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危楼》赦原

7、Chapter 7

　　林肃的掌控欲很强，他一路上几乎可以说是顺风顺水，想做的事情没有做不成的，多年来平步青云，怎么可能没有掌控欲？

　　复一被他箍着双手，林肃很少这么折腾她，复一心底有些恐惧。

　　“怕什么？”

　　复一越怕他，他越生气，他这辈子唯一的不顺就是在复一这里。

　　这个人始终不爱他。

　　哪怕两个人离得这么近。

　　他几乎是有些泄愤般按着她的腰。

　　“不许躲！”

　　他满腔的热忱说不出，可复一偏偏体会不到，他只好更用力地让她感受到自己。

　　复一身体颤抖痉挛，跟个小猫似的缩在他身上，林肃感觉自己一用力就能把人弄坏。

　　她皮肤白又容易留印子，上次水果刀不小心划到指尖的伤口多久了都没有消下去。

　　林肃捏着那块疤痕。复一蜷起手指。

　　“真不听话。”

　　复一一怔：“……”

　　眼泪都要包不住了。

　　林肃抚去她眼角的泪：“哭什么？”

　　复一心情不好，一直心情不好，那些被忙碌压下去的情绪重新翻涌上来，她皱眉，疑惑又痛苦。

　　林肃叹了口气：“就会让我心疼。”

　　复一小声抽泣但却不是因为林肃，林肃轻声问：“我吓到你了？”

　　“我不会伤害你的……”

　　复一不想理他，林肃握着她的手，“对不起，不要生气了。”

　　林肃以为她喜欢这样，可是她看起来并不喜欢，林肃轻手轻脚地把人抱回床上，之前说要喝的汤也没有喝到。

　　林肃怕她饿，下去厨房给她觅食。

　　“我去给你找点吃的。”

　　复一没说话，看着桌上被收拾好的书怔怔地躺着。

　　林肃端来汤坐在床边叫她：“起来喝点汤。”

　　复一怔了下，慢慢坐起来。

　　林肃松了口气，喂给她。复一推开了一点，“我自己来。”

　　她确实饿了，林肃把碗递给她。

　　复一垂眸默默喝汤。

　　林肃：“你不喜欢那样吗？”

　　复一一怔，条件反射地问道：“什么？”

　　林肃：“在浴室。”

　　复一垂眸：“不喜欢，你太凶了。”

　　林肃看了眼那边的书，“可是那本书——”

　　复一顺着他的视线看过去，“你……”

　　她的表情非常复杂，许久才说：“那你没看出来那是……”

　　复一觉得有些难以启齿，林肃一懵：“什么？”

　　她猜林肃也不会仔细看，“反正我不喜欢。”

　　胸前的那股郁气散去，她觉得自己未免有些迁怒于人了，把汤喝完，林肃接过碗：“要不要再来一碗？”

　　“不要了，吃太多睡不着。”

　　林肃看着她，复一头发还是湿的，林肃去拿吹风机帮她吹头发。

　　复一不是很喜欢这种帮助，“我自己来吧。”

　　林肃：“我喜欢帮你。”

　　复一只好作罢。

　　时间不早了，复一有些困了，她洗漱完躺在床上却有些睡不着。

　　林肃轻轻揽着她，让她能自由呼吸又不会离自己太远。

　　复一第二天醒来时已经很晚了，刚下楼就看到阿姨要上楼叫她吃饭。

　　她吃完饭出门了。

　　草木深是一家私密性极好的茶馆，听说背后的老板来头很大，所以风评一直很好。

　　复一不怎么喝茶，也喝不太懂。她跟着侍者走到对应的房间。

　　房间里有一个中年男子。复一看到男人的背影怔了下，她恍然想起来多年前的一天，对方还在跟那个人一起指导她用枪……

　　“骆叔……”

　　男人听到声音回过头来，露出手上狰狞的疤痕蜿蜒至衣服深处，他戴着口罩但也能看出来脸上也有伤痕，把本来就凶狠的面容展现更加恐怖和瘆人。

　　骆继明望着她，语气柔和招呼她坐下：“都没来得及祝你新婚快乐。”

　　骆继明神出鬼没，复一总是联系不到他，她结婚的时候他不知道去了哪里，最近才回来。

　　他主动说：“我回了趟研究所。”

　　复一：“是查到什么了吗？怎么去了这么久？”

　　骆继明一带而过：“遇到了点意外，不过还是拿到了。”

　　他说得轻飘飘的，但复一知道不会是那么简单。

　　两人说了很久，直到复一感觉饥肠辘辘才结束。

　　骆继明太显眼，他活过来的事情难保不会有人知道，为了保护她，两个人一直都是私下见面，没有被人发现过。

　　复一准备找个地方吃饭，看着附近的店铺。

　　“复一。”

　　复一回头——是程思远。

　　程思远盯着她。

　　阳光有些刺眼，复一每眉头微微隆起。程思远走过来帮她挡住阳光。

　　复一：“你在这里干什么？”

　　程思远没有说话，他一直都知道骆继明在跟复一联系，如果只是单纯的联系也就罢，可是骆继明很显然是想要复一帮他复仇。

　　复一能有什么办法，无非就是把事情闹大或者找一个能解决这个事情的人，可是这件事情当初既然能被压下去，就代表它不应该，也不能被翻上来。

　　程思远没见过复一的父母，但是他不希望复一有任何危险。

　　她已经很痛苦了，程思远只想让她开心点。

　　如果这也不能，那他只能把所有引起她痛苦的原因消除掉。

　　“程思远？”

　　程思远回神：“没大没小。”

　　“你要去吃饭吗？我去吃饭。”

　　程思远把手腕举到她面前：“都几点了？早吃过了，我赶飞机，自己去吃吧。”

　　复一摆摆手：“好吧飞机人。”

　　程思远笑了下，转身脸色阴沉下来，冷着脸去了不同于飞机场的方向。

　　而复一对此一无所知。

　　她一个人食不知味地吃完饭，思索着接下来的情况。

　　复一还记得二十年后再一次见到骆继明时的震惊，记忆裹着呼啸而来的风，带着灼热的火焰扑到了她的身上，她的灵魂里……

　　她以为自己忘记了六岁那年呼啸的火和响彻云霄的嘶喊。

　　但其实她一直记得，她从来没有忘记。

　　她近乎僵直着看着面前的从地狱归来的幽魂，彼时的骆继明几乎是面目全非，但她仍然一眼就认出了对方。

　　骆继明望着她，眼里是怀念和某种化不开的悲哀，他轻轻叹息地说：“长这么大了。”

　　复一强迫自己冷静下来：“您当时去了哪里？”

　　她当时年纪太小记忆再深刻也抵挡不住身体的本能，她只记得当年那场张牙舞爪的大火，

　　她拼尽全力也只记住了一场张天烈火，除此以外别无所有。

　　烈火之下的哀嚎渐渐失了声褪了色，成了少年时惊悸不安的一团晦涩的梦。

　　骆继明这些年又是怎么过来的？

　　复一身体颤抖，每次见到骆继明她总会有种深深的无力和愧疚，她总觉得自己也要为那场大火付出代价，承担责任……

　　一百二十四位科研人员，无一幸免。

　　很长一段时间她是那场大火下唯一的幸存者。

　　如果不是她，还能有谁为他们去报仇着呢？

　　只有她能继承死者的遗志，也只能是她。

　　复一当初被人贩子拐走了，直到一年后才被陈枚叶找到。陈枚叶跟她母亲关系很好，具体是什么原因复一不知道，只知道陈枚叶当初确实极力地去寻找她。陈枚叶收养了复一，从此复一的认人生回归正轨，只是她的身后始终站着那一百二十四条人命，她几乎彻夜难眠。

　　很长时间她都不会开口说话，程思远第一次见她只觉得这种脆弱的小东西麻烦，他不喜欢可以由软弱代指的一切……

　　但所幸复一是个适应性极强的人，她渐渐学会了像个正常人一样生活，如果她真的算是个正常人的话。

　　程思远一直看着她，看着她哭，看着她悲伤，看着她痛苦，看着她长大，他像是亲手养大了一个孩子，他年纪还小，却体会到身为父母的责任感，他不想复一跟他一样，可是他并没有改变的了什么，他的庇护对复一来说可有可无……

　　他一直都知道复一在偷偷查当年的事情，她不清楚为什么，但本能的感觉不对劲，她想要得到真相。

　　“您好，请问您需要帮助吗？”

　　复一仿佛被猛然松开扼住喉咙一样呼吸了一下，她怔忪地回过神来，好像终于踏在了实地上，她声音沙哑地开口：“不用，谢谢。”

　　年轻的服务生看着她有些担心，但还是没有说什么。

　　复一对她勉强笑了下：“我没事，谢谢。”

　　时间不早了，吃饭的人不多，只有一对情侣和三两个朋友朋友，她走出餐厅，接触到阳光才觉得僵直着四肢重新得到了控制。

　　她是松了口气，好像重新活过来一样。

　　复一漫无目的地走着，突然听到手机剧烈地响了起来，她的心跳蓦然空了一拍，拿出手机。

　　她的手机时常静音，大概昨天忘记开静音了。

　　复一看到手机上的来电提示，陡然有种强烈的不详的预感。

　　她接听通话。

　　里面是一个年轻的男子的声音，他的声音压抑沉痛，甚至来不及跟她打招呼：“爷爷可能坚持不住了……”

　　复一——听到他的缓缓闭上眼睛，她还没有从死亡中走出来，又要深陷其中了。

　　林肃接到通知时已经是临近下班的时候了。

　　褚老的只有一个儿子，前些年儿子和儿媳先后去世，只留下一个还在上学的孙子，好像是今年该毕业了。

　　还没有出入社会就接连送走了自己的亲人。

　　复一回到家时有些晚了，林肃一直在等她。

　　复一看到他顿了下，默默抱住他。

　　林肃轻轻拍着她的背：“需要帮助吗？”

　　复一摇摇头：“抱一会儿就好。”

　　林肃担心她心情不好，一直在耐心的陪着她，复一不知道为什么感觉更难受了，她不想要林肃对她这么好。

　　复一看着林肃，又想起骆继明告诉她的事情。

　　怎么会这么巧？

　　骆继明在查当年的事情的时候发现有其他人也在查当时的事情，复一没想到会是林肃，按理说他的工作应该不包含这些才对，但非要算也能说得通。

　　只是不知道他们查这些东西到底是为了什么。

　　是为了争权夺利还是为了公平正义？

　　虽然骆继明没有明说，但复一也大概猜到了那个位高权重的人到底是谁，她这边甚至掌握了一点证据。

　　复一都能查到的东西，林肃不可能查不到……

　　他会选择说出实情吗？

　　他会选择让真相大白吗？

　　说起来这件事情也不算全然与他无关。

　　他的亲舅舅韩呈宇，曾经是负责研究所的安全工作的主要责任人。如果有人想要做什么，韩呈宇很难不知道。

　　可以说要绕开他引起那场大火几乎是不可能的事情……

　　一个人活着，她的一生中充斥着死亡。

　　那如果她死了呢？

　　复一睡着了，林肃看着她眼底的乌青屈起指节蹭了蹭。

　　林肃最近有些忙，查到的某些东西让他忍不住心惊，他害怕复一会受到伤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