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随心记[破镜重圆]》芋洋

73、chapter73

　　霍骁然和陆彦直一块儿出来时，夜色很深了。

　　路灯风雨无阻地亮起，车灯也亮起，车开出几公里，陆彦直才问了上车后的第一句话。

　　“去哪里？”

　　“送我去奶奶那里！”

　　“要不……我陪你喝一杯？”陆彦直知道他此刻一定很难过，便小心询问。

　　霍骁然目光空洞，只是摇头：“送我回去吧！”

　　见状，陆彦直没再说什么。

　　到了之后，霍骁然推开车门下了车。

　　“衣服！”陆彦直出声提醒。

　　像是得到指令的机器人，霍骁然机械地回头，弯腰拿起副驾驶上的外套。

　　和往常不一样，他没有挂在臂弯里，就跟没有力气一样，衣襟被拖在地上，就那样走了一路。

　　霍骁然深一脚浅一脚走向门口，慢慢推开门。

　　屋里的人都睡了，四周静得可怕，其他的灯都关掉，只留下楼梯口一盏小小的照明灯。

　　他立在门边，想起不久之前，他就是站在同样的位置，而言赋站在客厅沙发那里。

　　她看向他的目光，带着惊诧，和劫后余生的庆幸，她走了多远的路，才像什么都没有发生的样子，站在那里啊。

　　霍骁然一颗心碎得拾不起来，他佝偻着腰，扶着墙才能勉强站立。

　　为什么啊！

　　他跌坐在地上。

　　因为这不小的动静，楼上有人被惊醒，宣蕊披了件衣服，轻手轻脚下了楼。

　　走到第六节楼梯时，没了墙壁的遮挡，宣蕊看到门口玄关处倒着一个人。

　　她又折返上楼，拿了个称手的工具，等再次下了楼，看到地上躺着自己的儿子，他蜷缩在地上，双手紧紧抱住身体，像是很冷很冷。

　　宣蕊哪里见过这个样子的儿子，在她的印像里，她的儿子还是那个。

　　四岁第一天上幼儿园，她以为儿子肯定会哭着闹着回家，结果，他背着小书包回来说，老师夸自己是幼儿园里最勇敢的小男子汉，他不但没哭，还帮着老师哄好了其他的小朋友。

　　是那个，六岁学完跆拳道连做几个后空翻，一脸骄傲地问他，“妈妈，你看我多厉害”的臭屁小男孩。

　　这一幕，让一个母亲心碎。

　　宣蕊一时无措。

　　连忙将手里的东西放下，将人扶起来，“小然，这是怎么了？”

　　宣蕊抬手，准备要开玄关处的小灯，却被霍骁然阻止。

　　“别开灯！”

　　“我好害怕。”

　　黑暗中，霍骁然哭得压抑又克制。

　　宣蕊顾不得其他，瘫坐在地上，将儿子抱在怀里，“怎么了儿子，你可以说给妈妈听听啊，妈妈一定会帮你的。”

　　霍骁然终于开口，他脱力靠在母亲的肩膀上，“妈，我要怎么办啊？我要怎么面对她啊？”

　　听到“她”，宣蕊明白了几分，知道大概是有关于言赋的事情。

　　从邢思雨那里，宣蕊听说了个大概，只知道霍骁然作为男朋友，反倒不在醒来的第一时间看言赋，结果第一次探病，还是去分手的。

　　这几天，邢思雨在家里特别不待见霍骁然，连表哥都不叫了，有时候叫“那个谁”，有时候直接叫“渣男”。

　　这话宣蕊倒是没全信，自己养大的儿子是怎样的，她心里清楚，她只知道，言赋是自己儿子唯一喜欢的姑娘。

　　不过年轻人的事情，尤其是感情的事情，本该就是要自己解决的。

　　“为什么要那样对她？”霍骁然有些语无伦次，“她那么好，凭什么啊？”

　　她说，跳下去。

　　回来的路上，他还是想不通，什么叫……跳下去。

　　霍骁然去过言赋的那个家，他进去过她的房间，他走到过那扇窗户边。

　　很讽刺的是，他站在那个窗户边，看过外面的风景。

　　没错，那个楼下。

　　确实有矮矮的绿化带。

　　就因为这样，言赋一字一句轻飘飘落下来的时候，他都能快速想像到那个画面。

　　她说的每一字，像锤头一般，砸穿了他身体每一个角落，他只觉得浑身上下，没有一处不疼。

　　顾了这里，顾不上那里，他只好蜷缩在地上，用双臂紧紧抱住自己。

　　她说完的时候，他就更想抱紧自己了，可是，那个屋里的人都在克制。

　　所有人都明白，再激烈的语言、动作，只会让她痛上加痛。

　　当时，她也这么疼吧。

　　怎么可能！

　　她比他疼千万倍。

　　那个时候，他在做什么呢？他在怨她，他和刘珂奇通宵打游戏，瞒着所有人，学着喝酒，学着抽烟……

　　唯独。

　　没有学着站在她的立场。

　　去理解她。

　　平静面容下的恐惧和坚强。

　　如果没有楼下的绿化带，如果她没有被叶维昭送去国外，她要面对的，会是什么呢？

　　如果某一个平凡的日子，他从别人口中，听到她的……死讯。那么漫长无望的一生，他要怎么捱过去。

　　他不敢细想。

　　这一夜过去，霍骁然突然觉得自己根本就……

　　不配和她在一起。

　　*

　　第二天，邓星临陪着言赋回医院做检查。

　　身体恢复得不错，邓星临拉着言赋的手，叽叽喳喳说回去要做什么好吃的。

　　从医院出来，两人碰到了宣蕊，看样子，她在这里等了很久。

　　没了霍骁然那一层关系，言赋多少有些不自在：“阿姨，你怎么会在这里？”

　　“阿姨在等你。”

　　言赋简单介绍：“这是霍骁然的母亲，这是我的姐姐邓星临。”

　　邓星临笑着点头：“阿姨好，您和言言先聊，我等一会儿来接她。”

　　宣蕊挽着言赋的手，走进一家西餐厅。

　　落座之后，宣蕊将菜单递过来，“这里的粥大多清淡美味，阿姨想到你刚出院不久，就擅自选了这里，不知道合不合你的口味。”

　　言赋忙不迭接过，“谢谢阿姨，让您费心了。”

　　点完菜之后，场面一下陷入了无名的尴尬中，两人相对而坐，静默了一会儿，言赋察觉出宣蕊的欲言又止，心里也在不断打着鼓。

　　恰巧这时，服务员端着两碗粥过来。

　　“二位请慢用！”

　　道了谢之后，服务员离开，言赋趁机开口，“阿姨，您是要问我什么吗？”

　　宣蕊咬了咬唇，有些难以启齿地开口：“阿姨想请求你，别和小然分手！”

　　言赋：“嗯？”

　　“阿姨知道，恋爱是两个人的事情，我作为大人不应该横插一脚。”

　　“虽然不知道他为什么跟你提分手，可是，阿姨可以跟你保证，他真的只喜欢你一个人。”

　　“我就想，要是他做错什么事情了，阿姨代替他向你道歉。”

　　言赋苦涩地笑：“阿姨，分手不是他提的，是我提的。”

　　“而且，做错事情的是我，不是他。”

　　宣蕊不明白其中的弯弯绕绕，只能说：“谁都会做错事情，可是阿姨能感觉到，你也是真心喜欢小然的。”

　　“阿姨觉得，世界上没有比隔着真心错过爱人，更错的事情了。”

　　这句话，让言赋又片刻的愣神，她开口问：“阿姨，是霍骁然让你来的吗？”

　　宣蕊意料之中地摇头，“是昨天晚上，他回到家里，蜷缩在地上哭，我作为一个母亲，不想看到自己的孩子伤心，就擅自来找你。”

　　言赋点点头。

　　她看向窗外，外面天光大亮，餐厅店右侧的那颗杏树上，不知道藏了多少只麻雀，叽叽喳喳叫得欢快极了。

　　宣蕊也看向窗外，像是说给言赋，又像是说给树上的麻雀。

　　“其实，你们高中的时候，阿姨就见过你。”

　　言赋诧异地看过去。

　　宣蕊继续娓娓道来，“小然呢，那孩子从小爱耍酷，小时候我打趣问他，以后要不要找女朋友，他斩钉截铁地说，不找，因为他要学擎天柱，他要忙着保护地球。”

　　“这一保护，就保护到了上高中。”

　　宣蕊再往后回忆。

　　“发现他不那么幼稚的时候，是在他的高二第二学期，有一天，他突然问我，能不能帮一个同学开家长会。”

　　“我以为是他的朋友中哪个混小子没考好，就说不去，一般这个时候，他就嘴一瞥，说，不帮就不帮，我自己也可以。”

　　“可是那次，他放软语气求我，说，妈妈你就去吧，我一问，才知道这次是帮个女孩儿开家长会。”

　　“他说，那个女孩叫言希儿，是他最喜欢的人，还说，妈妈你要是去的话，肯定会被人羡慕，大家都会说，言希儿成绩好，还那么漂亮，肯定是遗传了她妈妈的优秀基因。”

　　宣蕊说到这里脸上浮出笑意，“我就被他忽悠去了，那时候怕吓到你，我只是远远看了你一眼，当时就觉得我儿子眼光真的高，要不是你，说不定他到现在还忙着保护地球呢。”

　　宣蕊拉着言赋的手，“阿姨说这些，并不是要你可怜他，和他在一起，只是作为一个母亲，希望为儿子做点什么。”

　　言赋吸了口新鲜空气，怪不得，知道没人会来，她没有通知家里要开家长会的事情，后来老师也没有找她解释原因。

　　那天周五下午，班会上，老师说，那是进入高三前的最后一场家长会，所有家长务必到场。

　　那次是她考了全校第一名，打算和霍骁然做同桌的时候，按理说，第一名的家长，需要在会上讲话。

　　言赋当时愁容满面，下午的物理课都没有听进去，趴在桌上想对策。

　　坐在她旁边的郑好问她，“希儿，你怎么了，不舒服吗？”

　　“我在愁家长会的事情。”

　　“你是第一名，这有什么可发愁的？我要是考全校第一名，我妈会坐着轿子来参加。”

　　言赋借口说：“可是我爸妈那天都出差了。”

　　“这么巧啊！”

　　言赋心虚道：“是挺巧的。”

　　回家的路上，霍骁然突然叫住他，无厘头来了一句，“家长会的事情，我帮你搞定。”

　　“你怎么搞定？”

　　“你放心，绝对合法。”

　　“真的？”言赋还是很怀疑。

　　“在你面前，我霍骁然不说一句假话。”

　　“好吧！”

　　那个时候，对于霍骁然，言赋有一种莫名其妙的信任感，她知道霍骁然不是无脑莽撞的人，很对别人没办法的事情，他总是能让所有人面子上过得去的情况下，圆满完成。

　　其实家长会这事儿，最坏的结果就是被老师叫到办公室说几句，这后果，她也能承担。

　　她只知道，那天，开家长会的时候，霍骁然说要请她看电影。

　　她就跟着去了。

　　那个时候，秦怡的妈妈已经找过她了，言赋之所以答应他去看电影，只是私心地想，尽量多一点，留下和他一起的回忆。

　　言赋回握了宣蕊的手。

　　“阿姨，我向你保证！”言赋笑着开口，带着一股决绝的英雄气概，“我一定会把他追回来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