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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5、长刀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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汹汹火光滚滚烟尘中,最后一个魏氏精锐倒下,齐盛安腰间寸许长的伤口汨汨冒血,挥刀太多次的手臂抑制不住地颤抖,几乎握不住刀。齐兴治脸上带着亢奋的笑,慢慢逼近齐盛安:“十一弟,站都站不稳了,何苦勉强。过来,六兄带你去见魏无相,让你舅父看看……”
用尽力气的齐盛安背靠高台夯土墙,喘息着摆出起手刀势。
“啧,这招势是齐长宁教的吧?和他一样,花花架子中看不中用。”齐兴治将手中沉重的戎刀高举过头,笑容略带狰狞:“让六兄教教你,用刀只需力大!”
戎刀狠狠劈向齐盛安!
“殿下当心!”齐兴治突然被身后几人扑倒,被人抱着连续滚动,猝不及防下戎刀脱手,狼狈不堪。
齐兴治正要破口大骂,一只燃烧的大火球呼啸着落在他面前,四散砸开,火焰烧着须发,几人迅速扑打。齐兴治又惊又怒,仰首看去,只见高台上仅着单薄白色里衣的雪霁正扔另一只火球。
“又是这贱婢!”齐兴治狼狈躲避第二只火球,咆哮道:“活捉此贱婢者赏金三百,升百夫长!”咬牙切齿道:“贱婢,我要你生不如死!”
雪霁将外衫撕开,包裹各种引燃之物,在火墙上引燃火制成火球,不断砸向齐兴治。待散开的火球燃起熊熊火焰,浓烟隔绝视线呛得齐兴治连连后退,雪霁垂下用披风搓成的绳索,使尽力气大喊:“智蛇,咳咳咳……”
本已力竭的齐盛安听到雪霁呼唤,陡然生出力气,拉着绳索反身蹬住夯土沿墙攀爬,浓烟掩护下爬到将近三分之二的位置才被底下叛军看到。
“治王?”叛军齐齐看向齐兴治,等待指令。
齐兴治鬓发烧焦,看着奋力攀爬的齐盛安露出狠厉神色:“死活都一样,杀!”
叛军调整角度,箭弩如雨,向齐盛安倾泻而去!
将绳索系在墙垛上固定,雪霁躲在墙垛后观察高台下众人,随时准备投掷火球。眼见齐兴治神色狠厉,雪霁顾不得许多,扔出手中火球,探身去拉绳索:“智蛇,快!”
她使尽力气拉拽绳索,齐盛安亦加快攀爬速度一手已够到墙头,密密麻麻的箭弩倏忽而至,雪霁放开绳索去拉齐盛安,先至的箭弩擦过她脸颊“嗖”的一声钉在高台上。
齐盛安被两支箭弩射中,闷哼一声借力跃上高台,一眼看到雪霁洁如初雪的脸颊上流着鲜血的新伤。
“嗖嗖”声响成一片,箭弩铺天盖地而来,两人再无躲避可能。
齐盛安扑向雪霁,将她牢牢护在身前,以命相护。
雪霁被齐盛安护在怀中向后倒去,她越过齐盛安肩头看到漫天矢雨笼罩,她的手触到齐盛安背后所中箭矢,指间粘稠是流出的鲜血,箭矢只留箭簇在外其余部分穿透齐盛安的铠甲。
弹指间箭矢尚不及落地,雪霁推开齐盛安,以手臂护着自己头脸反身覆在齐盛安背上。
“砰”声中两人倒在高台,漫天箭矢射落,钉在高台各处。
齐盛安从迷茫到震惊再到痛心刻骨,亦不过弹指,然而此时容不得情绪宣泄,他须赶在第二轮箭雨来临前躲到墙垛后。没有片刻犹豫,齐盛安弓身抱起雪霁躲到墙垛下,他怀抱中的雪霁一动不动,长长眼睫在洁白肌肤上投下浓重阴影,插着箭弩的纤细手臂无力地垂在身侧。
第二轮箭雨顷刻而至。
连成一片的破空声中,齐盛安的声音几不可闻:“飞鹰……”
“飞鹰”,“飞鹰”,“飞鹰”……齐盛安像个傻子,喃喃重复唯一知道的词汇,一声又一声徒劳无功,但只要他还活着就不会停止念出这个名字。
在齐盛安不断的呼唤声中,极长眼睫轻颤,雪霁慢慢张开眼睛:“……我没事,刚刚只是疼晕。”她微微翘起嘴角,幽艳如湖的眼中波光粼粼:“我哥哥给了我一件金丝宝甲,贴身穿着可防刀枪,我没事的。”
没事?
齐盛安的视线从雪霁脸上被箭弩蹭出的伤口看向她的手,白皙的手指和掌心满是搓绳索是摩擦出的淤青伤痕,更别提纤细手臂上插着的两支箭弩。
齐盛安别开视线,闷声道:“没事就好。”
如雨箭弩不断钉在高台各处,两人躲在墙垛后不敢动弹,齐盛安忽然埋首在她肩头闷闷道:“歇一会。”雪霁很快觉出肩头湿热——齐盛安抱着她腾不出手,只能用这种姿势遮掩泪水。
“智蛇,”雪霁轻轻道:“换了是你,也会这样做。”
齐盛安默不作声,泪水更加汹涌。
雪霁手臂被箭弩射中,疼得抬不起来,只听高台下一阵纷乱,跑动呼喝声不断,却不再发射箭弩。
“智蛇,我们得处理伤口。”雪霁道:“齐兴治不会放过我们,接下来更危险——别信央珍的话,魏氏只是被齐兴治打个措手不及,待缓过神来必能反击,相信你舅父。”
齐盛安抬起头胡乱擦了擦脸,扶雪霁靠坐在墙垛后:“我先去抓央珍,回来再处理伤口。”撕下内衬包裹住头脸,齐盛安冲向火墙。
透过烈火浓烟,雪霁看到冲出火墙的齐盛安浑身着火,他就地滚动灭火,央珍高喊:“齐盛安在这里!快上来杀了他!”话声未落地,齐盛安已不顾烧伤站起,摇摇晃晃去抓央珍,央珍尖叫躲避。
碍于央珍之故台下无法放箭,齐兴治怒喝:“快些,你们这些蠢货!”
雪霁闻言一惊,探头望去,骇然看到台下架起几架云梯,叛军登着云梯已到墙边!
“智蛇,他们上来了!”雪霁惶急大喊:“快抓央珍!”
抓住央珍是唯一的希望,然而齐盛安受伤过重力有不逮,让央珍数次逃脱,当他终于抓到央珍时,雪霁绝望地看到已经有一名叛军登上高台,踹倒齐盛安救下央珍,又在央珍疯狂的:“杀了他”的喊声中,举刀劈向重伤的齐盛安!
雪霁全身血液都仿佛被冰冻住,绝望得连声音都无法发出,无知无觉地滑落清泪。
间不容发之际,一柄长刀自高台下掷来,挟万钧之势贯穿举刀叛军的胸膛!
被长刀之势带动,那名叛军向前腾起两步,溅出鲜血的尸体方重重倒在高台上。
清泪沿着脸颊划至下颌,雪霁菱唇微张,看到暗夜中划过一道亮如闪电快似流星的刀光,以杀止杀!
刮了一夜的寒风吹散大火燃起的浓烟,一轮巨大银月升上高台,与记忆中荒原上巨大的银月重合,台下乱纷纷的喊叫声中有怒吼有惨叫,血味与寒冷直扑鼻端,坠在下颌的一点清泪终于落入尘埃,冰冻般的绝望烟消云散,雪霁带着巨大欢喜扑到墙边:“军主,是军主!智蛇,军主来了!”
片刻前,高台之下烈火浓烟,打着虎兕军旗号的部曲凭空出现,犹如神兵天降。齐长宁金带束甲,身先士卒杀入叛军中,刀如匹练人若游龙,刀兵相接喊声不断。乱军中忽闻少女惶急呼唤,齐长宁循声抬眼,见齐盛安命危,即将手中长刀掷向高台,一举刺穿举刀叛军的甲胄。
目测之准劲力之强实非人哉,一击震慑叛军。
齐兴治亦惊惧,但今夜胜者为帝,断不可在此时失去气势:“齐长宁失刀!”齐兴治躲在叛军中高呼:“一起上,将他剁成肉泥!”
一语唤醒,训练有素的军士举起刀兵,趁齐长宁孤身深入与部曲分离,呐喊着冲过来,欲将手无寸铁的虎兕军之主毙于乱刃之下。
齐长宁修眸无波,不退反近,欺身撞进冲在最前的叛军怀中,以此人为肉盾藏于其身前,劈手夺过此人手中大刀,一一划过攻击者手腕。
一众握着刀的手腕被齐根斩断,刀兵落地“叮当”声响不绝,先至的叛军握着断手蹲身惨叫,后面的叛军未看清怎么回事,依然扑向原本位置补刀,所有攻击落在肉盾身上,肉盾连惨叫都未发出便已身死。
齐长宁故技重施,再次寻个肉盾,一路杀出重围。
以前,隐弃村村民会用“杀神”之名吓唬不听话的孩子,可止小儿夜啼。
而今,雪霁在高台上亲眼看到“杀神”大杀四方,齐长宁所过之处,鲜血四溅断肢横飞,叛军半生不死哀嚎遍地,从原本的悍不畏死很快变作肝胆俱裂,竟有望者披靡之势。
有军主冲杀在前,虎兕军部曲人人奋勇互为支援,斩杀众多叛军而无一人伤亡。
齐长宁的每一次出击必然令至少一名全副甲胄的叛军丧失战力,劈砍过多大刀开始变钝,但齐长宁的手臂不见一丝颤抖——就如每个清晨在宁王府竹林中练刀那样,无数次劈砍后依然稳如磐石。
记忆中的清风竹香变作此时的惨嚎血腥,齐长宁衣甲染血,俊美如神的面目染上一层冷酷妖异,让雪霁想起神殿内暗藏的邪神,红绮妖颜,掌管杀戮。
齐兴治躲在心腹护卫下观战,眼见军心涣散,不由大吼:“他的刀卷刃了!”用戎刀砍翻一名后退的军士,齐兴治声嘶力竭地咆哮:“我们人多,合围齐长宁!杀了他,杀杀杀!”
叛军再次集结,准备合围齐长宁。
雪霁扭头望向火墙那端,齐盛安连推几架云梯脱力倒地,央珍早已趁齐盛安推倒云梯之际逃下高台:“智蛇,去拔刀,军主需要自己的刀!”
倒在地上的齐盛安一动不动,竟是昏死过去。
雪霁大急,学齐盛安之前样子,忍着手臂剧痛去撕里衣,插着箭弩行动不便撕了几下撕不开,雪霁顾不得许多,撩起里衣护住头脸,冲过火墙连续滚动扑灭身上余焰,爬到尸体旁拔下戮穿叛军的长刀。
“军主,”雪霁扑至墙头,奋起浑身力气将长刀掷向齐长宁:“接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