门。两人之间恐怕连面都没见过,又哪来的冤仇呢?”

      路阮不由驻足,目光缥缈,像是回忆起了离世的母亲:“谁说非要见面才会有冤仇呢?身份的差异就会产生冤仇。虽然母亲过世了,但她的女儿还在。不是有‘母债子还’的话吗?我自然要成为叶小娘仇视泄愤的对象。”

      瓶儿依旧一副疑惑不解的表情,路阮笑道:“别费神了!快去请李郎中呀!本小姐的两只手还肿着呢。”瓶儿自骂了句“瓶儿该死”,一阵风似的跑了开去。

      路阮擒举着双手,走入院子里。气温开始下降,有了些许凉意。路阮望着深邃的夜空,心中如泣如诉:“母亲,您在哪里呢?十几年了,女儿好想念您啊!您不在了,他们都欺负女儿。若是您还在,他们谁敢动女儿一根小指头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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作者公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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