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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她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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01
老蒋领着个学生进来的时候我正趴在桌上睡觉。
“安静!介绍一下啊,这位同学是从市里转过来的,从今天开始她就是咱们高二三班的一员了,大家欢迎!”
原本喧嚣的教室里先是一阵寂静,随后又响起稀稀拉拉的掌声,我被这动静扰得没有了睡意,便揉着发酸的后颈靠在椅背上。
“大家好,我叫江雨落。”
老蒋示意转校生做自我介绍的声音刚落,我就听到她这干脆的一声。
“嗯,你先坐那儿吧。”老蒋用下巴指了大概的方位,便用腋窝夹着教案离开了。
小镇这个学校几乎没有转校生,我们口中的转校,就是离开小镇转去更大城市里的学校,而眼前这个叫江雨落的女生是第一个从城市转来小镇读书的人。
跟所有初开乍到的小动物一样,江雨落浑身都散发着‘我是新来的,快来欺负我’的沉默气息,她低着头双手捏着书包肩带一步步朝我走来。
老蒋刚走,教室里就又变得闹哄哄。
“市里来的就是不一样,瞧人家的鞋比你脸都白……”
“白怎么了,还不是来咱这个小地方上学啊。”
“市里有什么了不起的,我们毕业后都是要去市里的,是吧钟项。”
我抱着臂没有回答,只静静地看着江雨落拉开前座的椅子将书包放在桌面上。
三…二…一…
我伸出右脚轻轻一勾,椅子划过地面发出一声尖锐的刺啦声。
江雨落坐了个空。
周围顿了几秒,然后爆发出哈哈大笑的声音。
而她,就在这不到一平米的空间里拽着桌角狼狈的站了起来。
意料中的尖叫与哭喊没有发生,大家好像都很失望。
我也觉得没意思,便将手插进裤子口袋起身去教室外面透气。
路过江雨落旁边时,我像是忽然想到了什么似的说,“市里确实没什么了不起的。”
我冷冷的看了她一眼,转身往外走。
可刚迈出脚就感觉到一股冰凉,我低头看去,一只白皙纤细的手握住了我的小臂。
江雨落仰头注视着我,我能看到她干净清澈的眼睛。
“市里确实没什么了不起。”她看着我认真道,“真正了不起的,将会是我。”
江雨落说完便在我匪夷所思的目光中冷静的坐下整理课本,好似周围的议论与嘲笑都与她无关。
老实说,我活了十七年还从未见过如此嚣张的女生。
从江雨落转学过来的第一天开始,我就觉得她这种女生真的很让人讨厌,傲慢的像一只白天鹅,把围在她身边的我们衬托的如同一群癞蛤蟆。
02
高二分班一周不到,我就被老蒋叫去办公室喝茶。
“为什么打架!”老蒋将茶杯拍在桌上大声喝道。
我有些想笑,小镇就这么个学校,我在这里从小学一直升到高中,这么些年了为什么打架他能不知道?
“钟项,你父亲的事情已经过去了这么多年,现在该是放下的时候了。”
“您要是不提,我都忘了自己还有个酒鬼老爹呢。”我笑嘻嘻说。
“那你为什么打四班的陈书哲!”
“我见他欺负女生啊。”
“你严肃点,把人打了还想让我夸你见义勇为?”
“不敢不敢。”我连忙摇头。
“滚吧,明天交一千字检讨!”
“好嘞!”我狗腿的应了声站起身就往门口走,但手刚搭上门把就听见身后的老蒋说,“不要就此放弃你的人生,小镇太小你得用自己的本事堂堂正正的离开这里。”
放弃?从来都没有拥有过什么,哪来放弃这一说,我很鄙夷但还是转身恭敬的朝老蒋鞠了一躬。
回到教室后,我的同桌罗生歪在座位上朝我扬了扬下巴,“新来的从早读学到现在了,连厕所都没去过。”
“你家住黄河边吗?管的真宽。”我踹了罗生一脚,然后低头在抽屉里翻书。
我家在涑水河边啊你不知道吗,罗生小声嘟囔。
“你皮痒是吧?”我啧了一声,“这节什么课来着?”
罗生赶忙看了一眼桌角的课表说:“物理。”
踩着上课铃声,老张挺着啤酒肚款款踏上讲台。
物理是我唯一听了不会走神的学科,这主要是因为老张的风趣幽默。
老张曾经说过,“物理是很有魅力的,课本上的这些看似枯燥的定义公式,实际上是先辈们在浩瀚宇宙中发现的简单而普遍的定律,它们囊括的对象之巨大和多样,足以彰显人类智慧的伟大,我们每个人在仰望星空时所看到的景色都不大相同,你追求的是什么你就能看到什么。当然,并不是所有人都愿意抬起他高贵的头颅,毕竟物理这门学科需要的不仅仅是热情,还有在课堂上不会昏昏欲睡的眼睛与智商。”
我不太清楚江雨落的智商,但是她笔直的背影、被课桌边沿磨得发红手肘以及手上从未放下的笔都让我觉得,她就像是一株仰着头的萌芽迫不及待的汲取着阳光和水分,热切的想要生长成一棵参天大树。
我看不到江雨落的神情,但我觉得老师们都希望自己的学生有这种专注求知的目光,果不其然,老张放下粉笔喊了江雨落的名字。
“你有什么疑问吗?”
“老师,物理这部分我学起来很吃力,有的题目我完全不知道该怎么下手,我想知道女生是不是真的学不好理科。”
江雨落说这话时并不觉得难堪,要知道承认自己无知是很困难的,就像我更愿意让大家以为我是因为不学习所以成绩不好,而不是向别人坦白我其实是个什么也学不会的蠢蛋。
老张沉默了很久,问道:“你喜欢学习吗?”
“喜欢。”江雨落脱口而出。
“为什么?”
“因为明白自己的无知,想要通过学习让自己显得不那么无知,而且......我们现在身处的这个年纪太尴尬了,看起来朝气蓬勃其实一点力量也没有,我觉得什么都做不了的话,多学一点总是好的。”
“学习不是痛苦的事情,也并没有什么学科适合谁学的说法,你喜欢什么你觉得什么是好的你想要做什么,那就去做。书上的这些公式概念尽量背熟理解,不懂的地方可以随时来办公室问我,请坐。”
老张翻开教案没有立刻开始讲题,而是思考了一会然后两手撑着讲桌对我们说,“做什么都很容易成功的天才当然存在,但我们普通人最好不要因为自己不是天才这辈子不可能与天才并肩就自此放弃自己的人生,十七八岁是很多人梦寐以求的年纪,因为这个年纪代表了无限的可能,它会因为太过年轻而显得没有什么力量,但是力量这个词本身就是积少成多的过程,用正确的方法坚持的努力去蓄积力量,在不断的学习中寻找世界的意义,寻找自己的价值,在我们普通的人生中尽量的不留遗憾,我觉得这样的普通并不丢脸。”
老张说完就开始神色如常的讲课,但是从他的声音当中我能感受到,老张激动了。
这可能他是第一次花时间思考,组织怎样的语言才能让这些不知天高地厚的学生知道,从离开学校的那天起,让大家感到困惑就不再是学习成绩这种小事了,在成年人的世界里,面对无能为力的事情才是常态。
我很感谢江雨落,因为她让我第二次听到了‘不要就此放弃自己的人生’这类话,我突然觉得,老师们并没有放弃任何一个学生,所有的放纵都是我们自以为是在与世界对抗,是我们自己放弃了自己。
03
似乎是一种默契,我们这所学校的学生都认为高中毕业之日就是自己真正进入社会之时。因为小镇太小了,小到让我们以为小镇就是世界,小镇的外面才是更广阔的未来,直到我们遇到了江雨落。
期中考试结束后,江雨落的名字就成了众所周知的事情。
她的六科总成绩比第二名高出二百多分,出成绩那天老蒋捧着成绩单在讲台上激动的热泪盈眶,教室里其他学生都朝她投来惊叹的目光,可是江雨落仍然在安静的埋头写题。
“我第一次见老蒋激动的涕泪横流,你怎么都没反应啊!”我踹了踹前桌的椅子,压低了声音对她说。
“要我上去和他抱头痛哭吗?”江雨落没有回头只幽幽传来这么一句。
我被江雨落怼得不知该说些什么,目送老蒋走出教室后,余光瞧见她桌上的各科试卷, “把你的物理试卷给我看看。”
以前总听人说,女孩小时候成绩好但是到了高中就会学得吃力,而男孩成绩不好只是因为调皮不爱学习而已,男孩啊都聪明。
但我觉得江雨落比大多数男生都要聪明,就算有人说她其实也不聪明就只是很努力而已,可江雨落用自己的成绩证明了,女孩只要努力起来也真的会变强。
江雨落的物理考得很好,老张应该会很开心吧,有学生因为自己的话而有所收获,他的真心并没有白费。
“项哥,你看那儿。”罗生用手肘戳了戳我,“陈书哲那个小子又开始在咱们班门口晃悠了。”
我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陈书哲正揽着一个瘦弱的男生说话,他伸手指向我这个方向,男生抬头看了一眼点了点头又迅速收回目光然后低着头走了过来,在江雨落的位置前停下。
“外面有人找你。”他用指尖点了一下江雨落的课桌小声说。
江雨落从题海里抬起头,疑惑的看向门口准备过去。
我将手中的笔甩到桌子上,起身将她按回座位,“你别出去。”
陈书哲的眼角贴着个白纱布,但我记得上次打架我没有碰到他的眼睛,可转念一想,以他的智商大概只能想到这种办法请假。
“有事儿吗你?”
见出来的是我陈书哲眉头一皱,不耐烦道,“没叫你,把你们班新来的那个学霸叫出来,我认识认识。”
我脸色不太好,上回打架就是因为他和几个混混在南巷堵了一个女生,把那个女生吓得直接退了学。
在小镇读书学生的父母大部分都在外务工,将子女留给镇上的老人照顾,但是因为这些长辈年纪太大,没办法为受欺负的孩子出头。
我一般不太愿意管这些闲事,毕竟我也不是特别喜欢见义勇为,但陈书哲这个人太可恨,不管有没有理由,我都想找理由揍他。
“我警告你,最好不要骚扰她!”
“什么话啊,我还不认识人家呢,听说她还是从市里来的,你是不是想让这小姑娘领着你到市里找妈啊,你没去涑水河问问你爸同意不?哈哈哈……”
我无奈的笑了声,老蒋总问我为什么打架,可是陈书哲这张脸上不就写着,‘我挺欠打的’吗。
我舔了舔后齿根,忍着怒火朝他走了一步,“怎么着,没挨够打吗?”
陈书哲往我身后瞟了一眼说,“不打不打,你不怕疼我还嫌累呢,走了。”
我觉得那声‘走了’应该不是对我说的,因为那小子对我向来没这么客气,不出所料,我转身就看见了站在我身后的江雨落。
“你以后离他远一点,那小子不是什么好东西。”
“谢谢你的好意,但是我觉得和他打架的你也是如此。”
江雨落总有办法让我哑口无言。
04
大概是因为愧疚,我对江雨落格外宽容。
我一直想找个合适的机会向她道歉,想对她说,那天我不是故意踢你的凳子的。可我一直没有找到这个机会,她好像忘记我做过的伤害了她的事情,依旧借我抄作业,对我的插诨打闹既不厌烦也没兴趣,我觉得江雨落这个人好像是没有喜怒哀乐的。
小镇秋日的夜晚凉风习习,我靠在椅背上若有所思。
“小罗,你说怎样道歉才显得有诚意?”我踹了一脚旁边正在打盹的罗生。
“项哥你干嘛啊,我正梦见我妈带我吃徐氏大碗鱼呢,差一口就进嘴里了……”罗生带着厚重的鼻音委屈道。
“问你话呢,怎样道歉才显得有诚意!”我不耐烦的说。
“你先给我道歉吧,我要吃大碗鱼。”小罗大概还没睡醒,不然他不可能说出这种需要勇气的话。
我嘿了一声,扬起了手,作势要拍他的后脑勺。
“我说了啊,要道歉请吃饭啊!”罗生双手护住脑袋喊叫。
我跟着念了一句,觉得很有道理,毕竟这句话是押了韵的。
江雨落仍在写试卷,我的手在空中张合了很久才决定去拍她的肩膀。
“有事?”江雨落回过头问我。
“一会有空吗,下自习我请你吃饭。”
江雨落偏过头看了一眼桌上的试卷又看向我说,“行。”
我如释重负。
小镇的冬天没有雪,这总让镇上的人觉得秋天特别漫长,就像我和江雨落走的这条小路两侧的植物到了深秋仍然郁郁葱葱。
我不知道该说些什么才不会让彼此感到尴尬,倒是江雨落一直在和我搭话,也不知道是该感谢她的细心周到还是该佩服她的疏离有礼。
她问我,是一个人住在小镇吗?
我回答说是,妈妈在市里。
我问她,在这里上学感觉还习惯吗?
她回答说,在哪里上学都一样没什么习不习惯的。
我们都在小心翼翼的保护着彼此的秘密。比如我害怕她问我,为什么一个人住,为什么妈妈不带你去市里。又比如她不想我问她,为什么不留在市里,为什么要转来小镇读书。
有那么一瞬间我觉得我和江雨落是一类人。
忽然我听到她问,“为什么不从涑水桥上过?”
我回过神来看向四周,才发现我下意识带她绕到了南巷,“从桥上过,要经过涑水河,我不太喜欢涑水河。”
“那我们现在是要去哪?”
“涑水河。”
说完我都觉得自己有点无理取闹,可江雨落却神色如常。
出了南巷向左一百米就是老纪的面摊,老纪人很好做的东西也很干净,我经常来这里吃饭,倒不是图干净才来这里,只是因为在这里吃饭不花钱。
老纪的面摊在涑水河边摆了很多年,我过去常吓唬老纪,说这河底有水鬼,等到夜里就拉岸边的活人下去做替死鬼,这话吓得其他人晚上都不过来吃面了,可老纪仍然固执的不肯挪地方,被我吵得没办法时也不过是笑着踹我一脚,然后让我滚蛋。
我怕水,是因为涑水河里死过两个人,我爸就是其中一个,我吵着让老纪的面摊换个地方摆,是因为他答应过我爸只要我来这吃面就不收钱,我是怕水,但我更怕占不到便宜。
我带江雨落过来的时候刚下自习,各年级学生抄近路过来吃宵夜,老纪忙的头都顾不上抬,“几个人啊,自己找位置坐。”
老纪问话时手上的活儿并没有停下,他一手捏着锅盖一手握着长勺在往锅里翻搅。
“两个人啊纪叔,我带了新客人味道做好一点。”
老纪听见是我很诧异,因为我从来没和别人来过这里,他看着我身旁的江雨落,有点不知所措。
“叔你看啥呢,这是我们班新同学你没见过。”我眼睛盯着锅焦急道,“叔快捞面啊面要煮烂啦!”
老纪哦哦的答应了几声,慌张的在灶台上找笊篱。
“这个时间镇上的其他小店都打烊了,就老纪这里一直摆到学生走完才收摊。”我怕江雨落不喜欢这里,又说,“这面摊虽小但是味道很好的......”
正说着,老纪就将一碗面放在了江雨落面前,我接过他手里的另一碗说,“仗义啊纪叔,先做了我们的,嚯!分量还不少!”
老纪放下碗,双手在围裙上搓着,一副欲言又止的样子。
“啧,纪叔你别表现的这么心疼,我一会给你结账的放心吧,哎那桌学生在喊你呢。”老纪匆匆答应着转身忙碌。
我抽了双筷子递给江雨落,“尝尝。”
“你不喜欢涑水河,为什么还要来这里。”
江雨落似乎以为我不会回答这个问题,所以就连问句也没有什么语调。
“我不喜欢涑水河是因为我爸喝多失足死在了涑水河,跟老纪这面摊又没关系。”
“对不起啊......” 江雨落抱歉的看着我说。
“不用道歉。”我笑着说,“这事很多人都知道。”
“这是意外,我爸以前说过,只有自杀的人才永不超生,叔叔现在可能开始新的人生了,你......不要太难过。”
“嗯。”我看着江雨落小心翼翼的样子,点了点头。
江雨落在安慰我,这让我更加愧疚了。
我沉默了一会儿,放下筷子,“其实那天我是故意踢走你的凳子的,我幼稚的行为对你造成了伤害,真的对不起。”
既然错误已经发生,还是诚实点比较好。
江雨落愣了一会,我这么快就转移了话题,她可能还没反应过来。
“我以为你会说什么‘我不是故意的’之类的话,鉴于你的诚实和美食,我原谅你了,虽然那天之后我的尾巴骨疼了两周。”江雨落笑着对我说。
这是我第一次看到江雨落笑起来的样子,并不像书里描写的因为笑靥如花所以怦然心动,我此刻只觉得心满意足。
05
自从江雨落知道从南巷绕路能躲开涑水河之后,我几乎每天都能在南巷看到那个背着书包低头走路的小姑娘,虽然隐约觉得有什么不对,但是又说不出哪里有问题,直到罗生刚才对我说,“陈书哲果然盯上了江雨落。”
“你说什么?”我揪起罗生的衣领恶狠狠问。
“我在厕所听见四班的人说陈书哲去南巷堵隔壁班新来的了,还说什么挺讨厌那种学霸的,她来小镇念书还当自己是落魄的千金小姐啊…….”
“江雨落呢?”我打断他。
“下自习一会了,早……走了吧。”
我甩开罗生立刻往南巷跑去。
南巷里,江雨落背对着我站在陈书哲对面,而陈书哲低下头侧着耳朵听江雨落说话,他鄙夷的模样像是听到了什么笑话,可是下一秒却突然变了脸色,向江雨落扬起了拳头。
我在他们说话的时候悄悄靠近,看到陈书哲发狠的眼睛后一把扯住江雨落的书包往后一拉,右脚却不知道踩到什么没有站稳,身体前倾不偏不倚的撞到了陈书哲的拳头上,眼前瞬间一片漆黑,眼尾附近的骨骼一阵刺痛。
我和陈书哲同时痛的弯下了腰。
半晌之后,我咧着嘴瞥了一眼慌张但没有受伤的江雨落,然后拽着陈书哲往南巷更深的地方走去。
“我不是说了别骚扰她吗!”我吼道。
“老钟,你不知道那女的说我什么!”可能是误伤引起的内疚,陈书哲此时底气并没有很足,“她说我就像只蜷缩在小巷角落的肮脏臭虫!”
这的确像江雨落说出的话。
我冷笑了一声,“那她说错了吗?”
陈书哲语噎,怒声道,“钟项你别忘了,我们都是一样的人!”一样的目光短浅一样的自甘堕落。
人真的很奇怪,你明白自己不堪却不改变这种不堪,在别人指出你的不堪时又恼羞成怒。
“对啊,我们是一样的人但江雨落不是,她不属于小镇,所以我不允许她被毁在这里。”我看着陈书哲冷静的说。
“有病!”大概是想不到什么侮辱我的字眼,陈书哲只是转过身骂骂咧咧的走远,“妈的病的还不轻……”
陈书哲走后,我突然觉得有点头晕,我伸手向墙边摸索以免自己瘫倒在地上,可才伸出手就触到一个温热的手心,江雨落牵着我将我扶到墙边的一方青石上坐下。
“谢谢。”
我为江雨落挨了一拳,可是她只说了一句谢谢。
我捂着眼睛重重的叹了一口气,“这世上最没用的话就是‘谢谢’和‘对不起’,别整那些虚的我这个人吧,什么都爱吃就是不爱吃亏……”
“我带你离开这里。”
江雨落用那双清澈坚定的让人自惭形秽的眼睛看着我,我顿时有点懵。
我不知该作何表情,眼前突然浮出,儿时母亲弯腰拥抱我之后决绝转身的背影,我飞奔着去拦住她的时候甚至没有得到一瞬怜惜的目光。
兴许是小镇秋天的夜风太过凌厉,我突然感觉自己的鼻腔有些发酸连带着眼眶也越发涨疼,我偏过头轻笑了一声,“说什么蠢话。”
“我带你离开这里,这不是蠢话,是承诺。”她又重复了一遍。
我今年十七岁。
我今年高二选了理科。
我今年期中又考了倒数。
我今年才结识的小姑娘给了我一句承诺,她说——
“我带你离开这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