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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1、紫泥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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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重回玉苏阿身边,卓沫目欣喜非常,夜深人静只有两人时,卓沫目对她道:“小骷髅,你可回来了。你不知道大居次这些时日过得多艰难。那些部族背叛耆善,与左贤王旧部勾结夺取土地财富,忘恩负义,统统该死……”
秋夜霜气当窗,再温暖的室内也带着一层冷色,雪霁安静听着,不知怎么想起阿吉勒说过的话:“恶事?论作恶,耆善才是恶事做多终有报。”
“……央珍夫人献了三名异族美人,个个青春貌美妩媚异常,一下分薄魏夫人的宠爱,陛下被三位美人迷住,越来越少出现在人前。”卓沫目说起近日宫中发生的大事,感叹道:“现在不但安王殿下见不到陛下,就连风头正盛的治王殿下也见不到陛下,也不知央珍夫人这招美人计是赢是亏。”
雪霁紧蹙眉头,问道:“大居次还见得到陛下吗?”
“大居次也见不到陛下。”卓沫目叹道:“除了那三个美人,没谁能在陛下面前说上话。”
“深宫之中,不可小觑任何人。”魏无相的眉心显出深刻皱纹:“就连失宠的央珍,也随时会变成咬人的疯狗。”
魏无垢不施脂粉,素净秀美的面孔越发像个少女:“兄长怎能这样说?疯狗哪有央珍夫人口利,能咬宁王一口。”
“当初为你回宫求到昭君头上,原本不抱奢望,没想到宁王竟主动筹谋,让你顺利回宫。”魏无相的眉头越发紧皱:“这样算无遗策手腕高超的人,居然会因陈年旧怨与央珍正面冲突,让人拿住把柄罚去思过,真让人参不透。”
“宁王虽被罚,央珍夫人自那后却没有再欺压雪霁,宁王认罚不冤。”魏无垢丝毫不以魏无相的忧虑为意,笑道:“昭君前日来找我,要我想办法在陛下面前为宁王求情呢,可惜新人换旧人,我连见陛下一面都难,只能推拒昭君的请求了。”
不理魏无垢的说笑,魏无相眉头紧锁:“没有宁王牵制,央珍这条疯狗不好办啊。”
“莫非兄长想要驱虎吞狼,回报宁王的人情?”魏无垢似笑非笑:“我这旧人也不是真的见不到陛下,想想办法还是做得到。”
“我没那么蠢。”魏无相笑了:“虎兕噬人,远比疯狗难对付,好不容易老虎入笼,哪有再放出来的道理?我恨不能在笼上多加几副锁头才好。”
“小骷髅,我还是不放心军主。”玉苏阿对雪霁道:“你帮我想个办法,我要见陛下,为军主求情。”
雪霁已在心中思量良久,道:“见到陛下恐怕也求不来情……”
“那我去找那三个美人。”玉苏阿打断雪霁的话:“我有金子有珠宝,总能买动她们。”
“央珍夫人给的不会少,”雪霁沉思道:“或许还有别的手段挟制她们……”
“这也不行,那也不行!”玉苏阿陡然拔高声音:“你倒是说个行的,反正不能坐着不动!”她泪光闪闪,哽咽道:“我懂军主,他是顶天立地的大英雄,宁可站着死也不会哀求别人,他那天弹琴只是在安慰我,我,我不该就那么走掉的……小骷髅,你怎么能这样无动于衷?”
“军主也是我的恩人,我怎会无动于衷?”雪霁拉住玉苏阿的手,真切道:“大居次,解铃还须系铃人,能够解禁军主的人只有陛下,可我们人微言轻,无法说动陛下。”幽湖一样的眼眸闪动坚定光芒,雪霁看向玉苏阿:“我们得去找能够说动陛下的人,或者能够打动陛下的东西。”
“盛安,这是舅父好不容易得来的补药。”魏无相将一方檀木盒放到案几上,对齐盛安道:“补气养元,可缓解头风症状,正宜呈献御前。”
齐盛安穿着乌紫深衣,消瘦许多的脸庞上黑亮的眼睛更显锐利:“舅父,我见不到父皇。”
“但你能见到曹常侍。”魏无相道:“魏氏欠曹常侍天大的人情,不敢忘恩,区区补药聊表寸心。”
明明是要献给父皇的,偏要打着赠予曹常侍的名义。齐盛安蹙起秀美的长眉:“我给曹阿翁送去,曹阿翁未必会受。”
“只要送去表明心意就好,魏氏不敢强求曹常侍。”魏无相含笑:“再说你好久没进宫,也该去看看雪霁姑娘了。”
曹常侍托着檀木盒,躬身站在寝宫内轻声道:“启禀陛下,安王殿下送来医治头风的补药,陛下可要看一看?”
红绡帐内美人影动,调笑声不绝于耳,齐桓披衣敞胸掀开纱幔,面色红润声若洪钟:“朕已有美人献的仙丹,服了精神健旺重回少年,用不上别的补药,哈哈哈,出去出去。”
纱幔后,青春曼妙的身影与雄壮身躯再度纠缠到一起。
曹常侍悄悄退出寝宫,见到等在殿外的齐盛安。
齐盛安见到曹常侍手中的檀木盒,知道父皇未受,向曹常侍行礼道:“劳烦阿翁白白辛苦一趟,此药补气养元,阿翁收下吧。”
“安王殿下一片孝心。”曹常侍将檀木盒递给齐盛安,慈爱道:“只是陛下头风之疾大为缓解,安王殿下以后不必再送补药了。”
齐盛安接过檀木盒,曹常侍转身离开,齐盛安皱眉看向皇帝寝殿,殿门紧闭,内中如何不得而知。收好檀木盒,齐盛安向耆善大居次所居走去。
卓沫目守在殿外,紧张瞭望,一见到齐盛安沿连廊而来的身影,立刻拔高声音喊道:“安王殿下!”她的声音巨大到破音变调,以至于离得尚远的齐盛安都被惊到,不禁加快脚步。
卓沫目冲过来,一下跪倒在齐盛安面前:“恭迎安王殿下,请安王殿下暂且留步,大居次正在沐浴!”
齐盛安脚步不停,绕过卓沫目继续往前:“我不找大居次,我找雪霁。”
卓沫目慌张起身,绕到齐盛安身前,扑通一声再次跪下,大声道:“雪霁在服侍大居次沐浴,安王殿下请留步!”
齐盛安停下脚步看看正当中天的太阳,日正时分沐浴?
卓沫目站起,伸袖擦拭廊椅,殷勤道:“安王殿下请稍歇。”
齐盛安依言凭栏靠坐,道:“我口渴,你去取些茶汤来。”
卓沫目身子一僵不肯离去,犹犹豫豫道:“我,我,禀殿下,今日殿中没有茶汤。”
齐盛安眉头一掀,看向卓沫目的目光充满探究。
“也没有其他饮品。”赶在齐盛安开口前,卓沫目飞快道:“大居次体恤下人,令所有人休沐一天,今日只有我和雪霁服侍大居次,照顾不周处还望安王殿下恕罪。”
齐盛安收回目光,掸掸深衣上并不存在的灰尘,“哦”了一声。
日头从中天滑向西方,直至日影西斜,大殿的门才“吱呀”一声打开,穿着整齐头发干爽的玉苏阿跳出来,向夕阳高伸手臂欢呼:“呀呼,终于好了!”
“大居次终于沐浴好了。”齐盛安出现在玉苏阿身后,打断她的欢呼:“可否给口水喝?”
玉苏阿被突然出现的齐盛安吓了一跳,立刻瞪向正向她挤眉弄眼的卓沫目:“安王殿下来了,你怎么不通禀?”
“她喊得那么大声,大居次没听见?”齐盛安绕过两人,迫不及待向殿内走去:“雪霁,你在干什么?”
随着一阵叮铃咣铛的收拾响动,雪霁略显慌乱的声音响起:“啊?啊,你来啦?”
干净清爽的室内,斜阳照着飞尘,身穿一袭朴素白衣的少女笼罩在温柔的金红光芒中,宛如女神临世。
齐盛安脚步一顿,他一直知道雪霁是美的,但雪霁的美总是笼统地躲在友情之后,直到这一瞬,无容置疑的美丽扑面而来,强烈的冲击感让齐盛安有些头晕目眩,感知具体且清晰。
乌亮长发挽作垂髻披于身后,额前散落几缕凌乱发丝,和极长的眼睫一起,在精致轮廓上投下阴影,幽艳眼眸有浮光跃金,菱唇微张,让人充满甜蜜的遐想。
她结结巴巴:“我,我,干,干什么?”慌乱地挡在桌前,阻挡齐盛安的视线:“没什么,随便……化妆,对,给大居次化妆来着!”
齐盛安深吸气压下心中一瞬间的慌乱,绕过雪霁去看桌面:“化妆?桌上这些东西都是化妆用的?”
他往左,雪霁向左挪动;他往右,雪霁向右挪动,不肯让路让他仔细察看。
齐盛安扭头看向玉苏阿,玉苏阿冲他瞪眼睛:“女孩子化妆有什么好看,你又不懂。卓沫目,快去收拾,别让安王殿下沾上脂粉气。”
卓沫目应了一声,飞快跑到桌前,将其上物件一股脑扫入大袋中,紧紧扎好袋口跑回玉苏阿身边,做出一副宁死不给看的坚毅表情。
齐盛安回头,抓住雪霁手腕用手指蹭一下她的指尖,举到眼前仔细看上面有些黏腻的痕迹:“我虽不懂脂粉却不瞎,大居次嘴上涂的是红色,你手上的紫泥是怎么回事?”
智蛇的眼睛一向锐利,雪霁招架不住:“怎么回事……我不知道怎么回事,你问大居次吧。”匆忙逃出殿外。
“我,我才不知道怎么回事。”在齐盛安的逼视下,玉苏阿将锅重新甩给雪霁:“是她指尖上有东西,你问她去。”
齐盛安跑出殿外轻松追上雪霁,拉住她的胳膊:“别想逃,把话说清楚!”
无法可想,雪霁只得实话实说。
齐盛安听完,秀美的眼睛陡然瞪大:“你们假造印玺紫泥和西戎大单于的诏书?!”
雪霁急忙伸出食指在唇上比个噤声姿势:“嘘。近畿别院隔绝内外,军主孤身无援,若生意外悔之晚矣,我们这才冒险造假。”
雪霁没有明说可能会发生什么意外,齐盛安却知她在担心什么——父皇本就不喜三兄,秋狝后更少出现在人前,无人知道父皇近况,此时若有人进谗言而父皇信了……后果不堪设想。
“此事若败露当诛九族。”齐盛安语气严肃,眼中流露担忧:“玉苏阿不会有事,你和那个婢女一定会被当作替罪羊,太过危险。”
“可军主的处境也很危险。”雪霁看向齐盛安:“你放心,我们并未鲁莽行事,诏书上只写大单于将至齐都,并未写明日期,中间若有变故大单于自然暂缓行程。还有大居次从中周旋——有些事就算有危险也得做。”
这就是飞鹰,明知有危险也会为了别人勇往直前。
齐盛安消瘦的脸上露出许久未见的畅意笑容,眼神明亮,还是当初意气风发的少年:“有勇有谋有大居次还不够,还缺个能在齐都和宫中周旋的人,我勉强够格,算我一个。”
服用了仙丹,齐桓与三位美人毫无节制地嬉戏作乐,再未犯过头风,仿佛回到健壮的青年时期,有用不完的精力从不觉疲惫。
齐桓沉醉于此,接连数日不出,直到曹常侍送来耆善大单于的书札。
“大单于将来齐都,指明要见龙子转世的宁王?”齐桓面前摆放着一尺二寸的木牍诏书,比起大齐出使西戎的诏书更长更宽,更在开头称:“天地所生、日月所置西戎大单于,敬问大齐皇帝无恙”。
“木泰还是这么傲慢。”齐桓的手指点在诏书上紫色的“西戎单于玺”印记上,“想来就来,想见谁就一定要见谁。”
紫色尊贵,紫泥难制,单于玺一贯以紫泥封书,彰显尊贵霸道。
“朕本想再囚宁王一段时间,杀杀他的性子。”齐桓一推木牍:“既然大单于要见他,就让他早些出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