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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0、真正的储君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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魏昭君盯着亲随:“三殿下究竟还在不在府中?”
亲随还未回答,忽从书堂内又走出一名亲随,面色严整向魏昭君行礼道:“军主令,事态紧急今夜有变,请夫人随我避险。”
事情比自己想的还要糟糕,魏昭君深吸口气:“府中上下这么多人,若有危险不能只我一人躲避。”
“会有其他人带领府中人避险。”那人道:“夫人贵重,请随我来。”
知道已有妥善安排,魏昭君跟随亲随步入书堂。
书堂是两进院子,亲随带魏昭君走入第二进院中,拨开院中栽种的花树,掀起一块藏在泥土中的盖子,露出地道入口:“委屈夫人了,请随我来。”
地道狭小低矮散发新鲜泥土气味,显是新挖不久,其中竟还有许多不知通往哪里的岔道。魏昭君跟着亲随前行,突然想起一事:“赵姬也留在府中吗?”
“有其他人去接赵夫人避险。”那名亲随道:“赵夫人会去别的地方,不留府中。”
“老娘不走。”赵姬穿着一身猎装,将头发扎束成男子样式,英姿飒爽地训练男装侍女射箭:“齐长宁那小子拍拍屁股就走,也不提前让人收拾东西。老娘这些年攒下的私囊体己全在这里,走了岂不便宜别人?”
亲随跟随齐长宁日久,对赵夫人略知一二,只是亲眼见到还是过于震撼,很难相信这言谈粗鄙骂骂咧咧的女子竟是齐恪生母。“军主说,”亲随一句话不敢多说,如实复述齐长宁之言:“不管损失多少财物,日后定然双倍返给赵夫人。”
“这还像句人话。齐长宁这小子,总算还记得当初的誓言。”赵姬闻言大笑,吩咐侍女道:“你们不用练了,去把最值钱的那些打成包袱带走,都算作此次损失的财物,将来让那小子补双倍。”
堂而皇之,讹诈军主。
亲随权当没看见没听见,生恐赵夫人又改主意。片刻后,男装侍女们背着大包袱迅速出现,亲随这才恍然:赵夫人早已备好细软随时准备逃命——避居北殿还能对紧急事态如此敏锐,不愧是齐恪之母。
“夫人,请。”亲随当先带路,从府中隐藏的另一入口进入地道,赵姬跟在其后,喃喃道:“齐都的泼天富贵,也太过凶险……”
黑暗的殿内陷入长久沉默。
“无垢慧心巧思,有时候难免想得太多,”寂静中,齐桓忽而哂笑:“今夜之话真心归真心,却也有不尽不实之处,魏无相是忠臣真是朕听过最好笑的笑话。”齐桓将自己手中一口未动的白玉杯塞到魏无垢手中,取走她饮过一口的白玉杯一饮而尽:“好醇酿。不枉朕疼爱无垢多年,还是无垢最知朕的心意。”
把玩着空杯,齐桓半真半假道:“朕千秋之后进入帝陵,还真舍不得留无垢一个人在上面,不如你来陪朕吧?”
“陛下好重的心思。”魏无垢举起齐桓替换的白玉杯,饮下醇酿:“天子生前便是孤家寡人,千秋之后又怎需他人陪伴?臣妾已服侍陛下多年,如今年老色衰不堪入目,还请陛下放过——何况家兄已提前送三位美人下去,正等着陪伴陛下呢。”
“原来是魏无相。”齐桓叹道:“朕还以为是央珍做的,还在猜她背后人的企图。”
“臣妾的兄长就是这样,看似筹谋周密其实不怎么中用。”魏无垢亦叹气,数说魏无相不是:“陛下骂他骂的对,魏无相是个平庸的人,远不如前家主魏徽决断狠辣,然而臣妾的兄长虽然平庸却还有一丝人味,不会拿臣妾性命开玩笑。不像魏徽,为保世家地位永续,什么都做得出。他表面宠爱昭君,却舍得送她入宫陪伴老头儿;昭君自己找个如意郎君三殿下,正是魏徽在陛下所有儿子中最害怕的一个,索性大张旗鼓送女儿出嫁,着实狠落陛下面子,生怕挑拨不了陛下和三殿下的父子关系,也不怕陛下生起气来连他女儿一起杀了。”
“魏无相这么有人味,”齐桓嗤笑一声:“为何又送你进宫陪伴老头儿呀?”
“当然是臣妾自己的主意呀。”魏无垢掩袖偷笑:“臣妾比魏昭君虽然才艺不如,身份不如,野心却强她不少。为了进宫,臣妾可是想尽了法子呢。”
齐桓难得沉默片刻,摇头叹道:“无垢能生出盛安这样的好儿子,也是不容易。”
“陛下能有盛安这样赤子之心的儿子也不容易。”魏无垢眼波流转,巧笑倩兮:“臣妾还真是喜欢齐氏事母至孝的家风,一定好好教导盛安,陛下放心吧。”
“朕自然是放心的。”齐桓哈哈大笑:“无垢这样千灵百巧的女人,夤夜来此不燃烛火,为着什么?”
“臣妾孤身来此不燃烛火,与陛下一样,都是为了隐藏行踪——想找陛下的,可不止魏氏。”魏无垢起身,道:“兄长不肯听臣妾的话,臣妾只能来找陛下说话,一是为探探陛下口风,谁会承继大统,没想到陛下口风甚紧。”
魏无垢整整仪容裙角,收拾了食盒向殿外走去。
话说一半就要走,齐桓不由唤道:“二是为什么?”
“二嘛,”魏无垢停下脚步,回首一笑:“自是为了拖住陛下,为我兄长调集期门军攻入宫中争取时间。”
“朕才把禁军交给老十一,魏无相这就忍不住了。”齐桓哼了一声,冷笑道:“再怎么与魏氏亲厚,盛安终究是我齐氏皇子,怎会容忍魏无相攻入宫中公然谋反。”
“谁说我兄长要谋反?”魏无垢继续前行打开殿门,声音中充满故作夸张的惊讶:“魏相邦明明是忠臣,他接到皇帝暴毙的消息,这才领期门军入宫靖难、诛杀真凶。”
魏无垢娇憨的声音宛如突然炸开的烟花,震得雪霁脑中嗡嗡作响,之前模糊不清事情的也在烟花散去后显出真相——魏夫人此来,为弑君!
齐桓倏然起身冲向魏无垢,却没两步倒在地上,说不出话只发出“嗬嗬”声响。
“醇酿有毒,不管哪一杯饮下去,半刻之后都会丧命。臣妾无恙,是提前服用了解药。”魏无垢声音中满含快意:“雕虫小技而,在陛下面前献丑了。”
“对了,虽不知陛下隐藏行踪所为何来,但臣妾隐藏行踪是为弑君,此事绝不能叫人知晓。待我兄长入宫靖难,发现了陛下遗体,自会追查弑君真凶。臣妾想,不管凶手是谁,一定是听从了六殿下或者三殿下的命令,到时候他们两个谁还活着谁就是指使弑君之人。”缓缓阖上殿门,殿外传来魏无垢最后的声音:“陛下眼光不错,盛安确实心地纯厚,臣妾和兄长所谋他毫不知情,对陛下的孝心远胜诸子。等盛安成为大齐新帝,我兄长定做不二忠臣,魏氏会辅佐新帝成就盖世之功,陛下就放心去吧。”
殿门阖上,魏无垢在呼啸的寒风中离去。
“陛下!”玉苏阿打开柜子冲到齐桓身边,连声道:“你是不是想让军主、让三殿下齐长宁继位?”
齐桓口中不断冒出白沫,“嗬嗬”有声。
“陛下,你说话,说说话呀。”玉苏阿急得眼角沁出泪花:“再不说就来不及了!”
雪霁推开殿门四下观望,确定魏无垢已经离开,仔细倾听下,风声中隐隐似有刀兵呼喝声响,不知是否期门军攻入宫中——按照魏无垢所说,只怕期门军很快便会找到这里发现皇帝驾崩。
她和玉苏阿绝不能留在这里!
雪霁奔到玉苏阿身边,一手探齐桓脉搏一手翻起他的眼皮看了看:“这么强的毒性发作,陛下无法说话。”
“我知道,我知道。”玉苏阿像抓住救命稻草一样抓住雪霁的手,来回摇晃:“小骷髅,想想办法,一定要让陛下说出军主才是新帝!”
“陛下,您的意识是否清醒?”雪霁低头,放慢语速声音清晰:“若是,请眨眼三下。”
齐桓慢慢地眨了三下眼,胸膛微弱起伏。
“陛下,请问您想立的新帝是谁。”雪霁问道:“若是齐兴治,请您眨三下眼睛;若不是他,请您闭上眼睛。”
齐桓吐出一口气息,毫不犹豫地闭上眼睛。玉苏阿紧张得指给雪霁看:“小骷髅,快点问,陛下已经不呼吸了!”
循声看去,齐桓的胸膛果然停止了起伏,表明他的生命即将消亡。雪霁也着急起来,加快语速:“陛下,若是齐盛安,请您眨眼两下;若是齐长宁,请您眨眼三下!”
齐桓口中不再发出任何声响,只缓慢地眨了一下眼,瞳光飞速涣散。
“陛下?”焦灼的雪霁提高声音:“大齐江山要交给谁?谁才是真正的储君?”
像是被雪霁的声音挽留,齐桓再次缓慢地眨了一下眼,之后瞳孔逐渐扩大,任由雪霁再怎么呼唤也没有任何动作。
玉苏阿放声大哭:“小骷髅,都怪你,为什么不先问军主?为什么不是军主两下、齐盛安三下?”擦着不断涌出的眼泪,玉苏阿狠狠道:“我不管,陛下就是想立军主!小骷髅,你必须听我的话,对外面说陛下要立军主!”
雪霁掐住齐桓要穴施力,不断在他耳边道:“陛下,陛下,请您再坚持片刻!若新帝不是能立不世之功千秋基业的人,陛下有何面目去见列祖列宗?陛下要死不瞑目吗?”
大睁着眼的齐桓眼皮忽然轻颤,最后重重眨了一下眼,面露微笑永远阖上了眼睛。
一代枭雄、大齐皇帝齐桓,放心去了。
雪霁松开手跌坐于地,发现全身已被冷汗湿透。直到此时,她才惊觉自己竟和玉苏阿一样,早已认定齐桓会指齐长宁为新帝,是以执拗不肯放弃,直到齐桓眨了三下眼睛。
如果在齐桓眨过两次眼睛时便不再追问,又会怎么样?
自己是不是做了对不起智蛇的事情?
雪霁摇摇头,甩开胡思乱想:大齐新帝自有齐桓定夺,外人没资格干预。
玉苏阿破涕为笑,抓着雪霁的手摇来摇去:“小骷髅,你真好。我就知道,陛下英明神武,绝不会把皇位交给军主之外任何人!这是一件胜过当年魏昭君、更能相助军主的事情!我这就出去告诉所有人,陛下要把皇位传给……”
“不可以!”雪霁反握住玉苏阿的手:“大居次,现在宫中乱得很,此事不能告诉所有人说,要等时机。”
“你什么都不懂。当年我阿囊就是在老单于死后立刻召集所有大部族的首领,告诉他们老单于最后选中的是我大大不是左贤王。”玉苏阿甩开雪霁的手站起来:“我生长在王庭,虽然懒得理事但见也见得多了,比你从山里出来得强。”
“此事不能迟,迟则生变。必须让所有人尽快得知军主是新帝,才能让军主掌握主动,尽快平息事态。”
“小骷髅,这件事你必须听我的。跟我出去,做我的旁证,耆善大居次要昭告先帝遗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