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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64、大不韪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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齐长宁跪在皇帝寝殿外,一跪跪了大半日。
“宁王殿下怎么在这里?”齐兴治衣冠齐楚,意气风发而来,走到跪着的齐长宁身前,露出故作夸张的惊讶表情:“本殿听说宁王殿下抱着耆善女奴去太医署,还以为宁王殿下要荒废一整日,没想到这么快便来求见父皇,虎兕军之主果然其疾如风。”
齐长宁依然跪得脊背挺直,对齐兴治的话如若未闻。
自上往下看着跪在地上的齐长宁,齐兴治兴奋莫名,仿佛看到不远的未来,自己高踞龙椅生杀予夺。
毫无形象地撩起衣角蹲下,齐兴治假惺惺道:“宁王殿下,你才被赦免归来可能还不知道,父皇看中了那个女奴——众目睽睽下抱她去太医署,是无君无父大不韪。”
齐兴治凑首到齐长宁耳边,将声音压至只有两人能听见:“三兄,父皇现在什么都听那三个美人的,只要你求我,我就让那三个美人在父皇面前进言,饶恕你的大不韪之举。”
齐兴治等了片刻,旁边的齐长宁毫无反应,齐兴治不由拉开些距离去看齐长宁:他的三兄微阖双目颐养精神,全然把他的话当作一阵耳旁风。
兴奋转为恼羞成怒,齐兴治冷笑道:“宁王殿下还当我是那个什么都做不了的老六?现在只要我一句话,就能要了那女奴的小命!”
齐长宁张开双目冷眼一瞥,齐兴治被他目中杀气所慑,定了定神方道:“宁王殿下以为我是在说大话?我定能杀那女……”
齐长宁倏然起身,带动强大气流,几乎凝成实质的杀气冰寒犀利,直逼齐兴治——这不是在宫廷中受封的宁王殿下,而是杀虐深重的虎兕军之主!
第一次直面杀神,齐兴治承受不住向后一躲,直接坐倒在地。
齐兴治坐在地上仰望齐长宁修长的身影,冷冰冰的日光泛着刀刃般的白芒,齐长宁一袭黑衣站在白芒中宛如死神,触之者亡。齐兴治的脸涨得通红却不敢起身相迎,赖在地上高叫:“宁王殿下不跪着候旨,站起来做什么?行止无状,大不韪,大不韪!”
“陛下召见宁王殿下。”曹常侍的声音自后传来,一下噎住齐兴治的高叫:“宁王殿下,请随老奴来。”
“有劳阿翁。”齐长宁跨过齐兴治一个眼神都不给他,对曹常侍恭而有力道:“请阿翁在前。”
两人入殿,徒留齐兴治通红的脸皮逐渐惨淡,狠狠捶了一下地面。
寝殿内湿漉漉的水汽蒸腾,闷热异常,重重帷幕后传来若隐若现的调笑声。
曹常侍悄无声息地退出殿外,阖上沉重的殿门,隔绝内外。
齐长宁笔直站在帷幕外,不再跪下。
“呼呼,你们想见的‘诸神宠儿’被宁王抱走了,见不到了。”齐桓喘着粗气,在帷幕后道:“你们说,朕要如何罚他?”
帷幕后窃窃私语一阵嬉笑,帷幕掀开,一位身着轻纱娇躯隐现的美人捧着玉盏走出,走到齐长宁近前娇声道:“宁王殿下,请满饮此杯。”
帷幕被掀开的一瞬,齐长宁看到满面红光的齐桓躺在一名美人怀中,正在享受另一名美人的抚摸挑逗。收回目光,齐长宁垂目看向玉盏,绿液琼浆,酒香扑鼻。
异域美人眼波流动,凑得更近恨不得贴在齐长宁身上:“宁王殿下不肯喝,难道是怕我在这盏酒中……”
齐长宁忽然冲她一笑,俊美双目光华幽深,看得美人剧烈心跳,一下子忘记了自己想要说什么。
齐长宁凑近美人,声音中带一点笑意:“你端来的酒,我怎会不喝?”握住美人手腕举高,喝下玉盏内的酒,齐长宁松手看向满面娇羞的美人,再次贴到她耳边轻轻说了句话。
美人脸色骤变,惊疑不定地看向齐长宁,最终跺跺脚返回帷帐之内。
不过片刻,帷帐中传出齐桓怒喝:“胆大妄为!来人,来人,将他逐出宫去,褫夺宁王封号!”
雪霁留在玉苏阿处,被护得严严实实,所有外界的消息全部由玉苏阿告之。
“小骷髅,我听说陛下想要将你充为后宫,你别怕。”玉苏阿对她道:“我已经让大狗熊找那三个美人劝说陛下,三个美人是央珍姑奶奶进献的,她们会按照大狗熊的话做。”
雪霁一直因此事惶恐不安,玉苏阿这样做,她感激道:“大居次,你这样为我着想,我实在感激不尽。”
“哈,若有人问你我待你如何的时候,你就这样说。”玉苏阿笑了一下,道:“小骷髅,你有没有什么想问的?我会帮你打听。”
雪霁想了想,道:“没什么想问的。”
“什么都不想问?”玉苏阿盯着雪霁,不放过她脸上任何细微的表情:“你在宫中、在齐都,没有关心的人吗?”
我关心的人要么下落不明,要么远在齐都之外。
雪霁正想回:“没什么想问的”,但是玉苏阿的视线太过咄咄,让雪霁产生是不是发生了什么不好事情的想法,她惊道:“大居次,是安王殿下出事了吗?”
玉苏阿紧绷的面容放松,真正笑起来:“没有,没有任何人出事,你就好好呆在这里吧。”
“大居次,”雪霁艰难道:“请您告诉我实情,是不是有人出事了?”
点漆一样的眼眸中有焦虑有担忧,更加幽艳动人,让玉苏阿心生嫉妒,她想:我费尽心思甘冒奇险让皇帝颁旨让军主回来,他却在回来的第一天便因为你被褫夺宁王封号。
“没人出事,你放心吧。”玉苏阿笑着拍拍雪霁,转身离开:“想要什么尽管告诉我,我会帮你。”
“大居次!”玉苏阿的前后变化让雪霁一怔,提高声音道:“我想要离开宫中。”
玉苏阿脚步一顿——如果雪霁出宫,军主见到她便会知道自己所说:“雪霁喜欢□□之”是在撒谎。
“现在还不是时候,再等等。”玉苏阿转头一笑:“等时机成熟,我会想办法让你离开。”
玉苏阿惶急离开,心中满是焦虑:怎么办?不能让小骷髅离开,谁来帮帮我,谁能帮帮我?诸天神明在上……对了,神师!神师能够联通神明,我要向神师求助!
魏无相站在廊内,往湖中一点点投喂鱼饵。
齐长宁自齐都救人暴露暗桩开始,到秋狝舍弃护驾之功,再到祖祠与央珍起冲突被罚思过,前日又抱着被齐桓看中的少女招摇过市,被褫夺了宁王封号,最令他忌惮的虎兕军之主昏招频出,如同中了邪一般。
魏无相素来谨慎,一直以为齐长宁的种种举动另有深意,没想到他居然做出形同子夺父妻的大不韪举动,终与皇位彻底无缘。
湖中大鱼挤走小鱼,在魏无相手下徘徊争食。
魏无相抬手,将鱼食向远处抛去,两条大鱼迅疾而去斗在一处。
齐长宁的失势,背后少不了央珍和齐兴治的推动,秋狝救驾齐兴治第一个到,祖祠有央珍亲自下场,更遑论央珍献上的那三个美人。
魏无相眯起眼看着两条大鱼争食,吩咐下仆:“去把那只游得最欢的鱼捞起来,烧了吃。”
家主要吃湖中的观赏鱼?下仆一愣间,魏无相已大袖带风从廊下离开。
现在齐盛安登上帝位的对手只剩齐兴治,必须先铲除那三个美人!
“齐长宁看穿了美人把戏,知道她们把迷药涂在身上、下在香炉?”正与家主对弈的男子惊得站起:“家主,他定会揭露此事!追查下去会发现三个美人是我们找来的!”男子面上露出凶狠模样,大步往门外走去:“一不做二不休,我去杀了齐长宁!”
“回来!”家主喝道:“你杀不了他!”
男子眼睛发红,却又不敢违逆家主,走回来忿忿道:“虎兕军远在封地,他也不是宁王了,在齐都不过砧板上的肉。弄死他的法子多的是,不必明刀明枪,怎么就杀不了他?”
“现在带领虎兕军的是齐恪,那小子除了齐长宁谁的话也不听,齐桓都奈何不得。”家主道:“若今日齐长宁死了,齐恪来日就敢率虎兕军踏平齐都,没人拦得住。不然你以为有三个美人日夜吹枕边风,加上齐长宁做出大不韪的举动,齐桓为何还是只褫夺他的封号而不杀他?就算昏了头,齐桓也知道有齐恪这疯小子在,齐长宁动不得。”
手指在棋盘上敲了两下示意男子坐下,家主道:“我们是要取齐氏而代之,不是要自取灭亡亦或两败俱伤便宜别人。齐长宁与北胡交战多年,如今封地有多大、兵力有多强没人清楚,万不可以己之短击避之长。”
男子无从反驳,悻悻道:“难道就任由他揭穿此事?”
“齐长宁暂时不会说出去。”家主脸上露出钦佩的表情,赞赏道:“齐长宁是个聪明人,知道有时候刀子拿在手里,要比捅出去更有威慑力。他以此为把柄,要挟美人,不得再有任何针对他身边人的行为。”
难得见到家主如此钦佩一个人,男子有些糊涂:“家主的意思是,齐长宁已被排除在储君之外,所以只要我们不再针对他,他就不会揭穿三位美人不会追查幕后指使?”
“我们图谋巨大,怎能有把柄落在齐长宁手里?”钦佩的神情消失,家主神情冷肃,拈起一枚棋子沉吟道:“齐长宁聪明绝顶又城府极深,偏偏做出连串反常举动,我委实参不透他的心思……自污藏拙也不是这么个污法,况且齐桓身体不佳,全力大争尤嫌不足,岂能于此时藏拙?”
“无论如何,三个美人必须死。”摇摇头,家主落子:“死,才能无对证。”
齐桓耽于享乐,一直不曾召见齐盛安。魏无相建言,让齐盛安除了每日去宫中请安求见外做些实事,积累名望,疏解心情。
是夜,齐盛安带人巡查齐都治安,巡至城东北,部下匆忙来报:“安王殿下,前方水渠旁发现三具女尸!”
此乃贵人聚居之地,竟会发生抛尸命案!
齐盛安率领诸人赶往水渠,赫然见到三具浓妆艳抹的异域美人尸体倒在水渠旁,鲜血顺着水波持续流走。清澈的水渠在月光下泛着粼粼碎光,源自不远处的宁王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