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她想称帝了》相与思

55、醉酒

　　王丞相从来不曾这样思考过。

　　男子掌管权势，成为社稷的肱骨之臣。若是一朝战败，以公主和亲，也是为了多年的供奉锦衣付出了代价而已。

　　然而，皇朝的公主们从来不曾这样想过。

　　而朝堂的臣子，也只会觉得，公主和亲，理所应当。

　　公主也是一个活生生的人，就这么让她为了大义，牺牲掉她自己吗？

　　可江如一却不这样，她想要的，不是她不和亲。而是坐上那个至高无上的位置，成为掌权者。

　　将和亲和牺牲，彻底掐死在襁褓之中。

　　将暂时的和平，换成永久的和平。

　　王莹今日布粥结束回到丞相府，只见祖父愁眉不展。

　　王丞相将这个孙女叫了过来，问了几句话。

　　他也有过女儿，也有过孙女。

　　他不经意的问：“莹莹觉得陛下是个什么样的人？”

　　王莹不解，却也端庄答了：“陛下是个很好的人。”

　　这样的回答，不偏不倚，也不出错。也不存在私下议论当今陛下，又会如何。

　　王丞相点点头，示意知道了。

　　随后，彻夜点灯，写了两封书信出去。

　　一封是今日的奏章。

　　江如一次日一早，便拆开得见。

　　谢氏钟鸣鼎食之家，非帝师不做。谢润其子谢珩，风华楼群儒评定第一。游历天下多年，观民生，做学问一流，可为帝师。
　　愿陛下亲迎。

　　谢珩，谢珩？是那位郢都之中出了名的高风亮节的公子么？

　　江如一想着，命朱雀卫去打听此人行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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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不过两日，东厥的骑兵将整个郢都围得水泄不通，连一只鸟雀也飞不进来。

　　城门紧闭多日，外界的讯息都无法传递进来。城内的百姓面色惶惶，战战兢兢地蹲守在家中，望着三方对峙。

　　城内，裴淮川收拢了未被城防营击溃的势力，占据了半个郢都。

　　这般动静，惹得褚韶仪三番两次动手试探，却被不偏不倚的攻击了回去。

　　沈徽之的谈判根本无法进行下去，就被轰了出来。

　　坊间传言越烈，皆说女子继位不详。

　　后又有无名消息从城外传了进来，直说各方豪绅起兵造反，要清君侧，于是自立为王。

　　整个晟朝，都乱了起来。

　　而城外东厥，也展开了小幅度的骚扰，不时有偷袭和暗箭从外疾驰而来。

　　宋文茵拿着最新的奏报呈现在江如一面前，神色凝重。

　　“外界流言不止，恐是有狼子野心之人在煽风点火。陛下不必在意，只是这东厥围城数日不攻城，恐怕同我们当日预测一样，正在等着身后的援军。”

　　江如一从高高的案桌中抬起头来，道：“青山可有信息传来？”

　　东厥围城那日，他们已快马加鞭改道过了渝州。不知今日，是否同顾氏见了面。

　　宋文茵摇摇头，青山领了圣旨和朱雀卫的信物，又有信使前往，应当是能够请来顾氏的援助。

　　但，时日，却无法保证。

　　她蹙着眉，神色变换莫测。那幽暗的阴影罩在她的脸上，呈现一种不详之色。

　　宋文茵心头一惊，上前道：“陛下，不能坐以待毙。”

　　那双莹白的素手搁下手中的案卷，点了点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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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夜色深沉，树上似有几只鸟雀在叫。

　　花香随着清风送往贫民巷，拿着暗地的，脏污的，恶臭的东西都被遮掩了许多。

　　“裴淮川，你出来见我。你为何不敢见我，你如此落魄之时，就算是被打成叛军，我都能来见你！裴淮川，我陈书艺依旧愿意嫁你。”

　　一身鹅黄襦裙的女子在外大喊道，彻底撕碎了世家大族蕴养出来的大家气息。

　　周遭的百姓都对其指指点点，她也丝毫不惧。

　　过了半晌，那道残破的木门，方才吱呀一声打开。

　　斑驳的门内，站着一身玄衣裴淮川。

　　他垂着眸子，看向面前娇嫩且无畏的女子，淡淡道：“你走吧。”

　　陈书艺提着裙摆走了上来，在他面前站定。

　　“裴淮川，我能救你，你为何不能接受我？即便是利用呢？”

　　她的姿态放的太低了，低得有点不可思议，甚至诡异。

　　“陈娘子千金之躯，在下不配。”裴淮川转身离开，彻底将此人隔绝在身后。

　　若不是下属多次禀报，陈氏娘子扰民。若不是怕她这样的一个弱女子，夜半出事，他想必是不会出来见她一面的。

　　“此地危险，陈娘子赶紧回家吧。”

　　陈书艺几次被拒，眼眶中续满了泪水，却强忍着不流出来。

　　她狼狈的跑远了。

　　身后跟着追出去的丫鬟和侍卫。

　　裴淮川掩了门，插上门闩。

　　却听见门外不缓不急扣门三声，闷厚的声音却击中了他。

　　他没动。

　　眼前是斑驳的老旧木门，鼻尖是淡淡的笔墨之香。他说不出个名堂，却知道谁最喜欢用这样贵重的东西。

　　四周寂静，一墙之隔，恍惚间竟能听见内外两道呼吸渐渐重合在了一起。

　　她又扣了一次门。

　　裴淮川站着，垂着头。

　　“裴大人。”

　　她喊道，清脆的嗓音在暗夜中格外明显，打碎了他一贯的侥幸。

　　“开开门吧。”

　　她假装轻松地说道，轻轻磕了磕手中提着的酒瓶，那声调更加清脆。

　　门开了。

　　她笑着映入他的眼帘。

　　一身翠色长衫，隐隐现在厚重的兜帽里。黝黑的色彩将她浑身罩住，面上带着轻薄的纱巾，只露出一双沉静微动的眸子。

　　裴淮川愣了愣，侧身让开。

　　江如一提裙跨步进来，而后知后觉的裴淮川方才觉得不能让她进来，于是跨步走了回来，两人正好撞在一起。

　　她垂着头，额上撞得通红，水光微闪地看着他。

　　带着一丝微不可查的控诉。

　　裴淮川赶紧后退一步：“殿下。”

　　她没动，手上仍旧提着两壶白瓷窄口瓶装的美酒。

　　上面刻画的桃花似乎抓住了裴淮川的视线，于是一刻也未转眼。

　　江如一伸手在他面前晃了晃，好似那些对立，身份都与他们无关。

　　“请你喝酒。”

　　她将手中的酒瓶扔了过去。

　　裴淮川抬手收下，将她迎了进去。

　　这进院子小，像是整个叛军议事的地方。偶尔有人打开前门，来来往往。

　　若是被人发现当今皇帝在此地，那可就大事不妙。

　　“得罪了。”

　　裴淮川揽住她的腰登上了屋顶，长靴踩在经年未修的瓦片上，成了齑粉。

　　底下的将士抬头，道：“首领。”

　　裴淮川一甩身上的披风，将江如一整个罩进怀里，木着脸点点头。

　　只觉得自己怀里捂了一块碳，红彤彤的，还会灼人。

　　待人走了，他方才把人放了出来，后退一步道：“得罪了，殿下。”

　　许是夏季灼热，那些温度上了脸。江如一有些不自在的别过头，垂眸将手中的桃花酒递了过去。

　　裴淮川看了半晌，嘴角扯开一抹笑来，未达眼底，却也是一个真真切切的笑。不似从前，也不是刻意伪装出来得。

　　相处的短短时辰，江如一便知道，裴淮川对她并无任何敌意。

　　裴淮川就着长袍坐在屋顶，稀碎的瓦片些许又变成了几分，顶上有多日不曾有人打理而生出的青苔。江如一嗅了嗅，似乎还有春日里的青草气息。

　　“裴大人如此不拘小节？”她低声说道，面上是一贯温润轻柔的模样。

　　可裴淮川知道，她不是这样的。但凡能够威胁到她的，但凡于她不利的，都将被她抛弃。例如，离山的百姓，例如寒山寺那夜的丫鬟。

　　他单手弹开木塞，灌了一大口酒。酒液顺着脖颈流到衣领之中，濡湿大片，将心口渗得冰凉。嘴中辛辣苦涩的滋味掩盖了那微微的桃花香，竟是有些犯晕。

　　“殿下。”

　　他迷蒙了一双眼，一动不动的盯着她。

　　江如一左右看了看，将裙摆撩起来一点，端端正正的坐在屋顶上。只是看见这青绿色的青苔时，方才蹙起了眉头，这实在不是什么好的体验。

　　她想，还是应该吧人请出去。裴淮川不像是那种不念旧情的人……

　　可又想起方才在门口拒绝陈娘子的模样，又觉得这人真是一点情面也不给小娘子留。

　　那，他为何会单独留下她呢？

　　这般想着，那双充满了疑惑的眸子便直接看了过来。

　　“裴淮川，你……”

　　“殿下今夜为何前来？”他又灌了一大口酒，许是酒液给了他几分胆子，此时便也是敢诘问她。

　　“不，你如今是陛下了。”

　　他又喝了一大口，一点也不给江如一说话的机会，又问道。

　　“陛下为何前来？是来劝降的吗？是要所有起义的百姓向晟朝投降？陛下再杀鸡儆猴，震慑这些蠢蠢欲动的诸侯和无知者？”

　　“陛下，是吗？”

　　江如一沉重的点头。

　　内忧外患，她不信裴淮川看不清形势，会由着这群什么也不明白的百姓造反。东厥不是什么好相与的民族，这般下去，只会造成不可挽回的效果。

　　裴淮川遽然一笑，那辛辣的滋味烧到了心口。

　　“陛下，为何要杀我呢？”

　　他突然转过来认真的看着她，两人靠的很近很近。江如一毫不设防，那把极其不起眼的匕首便从袖口中弹了出来，抵在了江如一的胸口。

　　不是脖颈，是胸口。

　　在右胸。

　　他真是醉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