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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52、帐中密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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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长宁的人护送玉苏阿和雪霁离开,直将二人送到一处由几名精悍卫士守护的行帐。
帐中的卓沫目见玉苏阿和雪霁平安归来,喜极而泣。
玉苏阿接连数日陪侍皇帝,与耆善随从没有联系,今日突发兵变,卓沫目立即带领耆善护卫赶往皇帝行帐接玉苏阿,不料路遇甲兵把守要道不允通过,两厢交手耆善折损许多护卫。
卓沫目正惶急,宁王府仆从赶到救下众人,将他们安置在此处。
听完卓沫目的经历,玉苏阿眼中闪耀骄傲光芒,她的意中人无与伦比:“我早说过,只要有军主在,天塌下来也不怕!”
“我离开皇帝行帐的时候陛下病情很不好,见到军主时我已想明白:若不是陛下病情更加危重,怎么有人敢在秋狝时追杀耆善大居次?”
“军主要是不赶去见陛下,可就要被大狗熊抢占先机了。你们猜,军主会怎么做?”
卓沫目猜道:“宁王府的人来救我们,定是军主听进去了大居次的话,知道皇帝病危有人发动兵变,军主一定去救驾了。”
“哈哈,我就知道你会这么说。”玉苏阿得意的笑:“卓沫目,小傻瓜,你也不想想如果军主去救驾了,小骷髅是怎么得救的?小骷髅,你怎么看?”
齐盛安推测有人要趁皇帝病危、未立储君之际谋夺大位,宁王、治王与魏氏必于今日拼出个结果,齐长宁是最有希望登上大位之人。
对照卓沫目今日遭遇和玉苏阿所言,齐盛安推测极准,确是皇帝病危发生兵变,只有齐长宁的行事乎齐盛安的意料。
“宁王殿下心忧安王殿下,放弃救驾转而相救安王殿下。”雪霁道:“安王殿下命在旦夕,陛下那里只要撑过一时便会等到其他人救驾,故而宁王殿下如此选择。”或许,救了齐盛安后,以齐长宁之能依然可以争夺大位,只是这样要困难许多……
“你呀,真是山里出来的,什么都不懂。”玉苏阿笑道:“普天之下哪有比帝位更重要的东西?成王败寇,帝位之争容不得骨肉亲情。”
雪霁对骨肉相残的印象只停留在史书上血淋淋的记载,于她而言,齐长宁的选择是情理之中,但玉苏阿说不是,从小生长在王庭的玉苏阿肯定比她更了解其中残酷。雪霁摇摇头:“我生在山中见识浅薄,还请大居次赐教。”
“你虽有些小聪明,遇到大事果然不行。”玉苏阿转而看向卓沫目:“卓沫目,你一直跟着我,应当比小骷髅有见识,你再猜。”
“我知道了,是因为大居次!”卓沫目看着玉苏阿,兴奋道:“肯定是因为大居次恳求宁王殿下,宁王殿下才放弃救驾,转而救人!”
“唉,卓沫目,要是真像你说的那该多么好。”玉苏阿叹息,不再卖关子:“军主早就得到兵变消息,本来是要去救驾的,后来改变主意先救安王……”玉苏阿向雪霁和卓沫目招手,待二人聚到她身边,才悄声道:“……是军主发现,陛下并未生病……”
“父皇没有病?”齐盛安从榻上坐起,讶异非常:“父皇为何要装病?”
齐长宁按住齐盛安肩膀把他重新按回榻上,帐外有人禀道:“魏氏遣人来接安王殿下。”
“让他进来。”齐长宁道,又向齐盛安道:“我去看看药煎好没有。”带着大夫走出帐外。
魏氏来人走入帐中跪到塌前,齐盛安低声问道:“情势如何?是谁杀我?”
“陈氏连同马、梁、阴四姓谋反,欲取齐氏而代之。相邦赶去救驾时,治王早已护在陛下身边,两方协同陛下诛灭逆贼,现正清除四姓余孽。”魏氏来人低声飞速禀道:“四姓家主被擒,却无一人承认刺杀安王殿下,相邦恐暗中还有黑手,令我速接安王殿下回去。”
“知道了,你去帐外等候。”齐盛安望向帐外,目光坚定:“我喝了药再回去。”
魏氏来人退出,齐长宁步入帐中,将药碗递给齐盛安:“边喝边说。”
“父皇装病是在引蛇出洞,此时应已将那些不轨之徒一网打尽。”齐盛安接过药碗,看向齐长宁:“哥,你和六兄一样,早就得到四姓要谋反的消息,是吗?”
“没那么早。要是更早得到消息,不会置你于险地。”齐长宁道,“喝药。”
齐盛安放下手中汤药,明净清澈的眼睛看向齐长宁:“父皇装病是要一举铲除心怀鬼胎的世家……不止如此,此次秋狝真正的试炼,是父皇要借此机会考校我们谁更有才干,更适合成为储君。”
“哥,你既已得到消息,理应比六兄和舅父他们更快赶到父皇身边,以一人之力诛灭四姓谋反。”
“要不是那株老松和那处山洞,我早已死在那些人手中。哥,你为何要放弃与六兄争锋的机会,来救很可能已经死去的我?”
齐长宁摸摸齐盛安的头:“哪有什么理应?有些东西丢了可以夺回来;有些失去了就再也回不来。好好养伤,别让你母亲担忧。”
“陈、马、梁、阴谋逆,不自量力。”齐桓披甲执锐而立,雄浑之气宛如壮年,没有丝毫衰老之态:“此次平乱,治王居首功,陈氏食邑从此便做治王封邑。”
“谢父皇。”齐兴治跪下,身上甲胄发出声响,他抬脸,面露兴奋之色:“儿臣刚刚得到消息,叛臣竟然去截杀安王,安王生死未卜……”
齐桓望向天边,伴随第一道曙光出现天色渐明,一夜杀戮后,皇帝的声音终究流露一丝疲惫:“老十一没事。”
此次秋狝,陈、马、梁、阴四姓从士族中彻底除姓,陈氏食邑成为治王封邑,齐兴治脱颖而出;魏无相护驾有功,吃下四姓不少职位,魏夫人却未能重获圣恩,魏氏不功不过;安王遇刺受伤,宁王不曾救驾,此前最被看好的两人反倒落了下乘。
偌大的皇帝行帐中,齐桓靠在西戎大枕囊上闭目养神,曹常侍小心翼翼拔下插在皇帝头上的金针,动作轻疾,不会吵扰到养神之人。
“谁取走的那些药渣?”齐桓闭着眼睛,突然发问。
曹常侍拔下治疗头痛的最后一根金针,轻声禀道:“魏氏的人去过那里,没有别人了。”
“魏无相终究比魏徽差得远,让人在身边安插了细作还茫然无知。”齐桓睁开眼:“魏徽的鼻子比犬马都灵,隔老远就能嗅见风雨将至的气味,最知道什么时候做什么事。魏无相……嘿,北齐士族之首的魏氏,就算家主平庸些,也不至像那四姓蠢货般自寻死路。只可惜了老十一,唉……”
齐桓絮絮叨叨:“耆善大居次送来的西戎枕囊靠着舒服……西戎,还是得借重西戎。”翻身拍拍大枕囊,齐桓道:“木泰一世英明却栽在歌玛那疯女人手里,生个女儿也不好好教导,空长着张漂亮脸蛋儿,实是个蠢货,。”
曹常侍上前整理枕囊,让齐桓靠得更舒服些。
“治王出息了,这回竟然不顾‘心上花’的安危直接跑来救驾,朕以前小瞧他了。”齐桓靠着整理好的西戎枕囊,脸上露出些许玩味的笑容:“以往野蜂踪蜜似的追着玉苏阿,关键时刻竟懂轻重,倒像得了高人指点,有些意思。”
“齐长宁,宁王殿下,虎兕军之主……离开虎兕军能在齐都找到魏氏找不到的绑匪线索,离开齐都来秋狝依然能得到谋逆的消息,本事不小啊。”齐桓皱起眉头:“朕这个儿子更有意思,平时未见得对耆善那丫头上心,这回偏偏放弃立功的机会随她去救人,和治王正好反过来,真是有意思。”
“宁王救了安王后,还有什么动静?”齐桓问道,“玉苏阿呢?”
“宁王殿下在为安王殿下疗伤,魏氏已派人去接安王。”曹常侍应道,“耆善大居次带走了‘诸神宠儿’,与耆善诸人歇在宁王殿下安排的行帐。”
“‘诸神宠儿’,‘诸神宠儿’,怎么又是她?”齐桓喃喃道,“去,召宁王来见朕。”
齐兴治毫无倦意,带着一身兴奋走入帐中。
大帐内有人在等他:“治王殿下挟功讨赏了么?”
“不用讨,父皇直接赏赐了。”齐兴治坐下,伸手向那人兴奋道:“先生请坐。父皇念我首功将陈氏食邑赏了我,有此封邑何愁兵粮?待我前往封邑,只需几年时间,必能练出一支超过虎兕军的队伍!”
“糊涂!”来人顿足:“陈氏食邑远离齐都,去封邑就是被逐出争夺大位的中心,你你你,气死人也!”
齐兴治愣了愣,道:“先生此言差矣。父皇身体康健正值盛年,远未到争夺大位之时。我需趁此时尽快丰满羽翼,起码手中要有一支不逊于虎兕军的……”
“宁王手中有战无不胜的虎兕军,陛下将他调来齐都,宁王可没想着回去。”齐兴治的话还未说完,便被那人毫不客气地打断:“鼓动四姓谋逆乃是多年布局,只此一次良机,岂是区区一个陈氏食邑打发的?去,回去,以尽孝之名交回封邑留在齐都,往禁军和齐都守军中安插人手,切莫让魏氏抢占先机!”
齐长宁奉谕进入皇帝行帐。
齐桓身上的战甲遮住发福的腰腹,只见身躯雄壮,甲胄上的鳞片宛如龙鳞,尊贵勇猛,仿佛还是当年雄心壮志、铁马纵横的样子。
“宁王殿下,听说耆善大居次为庆贺你的生辰,送了三箱金子?”齐桓目光扫过齐长宁腰间碍眼的金带,神情显出厌恶:“宁王殿下最后一次在人前献舞,是太皇太后八十圣寿宴,听说前几日在自己的生辰宴上又同耆善大居次共舞来着?”
“是。”齐长宁只短短回应一个字。
齐桓忍不住“哼”了一声,直接道:“木泰大单于送来手札,若要西戎和大齐结盟南下,大齐须先表诚意,使储君联姻耆善大居次。玉苏阿礼重情意更重,宁王殿下意下如何?”
皇帝开口,储君之位就在眼前,然而齐长宁面上毫无波澜,依然简短道:“无意。”
“宁王殿下对耆善大居次远不如老六上心,甚至不如老十一上心,朕一直纳罕为何如此,是不是朕暗示得还不够明显。”齐桓气笑了:“是朕看走了眼,原来宁王殿下不想继承帝位,居然对至高无上的权力不感兴趣。”
齐长宁淡淡道:“齐氏能有今日,足以证明至高无上的权力并非由血统继承,而是靠实力取得。”
齐桓怔了怔,收起阴阳怪气的腔调,沉声道:“大齐必须一统天下,必须与西戎结盟南下。”
“天下不止大河以南,西戎亦是天下。”齐长宁同样沉声道:“取之在我,何来必须?”
此时此地,此话一出,齐桓才知这个既令他厌恶也令他惧怕的儿子,眼界心志远胜于己,大齐交在他手上,或能创出前无古人的伟业!
胸中豪情几乎要冲破甲胄,齐桓来回踱步,越走越快,倏然停在齐长宁面前,眼睛与平时酒色恹恹不同,亮得惊人,充满威严震慑,他一字一句缓缓道:“欲取天下必须无情,杀了那个雪霁。”
曹常侍令帐外御林军避开十丈距离,确保无人接近行帐。帐外起了阵阵的风,已有初秋凉意,曹常侍站在十丈外同御林军一起,避开偷听嫌疑。
半日过去,曹常侍正在纠结是否要传二人份的膳食时,帐门一动,齐长宁走了出来。
曹常侍立刻迎上去。
宁王殿下步伐飞快,未与曹常侍寒暄便大步流星离开,萧瑟秋风中的背影透出一分肃杀,金色腰带异常耀目。
被决绝而去的身影惊到,曹常侍心下慌乱,忙走入行帐。
帐内,齐桓一手捂胸,一手指向帐门,哆嗦着嘴唇发出一句:“好、好、好,好一个逆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