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往生不悔涉忘川》刀丙

1、第 1 章

　　“锡华……”

　　“锡华……醒来吧……”

　　呼唤声此起彼伏，在海风中飘摇不定，就像被打破平静的海面，线条扭曲着变了型，最后只听到细微得让人产生错觉的声音。

　　锡华在这若有若无的声音中惊醒。

　　外边夜色正浓，这样的声音并不是锡华第一次听到，原以为是错觉，却没想到这声音不但没有消失，反而日渐频繁。这次锡华没有犹豫，匆匆下床，独自一人追随着声音来到海边。

　　锡华所在的西海边缘，是海神守护的领域－－那是迷一般的禁地，常人总会在出海后不经意间迷失了方向，再也无法走出，传言是海妖在作祟。也正因如此，村民们才会被禁止出海。

　　只是众人惧怕的西海迷障在锡华面前，却形同虚设——她可以自由出入西海。

　　此刻，所有人都睡下了，周围尽是海水扑打沙滩的声音，一波紧接一波。片刻后，本是不平静的海面突然汹涌起来，锡华眯眼看了看，不远处的海面上现出一条目测不到长度的大海蛇。那海蛇尾巴扬起，拍击海面很快消失在雾霾之中。

　　她几乎花光了力气才克制住自己不尖叫出声，犹自定了定神，犹豫片刻后最终还是划起小舟，独自进入西海深处。

　　月光扑撒在海面上，只闻及海浪哗啦啦的扑打声。

　　那虚无缥缈的声音却没有再响起。

　　就在锡华失望之余准备打道回府时，一道沙哑的声音在她耳边响起：“你在这里干什么？”

　　锡华定眼一看，居然是肖承。他站在小舟之上，正一脸恼怒地看着她。

　　肖承两年前被锡华的父亲在海边救起，自此便认了父亲做义父，虽然锡华很高兴肖承成为她的哥哥，但肖承却从未将她当妹妹，他对她，疏离得像陌生人般。

　　还未等锡华展露出高兴的表情，肖承已然沉下了脸：“你不知道这里有多危险吗？回去！”

　　宛如一盆冷水当头泼下，锡华咬了咬唇，虽然一直知道这个名义上得哥哥一直不喜欢她，但听到他的怒喝，还是不免有些难过，为了掩盖自己受伤的心，锡华也跟着叫嚣起来：“要你管！我爱去哪就去哪！你这个外人少插嘴！”

　　说罢，不等他回话，便划着桨离开了。

　　许久后锡华忍不住回头去看，那里，早已没了肖承的身影。

　　回到沙滩上，锡华终于发现那儿站着一个人，月色朦胧间，隐约知道那人在浅海中打捞着鱼。待走近看清她的模样后锡华惊呼，“莲花！你怎么在这里？”

　　那是邻家的妹子，锡华自是认得她。

　　莲花吓得丢下了渔网，欲盖弥彰地道，“我、我什么也没做。”

　　说罢，转身飞也逃走了。

　　1

　　微风轻轻吹起草芥做成的帘布，耀眼的阳光透过窗户轻飘飘地撒了进来。跪着的锡华倔强地望向父亲那怒其不争的脸，“我没有错！”

　　“啪。”回应她的是狠狠一巴掌。锡华顿时觉得脸上一片火辣辣的。

　　“你还敢说！私自出海是重罪！你想害死我们？”父亲怒得还想给她一巴掌，却被站在一旁的肖承挡了下来，他皱着眉朝锡华问，“父亲，让我和她谈一谈。”

　　阳光透过稀松的屋盖将肖承英俊的面庞勾勒出薄薄的浅色轮廓。锡华怔了怔，随即不满瞪了他一眼，便撇开了脸。

　　锡华动了动嘴巴，终究是没再出声。

　　父亲朝锡华哼了声，愤愤甩袖离去，只余下两人共处一室。

　　锡华瞄了眼已经走远的父亲，立即站起身来，不想理会站在一旁的人。

　　“站住！”肖承冷声喝道。

　　锡华抿了抿嘴，到底有些底气不足，依言停住了步伐。

　　却见肖承出了房门，不到片刻又折了回来，手里还多了份沾了水的布料子。

　　他拿过一旁的凳子压着锡华坐下后，才用那带有凉意的布料子敷上她那被扇得红肿的脸。他的动作轻柔仔细，不知是否是错觉，锡华从他的眼里看到了一丝丝柔情。

　　他靠得很近，暧昧不清的呼吸钻进她的耳廓里，痒痒的，却并不令人排斥。锡华转着眼珠子看向一旁喜怒不形于色的侧脸，温热的气息让她不禁脸红起来，她一把抢过布料子，“我自己来，不要你假惺惺！”

　　肖承没阻止她，只顺从地放了手。淡声道：“你这样乱出海，只会让父亲担心你。”

　　锡华讷讷道：“他才不担心，他只是怕我连累他而已。”

　　“……随你。”肖承冷冷看她一眼，最后吐出这一句话便要转身离开。

　　锡华被他的态度刺激到，眼眶瞬间红了，也跟着站起身朝他的背影大叫起来，“等等！我到底做了什么，让你这么厌烦我！？”

　　肖承脚下一顿，却头也没回地离开了。

　　锡华脚一跺，便把自己关进了房里。

　　本以为事情就这样过去了，第二天却传来街头有人暴毙的消息。民众聚集在一起，为此事吵得不可开交，锡华好奇之下打听了一番，得到的结果却让她呆住了－－莲花死了。

　　明明……昨晚仍是好好的，怎么……？

　　反应过来后的锡华脑海里唯一的念头便是逃跑。

　　她提起裙摆便往海边跑去，恐惧不断占据着她，对朝着她打招呼的人视而不见，直到远远看见正在浅海里撒网打渔的肖承。她才像受了天大委屈般，一把扑向肖承。泪水在接触到他的那一瞬间像泉水般涌了出来。

　　肖承本能地扔开了渔网接住她，待发现怀里的人满脸泪痕后，皱眉问道：“你……怎么了？”

　　锡华惊恐万分，连话都说不完整，“莲、莲花被海妖杀、杀死了！”

　　肖承握着她肩膀的手陡然僵硬起来。他看向锡华，那张俊逸的脸布满她从未见过的严肃，“无论如何，都不能和别人说起这件事。”

　　2

　　自那天起，锡华始终惴惴不安着。她始终不能相信自己的任性间接地害死了一个活生生的生命。她要证实，那人的死与她毫无干系。

　　早晨的海边比任何时候都来得冷冽，寒风像是一把刀子刺在锡华的脸上，灰色的天空中漂浮着厚重的云层。

　　就在锡华准备将小舟推向海中时，不经意间，竟发现离她不远的地方躺着一名男子，锡华一惊，赶忙跳下小舟，将那男子扶了起来。

　　男子身上穿的是道士的服饰，精致的脸孔上粘满了沙粒，剑眉紧紧地蹙着，似极不舒服的模样。锡华心一动，施法将男子运回了锡府。

　　等安顿好这陌生的男子，早已过了可以出海的时辰。锡华扭干了湿布，为那男子细细地擦拭着脸上的冷汗。

　　却被他一把握住了手腕，那带着一丝海水凉意的大手，竟像着了火般，在她的手腕上滚烫起来。锡华的脸瞬间便红了，想抽开手却不得其法，深怕惊醒这睡得极其不安的男子。

　　时间一久，锡华困极，竟也跟着睡了过去。

　　等她再次醒过来时，却发现身上披了床单，再看床上，已不见了人影。

　　“姑娘，是你救了我？”

　　一道柔和的嗓音蓦然出现在她的头顶，锡华被吓了一跳，莽撞地起身，便一把撞上了那男子的额头。

　　“好痛！”锡华捂着被撞疼的额头嚎叫一声，下一秒，又被男子那天仙般的容颜惊呆了，便这般傻愣愣地看着他，像被定住一般。

　　那男子看她这番可爱毫不矫情的动作惹得噗哧一笑，他伸手将她杂乱无章的头发捋了捋，弯唇一笑，“乱了。”

　　她恍然惊醒，又捂上被他碰过的发丝，锡华被吓了一跳，转身略带惊恐地看向对方，语调不稳地问：“你你你好了？不对，你是谁？为什么出晕倒在海边？”

　　男子温和地笑道，只选择性回答道：“我是一名降妖师。”

　　锡华吃了一惊，想到那夜遇到的海蛇，连忙激动道，“如、如果可以，请你帮我们除掉海妖！！”

　　男子眼中精光一闪，正想说些什么时，肖承突然从门外走了进来，“锡华，父亲找你。”

　　锡华不情不愿地应了声，又恋恋不舍地看了那名男子一眼，便跟着肖承出去了。

　　才踏出房门，便听到肖承道，“你不要和他走得太近。”

　　她不满地嘟了嘟嘴，“为什么？他看起来不是坏人。”看着他不满地蹙起眉头，便想转移话题，“你不是说爹爹找我吗？在哪呢？”

　　肖承握了握拳头，冷冷地看她，“你是不是从未信过我？”

　　锡华一怔，咬着唇，小声道，“不是……”

　　他嗤笑，再不多说。

　　之后几天与男子相处下来，锡华才知道他名唤余泽，是追着一名海妖才来到的西海，因不慎中了对方的圈套才掉入了海中，恰巧被锡华救了。

　　锡华将附近的地方一一介绍给余泽，恨不得侵囊相尽。当说道禁海时，余泽才插口问，“那禁海有什么你们都不懂吗？”

　　锡华撇撇嘴，暗道能有什么，不过是会在深海中央喷出一潭温水和宝物罢了。对这些锡华很是不屑，便道，“不知道啊，就算知道也回不来了。”

　　余泽闻言便沉寂下来，虽然嘴角仍挂着笑容，锡华却能明显感到他有些心不在焉。

　　好半会，余泽才缓缓开口：“其实我这次来西海，还有另一个目的，我的未婚妻得了一种怪病，大夫说只有西海里的一些药材才能得救，你能带我进去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