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下第一商》一由

10、第 10 章

　　“为什么？”孟思知脱口而出，不可置信地看着李娴。

　　李娴用手指抹去脸上的泪，偏过头来。

　　“不合适就是不合适了，这是我家。”

　　孟思知看着李娴侧脸，心里涌现了一个不好的猜测，“你要寻死？”

　　“我不会走的。”孟思知说话也很果断，起身给李娴倒了杯水，李娴不接她就自己喝下。

　　李娴也不说话，就坐在床边拉着李姐夫的手，为他整理衣襟头发。

　　孟思知坐在对面看着她，担心李娴舍不得李姐夫，一直将他留在这里。那样有了尸臭被人发现事小，引发瘟疫事大。

　　话在她心里转了千回，斟酌着说：“现在天还是有些热，姐夫一直在这儿不太好。但现在这种情况现在不适宜大肆出丧，明天我去找人问问怎么办。”

　　李娴心中已经有了打算，温柔地说：“这儿就是我和他最后的家了，他还能去到哪里呢？”

　　孟思知心头一寒，有点担忧想要开口劝阻，未曾想峰回路转，李娴接着说：

　　“你姐夫最好吃无花果，就把他留在门口那棵无花果树下吧。”

　　孟思知松了一口气，呼出浊气，“好。”

　　“这么晚了，你也去休息吧。”李娴说。

　　孟思知不敢回去，她担心李娴，怕李娴想不开。

　　李娴看孟思知不动弹，也知道她在顾虑什么，主动开口说：“我不会去死的，我要为我爹娘、为他报仇。”

　　孟思知被李娴那一刹那间眼神流露出的狠戾骇了一跳，她没想到平日不管怎样都温温柔柔的李娴也有这副样子，犹豫再三开口道：“姐，姐夫一定还是希望你能好好活下去的，你要照顾好自己。”

　　李娴只是低着头为李姐夫擦拭，但不论她怎么使劲擦，指缝里都卡着擦不掉的泥。

　　她闷闷地开口：“反正就是这样，你还是早点走了吧，省得连累了你。”

　　“……”

　　孟思知沉默了很久，她在比较着，帮李娴或许会给自己惹来杀身之祸，连累爹和纪悯生；但不帮李娴，她的良心又怎么过得去。

　　“李娴姐，你说这话也太瞧不起我了。”孟思知两只手十指交叉握在一起，“我惹麻烦时，你也不曾说过一句不是，今日你有危难我跑了，岂是君子所为。”

　　李娴半晌才道：“回去休息吧，我和你姐夫单独待会儿。”

　　孟思知咬了咬下唇，“你要有事随时叫我，我会帮你的。”

　　李娴点点头。

　　孟思知回到自己房间，却不敢睡下，简单收拾了一下自己，就竖着耳朵听着李娴房中的动静。

　　木门隔音很差，但她什么声音都没听到。

　　孟思知安慰自己，没有声音就证明没事，有声音才要多关注。

　　屋外淅淅沥沥下起小雨，像雾像纱，斜斜打下来，像细针像尖尖的泪滴。

　　许是这两日来回跑太累，孟思知细听窗外的雨声，不自觉就倒下了，迷迷糊糊间她听到了一阵窸窸窣窣的声音。她努力的想要睁开眼，梦境中一团黑雾迅速席卷，蒙住她的眼睛，捆住她的手脚，黑雾顺着她唇齿间的缝隙钻进去哑了她的嗓子。

　　她想喊爹，想喊娘，却都不如她意。

　　她一个人处于黑暗之中，直到房外迷雾散尽，红云升起，孟思知才被一声尖锐嘹亮的、气穿云霄的鸡鸣叫醒。

　　她猛地坐起来，大口喘着气。

　　鸡鸣复响。

　　她连忙掀开被子，来不及穿好衣服，跌跌撞撞跑向李娴房中。

　　“李娴姐！”

　　“嗯？”

　　李娴闻声缓缓抬头。

　　她将自己细细装点过，穿着大红的外袍端坐在桌前，用最细腻的脂粉胭脂掩盖了眼下的疲惫，从孟思知的视角看过去，与要成婚的新娘子无二区别。

　　孟思知唇齿中的声音百转千回，消散在看不见的空气中。

　　她视线飘渺，看到空荡荡的床铺，惊呼：“姐夫呢？”

　　李娴轻轻擦拭口脂，让自己的神色看上去更加艳丽，与那个不安分上挑的眼角呼应，她的语气像以往一样温柔：“我昨夜将他下葬了。”

　　孟思知下意识探头出去看，那个被她拿过防范李姐夫的铁掀立在那里，上面还沾着湿泥，若有似无覆盖着薄薄的水汽。

　　她心中不禁百感交集。

　　她带着铁掀第一次看到李姐夫，李姐夫的最后一件事，只用了这一个普通的不能再普通的铁掀来解决。

　　李娴轻轻清理指缝里的残泥，处理昨夜过于用力留下的细小疤痕。

　　“厨房有温的汤，你自己喝点吧，我一会儿要上街。”

　　“去找章威吗？”孟思知一骨碌问出来，连走几步到李娴面前，颤着声音，“你要用自己来解决他？王青姐说，会去问个公道，你等她来啊。”

　　“王青姐去问了又能怎么样，章威位高权重，她有心帮我也无力解决。”李娴轻声说，“我在老家时，也不是没有报过官，官官相护，怎么会为了我来得罪章威呢？”

　　她收拾着桌面，说：“他喜欢我这张脸，把我逼的不得不东躲西藏来了这里，我所有的亲人都因他而死。”

　　她近乎虔诚地祈祷：“让他死在我的脸下吧！”

　　孟思知知道，李娴说的都是真的，她们一级一级向上告最多得点银钱慰籍，甚至更大的可能是她们被毒打一顿关进大牢，章威还是潇潇洒洒的青州知府小舅子。

　　“现在天太早了，出去了也见不到章威，等一等我陪你一起出去。”孟思知柔声说。

　　李娴没说好不好，打了一桶水出去擦拭马车，那辆车拉了尸体，上面沾满了血迹。

　　孟思知看李娴没什么举动，神色平静像是没发生过什么一样，给马喂新鲜的草料，轻轻打理它的皮毛，她回房找出了纸笔给孟览写信。

　　这一去她生死不可知，先将现下情况告诉老爹。万一她真的死在外面，老爹也能摸明白怎么在这里生存。

　　孟思知一字一字认真写着，或许这就是她和她爹最后的一点联系，忍不住鼻头发酸。

　　她不想在上面写错字，用了很大的力气执笔：儿深思后，她为我友，不可背弃，请父衣食住行多顾己。

　　“旧书不厌百回读，熟读深思子自知。”李娴走到孟思知身后，瞥到了她信的内容，感叹道，“‘深思子自知’……这是你名字的来历吗？真好听。”

　　“对，这是我爹给我起的。”孟思知说，“你还要写吗？我这有纸笔。”

　　李娴摇了摇头，坐到孟思知对面，“我只会认，不会写。”

　　“我爹娘没有供我读书。”李娴眼神空洞看着远方，“真奇怪，她们明明很疼爱我，在章威威胁我时会尽全力保护我，哪怕付出自己的生命，但是她们不教我写字，不教我学医。”

　　孟思知捏了捏笔，干巴巴地安慰：“每个人的方式都不一样。”

　　李娴说：“不是这样。你爹对你是真的很好，教你文化，教你做生意，所以你哪怕一个人呆在这里也能过得很好，但是我爹娘没有给我生存下来的技艺，没有教我独自生存的手段，只想要我做她们的女儿而已。”

　　“你有没有想留下的话，我可以帮你写下来。”孟思知不好评价别人的家，只好说。

　　“我不留了，人死万物休。”

　　孟思知没有强求，每个人想要的不同，她总觉得李娴已经没了什么生的愿望了，这让她很担心，人活一口气，气散了就完了。

　　她折好信纸，“一会儿去时，我顺路把信送给驿站就好。”

　　李娴前额的碎发遮住她半张脸，“我没有家人了，但你还有，你真的要跟着我吗？”

　　“当然了。”孟思知没有犹豫，“往好处想，说不定我们好好的呢，活下去的概率也不是零。”

　　李娴目光柔柔看着孟思知，她很喜欢孟思知身上散发出的自信＆乐观，可她就没有这一点。

　　孟思知呲了呲牙，怕李娴留在这里触景伤情，说：“我们要不先去，路上走慢些也行。”

　　李娴对这些可有可无，自然同意了。

　　她俩路上推断出章威爱去的地方，驱车直往。

　　二人沿街逛着铺子，一路逛的孟思知腿都发软，却还不见章威，她都快对今天见到章威没期待了，李娴还是笑脸盈盈的样子，不见疲态和不满。

　　外面猛然传来一阵嘈杂声，孟思知心头一颤。

　　来了。

　　李娴也是做足了准备，装作不经意地向外一探头，一眨眼。

　　鱼儿上钩了。

　　章威走过，人群自然让开一条通道，他畅通无阻的来到二人面前，就像他轻松结束别人的生命一样，自有人让路。

　　他自认风流倜傥地笑，其实满脸横肉挤在一起，让人看着反胃。

　　“这位妹妹看着好生面熟，不知章某可有幸结识。”

　　路旁有人叹了口气，叹出了很多人的心想，这小娘子也要遭殃了。

　　李娴心中更是冷笑不止，前年逼死了她爹娘，前日杀死了她夫郎，却忘了她长什么样，真是可笑可恨。

　　她忍着心里那阵呕意，一副腼腆又羞涩的模样，对章威福了福身说：“大人。”

　　章威一看李娴的顺从模样，面上喜色更浓，扯过李娴的手说：“何必叫大人，以后喔就是你哥哥，你就是我妹妹。”

　　“好妹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