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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40、试探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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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们看到她带的那支香囊了么?”看着家仆转动烤兔,一位贵女忍不住道:“和安王殿下带的一模一样。”
“早看到了。”另一人道,“学不会骑马这样难的,还学不会做香囊这样简单的么。”
“简单也未见她做得多好。”又一人轻蔑道:“牛头上居然只有一只角,我八岁时随便绣的戏作都比那个拿得出手。”
诸贵女纷纷嘲笑雪霁绣的丑怪香囊。
雪霁躲在树后,凝神倾听贵女们议论锦绣香囊。林间光束照在她轮廓完美的脸上,末端微微翘起的长眼睫在挺秀鼻梁两侧投下大面积暗影,黑瞳越发幽艳,肌肤白皙犹如透明。
贵女们除了嘲笑,没人认出独角牛的来历。
或许是真不知道,这些贵女不是家族核心成员,家族有些事会瞒着她们;也或许是装不知道,回去后再同族长说……念头纷呈,雪霁心知今日得不到有用线索,但也无需沮丧,来日方长。
她转向齐盛安道:“我们出去吧。”却见齐盛安正一瞬不瞬地看着自己。“怎么了?”雪霁疑惑地擦擦脸:“是捡柴的时候蹭脏了么?”
齐盛安呆呆看着雪霁。他知道雪霁是美的,但两人相交时雪霁是个满脸痘印黑斑的样子,是故他对雪霁的美只有一个笼统印象。但刚刚,光束照在雪霁身上,她的脸庞和头发闪闪发光,幽艳眼眸闪动潋滟波光,分外动人,齐盛安心中一突,忽然便清晰感知到雪霁的美。
“没脏。”齐盛安别开脸,硬生生换个话题:“她们这么说你,你生不生气?”
“不气,她们没说错。”雪霁道,“我确实没学好骑马,香囊图案也确实挺奇怪。”
“不气?”齐盛安倏然转过脸来,瞪眼道:“你脾气还真好。”
“没什么好气的,那些话无法妨碍我做什么,毕竟我不会因为她们说我学不会就真的学不会。”形状极美的眼中光彩耀动,雪霁道:“劳你多教我几回,等到秋狝时,我让你看狮子白一骑绝尘,甩开所有贵女。”
齐盛安倏然瞪大眼睛。
雪霁微笑着竖起三根手指,按照西戎发誓的习俗道:“我会甩开所有贵女,绝不给教我骑术的智蛇丢人。”
“飞鹰,”齐盛安大笑:“我真是喜欢你!”
杨槃等人惊讶地望过来,不远处的贵女也发现这边动静:“安王殿下!”纷纷向这边走来。
“我也喜欢你。”雪霁自然而然地回应。无关男女之情的纯粹喜欢,坦然到可以在光天化日之下当着所有人说出口。
“走,我们骑马去。”齐盛安大笑着拉住雪霁的手,众目睽睽下,手牵手穿过林间道道光束,奔向骏马。
北郊跑马后,安王殿下与“诸神宠儿”的亲密,高门尽知。
“离开虎兕军的宁王就像拔去牙齿的老虎,只剩个空架子。”家主在棋盘上落下一子:“棋高一着啊,封王看似升,实则除了兵权。”
“储君妃就在身边,安王殿下视而不见,却和没有价值的‘诸神宠儿’日渐亲密。”对面人执子沉吟,“委实猜不透魏氏用心。”
“龙体欠安,魏氏急着扶安王上位。”家主半阖着目,看棋盘上纵横交错的经纬,“与其结交远方西戎,不如笼络齐都世家大族。挑婢女出身的女子亲近,足以劝退心高气傲的耆善大居次,却劝不退士族贵女,事成后再与西戎修复关系就是。”
“魏氏向来长袖善舞,凡事皆留转圜余地。”对面人嗤笑一声:“魏无相远远比不上魏徽的眼光魄力手段,不配为家主。”
大袖拂过,棋子纷纷落地,家主敲击着空荡荡的棋盘,扬声道:“魏氏拖泥带水毫无决断,士族之首的位置也该让贤了。”
西戎草原上,战士们扎营休整,居于中心的行军帐外高立军旗,崭新旗帜迎风招展,旗上绣着的草原狼栩栩如生。
阿吉勒额上勒着束发带,黑亮浓密的长卷发扎在脑后,左耳下狼牙耳坠微晃:“我送去的‘照夜狮子白’,军主喜欢吗?”
“军主收下了。”来人道,“只是狮子白太过显眼,军主说它不宜战场。”
那位骑着照夜狮子白耀武扬威的族长,一上来便被战士们砍杀,骏马未能救他的命,反倒成了阿吉勒的战利品。
“哈哈,军主好眼光。”阿吉勒笑道,“都说齐都贵人出行要骑漂亮温顺的马匹,照夜狮子白别的不说,神骏漂亮无出其右,堪配军主。”
“军主已将白马赠予安王殿下。”来人道,“安王殿下又将之赠给了‘诸神宠儿’。”
“赠给了‘诸神宠儿’?”阿吉勒略感诧异,随即咧嘴一笑:“也很合适。”
“此来除送军粮物资,还须捎话回去。”来人道:“军主问‘诸神宠儿’的身世来历,事无巨细,全部都要。”
此话大出意料之外,阿吉勒眼中微光闪动,瞬间转过无数念头,笑道:“那得从夜袭耆善居次营帐说起……”
秋狝之地距齐都五百余里,占地广阔,内中有高峰深谷,曼甸河溪,森林密布草木旺盛,比之水草丰美的西戎祖地不遑多让。
此行浩浩荡荡,北齐重臣与高门尽皆随行。
齐桓只在首日露了一面,面色不佳体虚气喘,当着众人之面说了寥寥几句便入行辇,再没露面。
众人原以为皇帝会在秋狝时明确耆善大居次的储君妃身份,不想龙体欠安到如此程度,没说两句话就去休息了。
玉苏阿心中虽然失望,面上神情却毫无异色,当众走去同雪霁说话:“小骷髅,你戴的这只香囊好有趣,牛头上怎么长了一只角?”
雪霁今日依然穿着那袭恰似秋水长天的蓝白色骑服,纤细身姿飘逸如柳枝,清丽明媚,华彩光艳。众多贵胄早已心生惊艳,只是碍于身份不能多看,如今耆善大居次走来同她讲话,正待散去的青年贵胄停下脚步,将视线光明正大地投注于雪霁。
“是在神师那里看到的,我也不知这是什么。”雪霁捧起锦绣香囊,让玉苏阿细看:“大居次见多识广,也认不出吗?”
“神师多的是古怪玩意,”玉苏阿是借和雪霁说话遮掩尴尬,对这锦绣香囊并无兴趣:“谁又能都认得了。”
“我看这独角牛,有些像上古瑞兽兕。”一位高门公子走来,斯斯文文道:“逢天下将盛,而现世出。”
“《海内南经》记载‘兕在舜葬东,湘水南。其状如牛,苍黑,一角。’”又有一位年轻公子翩翩而至,看着锦绣香囊上的图案道:“这只独角牛与记载很是相似。”
士族青年纷纷上前,就这只锦绣香囊发表看法,将两人团团围住。
雪霁倾听这些人的看法,仔细观察他们脸上神情,想要从中寻找异常。她幽艳清澈的眼眸望向正在说话的高门贵胄,那青年瞬间红了脸,刚刚还在高谈阔论的声音弱下去,嘴中不知所云。
见雪霁看他,马上有人接过那青年的话,继续高谈阔论。
玉苏阿在旁看着,她讨厌这些夸夸其谈的北齐贵公子,平时见到立即远离,但见他们被雪霁一望牵动,心中忽生不快。
“你们围在这里做什么?”人群外响起齐兴治的声音,“马上启程,还不去准备。”
齐兴治挤进人群,拉起玉苏阿的手道:“大居次莫理他们,我们走。”带着玉苏阿气昂昂往外走去,以雄壮身体冲开一条通道:“让开让开,都散了,莫要缠着大居次。”
北齐士族公子本就不喜齐兴治,闻言立刻让路,齐兴治未遇任何阻碍便拉着玉苏阿走出。如此轻松令齐兴治大感意外,不禁“咦”了一声扭头回望,只见那些青年贵胄早已重新围拢,依然热情议论着什么,竟无一人在意他带着玉苏阿离开。
齐兴治大惑不解,回头望向玉苏阿,还未说话便见齐盛安兴冲冲跑来,擦身而过时喊道:“雪霁,我们骑马去。”
齐盛安硬生生挤如人群,不一会儿带着雪霁从人群中挤了出来,那些士族公子如同嗡嗡的蜜蜂一样追在两人身后,此起彼伏道:“骑马人多更热闹。”“如此便与安王殿下同去。”“我尚有未讲完的典故要同雪霁姑娘说。”
乌泱泱一群人从齐兴治身边走过,未看两人一眼。
衬得两人好像自作多情的笑话。
玉苏阿狠狠甩开齐兴治的手,宝石一样的大眼睛蒙上一层雾气:“大狗熊,谁让你胡说八道的,讨厌死了。”
“十一弟年纪小不辨美丑,什么都不懂。”齐兴治见玉苏阿委屈,慌忙道:“北齐高门子弟都盼十一弟娶他们的姊妹,自然巴结讨好十一弟,大居次不要放在心上。”
“谁放在心上了,”玉苏阿眼中雾气迅速消散,撅嘴道:“大狗熊就会胡说八道,讨厌死了。”
话说的与之前大同小异,语气却大为不同,甚至有几分爱娇。
齐兴治的心都化了,眉开眼笑:“嘿嘿,大居次讨厌就好……”
正说话间,最受齐桓信任的曹常侍自行辇处跑了过来,笑眯眯拦住齐盛安:“安王殿下,陛下口谕。”
曹常侍攥住齐盛安手腕,带着他离开雪霁走到玉苏阿面前,笑吟吟道:“陛下口谕,大居次初来乍到万事不熟,秋狝期间着安王殿下照拂,以慰大居次思乡之苦。”
齐兴治听得目瞪口呆,然而这是皇帝口谕,他万万不敢违抗。
曹常侍将齐盛安的手搭在玉苏阿手上,笑道:“陛下还说,秋狝之后,大居次习惯了安王殿下陪伴,便能久居北齐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