394、头颅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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殿外暴雨如注，不时伴有雷鸣电闪，摧枯拉朽一般肆虐着大地。金阶之上的宝座孤零零地摆在那里，显得有些孤寂，下面的蟠龙浮雕在烛光的照耀下，多了几分幽暗。
穆篱落立在金阶之下，目光直勾勾地注视着宝座，像是猎鹰盯着自己眼中的猎物一般。曹公公侍立在一旁，依旧是一副谦卑的姿态，进言道：“相国大人，御鼎台的布置正在加紧筹备。要不了多久您就可以在那里正式昭告两界臣民，御极第二十八任两界领主。届时您可以名正言顺地坐在宝座上，君临四海，统御万民。”
“就算坐上去恐怕也坐不安稳。手里握着一柄假的宝锏，谈何名正言顺呢？”穆篱落随口感慨了一句。曹公公一时不知该如何应对，只能选择缄默。忽见山鬼推开殿门走了进来拱手道：“禀相国大人：新太子找到了，人被暂时监押在偏殿里。”
穆篱落转过身，脸上波澜不惊：“在哪里找到的？”山鬼奏道：“树城下面的户县。那几名护卫倒是忠心，拼死护送新太子想逃走结果都被当场格杀了。”
曹公公上前两步，提议道：“相国大人，老奴建议即刻除掉新太子，以免夜长梦多。除掉他，就绝了那些反对您的人的念想！”
山鬼附和道：“公公说得对！属下也同意，应该即刻诛杀新太子，免得留下祸患。”穆篱落的目光犀利起来，吩咐道：“山鬼，你去找个木匣子过来，本相有用处。”
山鬼、曹公公二人相视一眼，均是一头雾水。山鬼壮着胆子问道：“相国大人，要木匣子有什么用处？”穆篱落淡淡道：“装新太子的项上人头。记住！要找一个做工精致一些的。对方毕竟身份贵重，不可怠慢了。”山鬼高兴地大笑起来，拱手道：“属下即刻去办。”旋即快步走了出去。穆篱落冲曹公公道：“公公陪本相去看看新太子。”曹公公应了一声。
二人走出天极殿，穿过两道回廊，来到了偏殿门口。曹公公推开门退到一旁，穆篱落迈步走了进去，四下扫了一眼，只见宫彻蹲在一个细腰大瓷瓶后面，身上的衣裳都湿透了，甚是狼狈。对方像是一头受惊了小兽一般，眼神里写满了恐惧。穆篱落缓步走到瓷瓶旁，对方看到她非常害怕，身子又往瓷瓶后面藏去。
“太子殿下，你是畏惧外面的天雷还是微臣？”宫彻颤抖着身子，央求道：“相国大人，你能不能放了我。领主的位子我让给你，只求你放我一条生路。让我回去找我母亲。”
穆篱落冷笑了一声，质疑道：“让给我？你们宫氏家族的人还挺慷慨的，连领主宝座都肯割爱。”忽又厉声道：“但是，我们穆氏家族的人又何须你让！宝座原本就是我们的，只不过给你们抢了去而已，现在正该物归原主。”
宫彻跪在地上，赶忙改口道：“相国大人说的对！是我失言了。天下应该正式归还给穆氏家族。”穆篱落扭头冲着曹公公道：“公公你看，像这种贪生怕死的毛头小子能够统御两界吗？宫弼的眼光委实不怎么样。”
“宇文玺铭、上官徽二人都是他一手提拔的，结果二人都生了二心，后来祸乱两界。以老奴看来，他的眼光不止是差劲，而是根本就是瞎了。”话音方落，忽见宫彻一下子窜了起来，疾言道：“不许你侮辱我叔父！”对方身上早已没了方才的惊惧，多了几分临危不惧的勇者气势。
穆篱落用调侃的口吻道：“不错嘛！看来你叔父没有白疼你一场！”殿门被推开，只见山鬼拿着一个四四方方的木匣子走了进来，冲穆篱落道：“相国大人请看，这是在内务统辖司里找到的。用的是上好的沉香木，匣子四面还雕刻了春夏秋冬四景。我听司员说平日里专门用来盛放一些名贵香料的，精贵着呢！”
穆篱落拿在手里，四下打量了一下，赞道：“确实是一件难得的精巧之物！”山鬼瞄了眼宫彻的小脑袋，又道：“大小也刚刚合适。我生怕木匣子小了装不进去呢。”瓷瓶旁立着的宫彻望着木匣子，言道：“你们是要用此物装我的头颅吗？”穆篱落欣喜道：“太子殿下，你真是聪慧过人。我现在开始有点相信宫弼的眼光了。”说得一旁的山鬼、曹公公二人欢笑了起来。
“那好！你们动手吧。不过，请你们给宫氏家族的人保留最后一点尊严。不要让我跪着砍头，我就这般站着赴死。”宫彻说罢，两腿并拢，像一杆长枪一样笔直地立在瓷瓶前面，目光里透出一种视死如归的神色。
穆篱落不由起了好奇之心，缓步走到对方面前，疑道：“太子殿下，你方才还怕得要死跪在地上求饶，怎么这会子又不怕死了？”
宫彻平视着对方，道：“没什么。从我看到木匣子的那一刻起，就知道自己必死无疑了。既然明知非死不可，我还有什么可怕的呢！我的身上毕竟流着宫氏家族的血，我要给自己的家族长点脸面。这是我母亲教我的，她说人活一世最重要的就是自己的脸面。若是连脸面都不要了，即使你再尊贵，别人也会轻看你。”
“令堂的话颇有几分道理。看来你是个听话的乖孩子。我答应你的要求，让你站着就死。”穆篱落又问道，“临死之前，你还有什么话要说吗？或者是有什么话让我带给你母亲，我也可以帮你传话。”宫彻想了一下，道：“麻烦你转告我母亲，就说我宫彻无愧她的一番辛苦教养，没有给宫氏家族蒙羞。若有来世，我还要做她的儿子。”说这话的时候，对方的脸上充满了自豪感。
“好！你的话本相一定带到。”穆篱落退后了几步，下令道，“山鬼，送太子殿下一程吧。你的刀快，他可以少受痛苦。”山鬼道：“属下领命！”右手握紧银环刀走到宫彻面前。
“咔嚓！”又是一声霹雳，殿外的暴雨愈发疯狂。山鬼望着对方，只见对方像是一具木人一般，纹丝不动，连眼珠子都停止转动了。惨白的刀光一闪，宫彻的头颅飞了起来，随即又稳稳地落在他的刀片上。再看宫彻的身躯，由于紧贴着瓷瓶的缘故，竟然屹立不倒！
“可惜了！”穆篱落带着遗憾的口吻道，“此人若是真的当上两界领主，成就应该会在宫弼之上。可惜他生的不是时候。”
山鬼将木匣子的匣盖推开，然后两手抱着头颅放了进去，笑道：“小子！下辈子投胎记得招子放亮点哦！哈哈！”穆篱落心中意念一动，木匣子凌空飞入了她的左手掌心，缓缓道：“公公，将太子殿下葬入和陵吧。”
“老奴遵旨！”穆篱落随即化作一道光影飞了出去，一眨眼的工夫，人已经来到九幽绝狱大堂。狱卒见了，慌忙通知了韩伏渠。对方匆匆忙忙地跑了过来，跪身施礼。穆篱落道：“带我去见梁司正。”韩伏渠应了声，走在前面。
穿过一排排狭长的牢房，来到了梁郁的牢房前。韩伏渠闭合机关，打开牢门立在一旁。只见梁郁坐在地铺的一头，目光盯着墙上的那盏油灯，像是看得入迷了。穆篱落踏入牢房，轻轻地将木匣子放在木桌中心位置。
“梁大哥，外面正下暴雨呢。你一个人在想什么呢？眼睛都直了。”梁郁没有看她，目光落到了木桌上的木匣子上，淡淡道：“我什么也没想，就是发发呆罢了。”穆篱落贴心地道：“整日里闷在这里确实挺无聊的。你过来瞧瞧，我给你带了一件特别的礼物。包你看了非常开心。”
牢房里一灯如豆，光线昏暗。梁郁注视着穆篱落，见对方面带喜悦之色。穆篱落催促道：“怎么？你不领情啊？这份礼物可是我精心给你准备的呢，寻了好些日子才找到。你好歹看一眼嘛！”梁郁起身走到木桌旁，盯着木匣子。
“快点打开呀！惊喜就在里面。”梁郁缓缓推开匣盖，宫彻的头颅露了出来，五官朝上，两只眼睛还睁着，目光里显得非常从容。看来就在赴死的最后一刻，对方也丝毫没有惧怕。
梁郁望着匣子里的头颅，彻底愣住了，回头瞪着穆篱落愤慨道：“他还是个十多岁的孩子啊！连他你都不肯放过！穆篱落，你究竟还是不是人？”
“在你眼中，我不早就是杀人魔王了吗？”穆篱落一副云淡风轻的表情，“既然你怎么看我，那我就杀给你看看。”面对桌上的木匣子，梁郁“扑通”一声跪了下来，带着哭腔忏悔道：“太子殿下，微臣无能，没有保护好您。微臣万死啊！”一连磕了十几个响头，额头磕破，直接渗出了殷红的血迹。
他的这一举动，无疑激怒了穆篱落。只见她冲上前去一把将他揪了起来，大吼道：“梁郁！你给我站起来！堂堂七尺男儿，对着一颗死人头，你磕什么磕？你就是把自己的脑袋磕烂，他也活不过来！”
梁郁拼了命想要挣脱他，两手胡乱推搡，大吼大叫道：“你这个杀人魔王！放开我！你不要碰我，你的身上沾满了血腥气！”无奈他潜力被封，力量受限，根本无法挣脱对方的双手。
穆篱落轻轻一推，将对方撞倒在墙边，针锋相对道：“不错！我穆篱落就是杀人魔王！谁只要胆敢反对我，我就杀谁！你不是跟青樱说君上和娘娘都是我杀的吗？对！他们都是我杀的！你又能把我怎么样？”梁郁瘫软在地上，秀发凌乱，吼叫道：“你现在威风了，我不能把你怎么样。我也反对你，有本事你连我也杀了！”
“梁郁，你以为我不敢？”穆篱落身子一晃，一手擒住对方的咽喉将他逼到墙边上，“全天下人怎么看我，我都可以不理会。我只在乎你怎么看我。既然你已认定我是杀人魔王，那我就当一回杀人魔王给你看看。”手上缓缓用力，梁郁的咽喉被擒，呼吸不畅，脸上憋成了酱紫色。可是对方的眼神死死地瞪着她，显然是丝毫不肯屈服。
终于，穆篱落还是放手了！
梁郁贴着墙面软倒下去，发出了剧烈的咳嗽声，随即大口喘着粗气。好一会儿，梁郁才挣扎着站了起来，望着对方道：“篱落，你怎么不杀我呢？我现在潜力被封，形同废人。只要你方才稍稍加一点力，就可以扭断我的脖子。你手段残暴，杀人如麻，还在乎多杀我一个吗？”
听着那一句句扎心的话，穆篱落急火攻心，喉头一甜，一股血水从嘴角溢了出来。梁郁吃了一惊，本能地快速起身去搀扶她，急切地道：“你怎么了？”穆篱落虽然十分难受，但是看到对方如此关心自己，内心里依旧十分感动，嘴上道：“我，我没事。”梁郁还是赶紧搀扶着她坐到凳子上，自己则坐回到地铺上。
牢房里难得地平静了下来，二人方才激动的情绪像是也跟着平静下来。良久，梁郁充满歉意道：“篱落，我不该那么说你。可是我——”话到这里，忽然又戛然而止了。
穆篱落惋惜道：“梁大哥，真不知道我们为什么会弄成现在这个样子。过去你处处都护着我。记得我去上官府当试婚丫鬟的时候，你为了能够时时看到我，甚至跑去相府做一名下等杂役。荡平宇文氏、上官氏叛乱时，你也在我身后一直默默支持我。我就想不明白了，你为何现在处处要跟我作对呢？难道忠君之名对你就那么重要吗？”
“篱落，你想错了。我梁郁从来不是一个在乎虚名的人。”梁郁想了想，又补充了几句，“不管过去、现在还是将来，我对你的关心丝毫都不会改变。现在我也不是要跟你作对，而是不希望你在错误的道路上越走越远，将来落到身败名裂的地步。君上和新太子皆已殡天，你的权力也达到了巅峰。但是像你这样一个嗜杀成性的人能够坐得两界之主吗？难道靠着手中的一把屠刀就能够统御万民吗？”
“屠刀”两个字像两支利箭一般扎在穆篱落的心上，让她心如刀绞。她语气生硬地道：“在你的心里，说到底还是认为我是杀人魔王？”
梁郁瞥了眼木桌上的木匣子，表情极度痛苦：“篱落，我不想这么认为。但事实就摆在眼前。从君上到娘娘，再到新太子，他们不是全都倒在你的屠刀之下吗？”
穆篱落心底的怒火再次翻滚，伸手拭去嘴角的血渍，冷声道：“既然你坚持这么认为，我也不想多做解释。我会一直杀下去，直到将两界之内反对我的人杀光为止。否则的话岂不是枉自背负了‘杀人魔王’的名头。你说呢梁大哥？”脸上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梁郁知道自己无论怎么说，对方都不会罢手了，遂道：“既然如此，那你就先杀我吧。”穆篱落忽地站了起来，逼问道：“你以为我不敢？”
梁郁的表情显得非常从容：“事到如今，你还有什么不敢的。娘娘对你有救命之恩，而且还是长公主殿下的母亲。你不是非常在意自己与长公主的姐妹之情吗？你连自己姐姐的母亲都敢杀。天下间还有你不敢做的事吗？”
对方的话语无疑戳到了自己心窝里，穆篱落唤道：“来人！”牢房外的韩复渠快速闪了进来，躬身道：“属下在！”穆篱落冷冷道：“韩伏渠，九幽绝狱里有多少种酷刑？”韩伏渠奏道：“回相国大人的话，一共有三百二十八钟酷刑，其中有五十二种可以直接致死，但是死法都不一样。其余二百七十六种折磨人，但是不会致人于死地。”
“很好。看来你还是一位干吏！”穆篱落望着梁郁道，“这名囚犯待着太安逸了。从明日开始，将那两百七十六种酷刑在他身上全部用一遍，让他尝尝当囚犯的滋味。一日三餐的伙食丰盛一点，吃饱了才有力气受刑。”
韩伏渠吃了一惊，目光在二人身上来回转移。他早就知道二人的关系非同一般，忽然听到穆篱落下达这样的命令，一时搞不懂究竟，所以不知该如何应对。
穆篱落转而盯着韩伏渠，不悦道：“本相的话你没听到吗？”韩伏渠慌忙道：“属下遵命！”穆篱落走到梁郁面前，探下身子道：“梁大哥，只要你不再反对我，我可以立马放你出来。我们可以一起回槐花村探望梁太公、梁老夫人。不好么？”
梁郁不发一言，直接合衣平躺到了地铺上。穆篱落恨得咬牙切齿，冲韩伏渠警告道：“你记住！从明日开始，每日给他上一道酷刑，一日也不许落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