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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2、明月寄相思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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雪霁看着秀美明净的少年,欢喜随泪水满溢而出。
然后便等来“智蛇”一句:“你是谁?”
雪霁想起在迷途滩时的装扮,忍不住笑起来:“我是雪霁,也是‘飞鹰’。”
声音是“飞鹰”,跛足也是“飞鹰”,纤细身影还是“飞鹰”。
可眼前美丽绝伦的面孔,怎么也和记忆中满脸痘印黑斑的女孩对不上,倒更像是……齐盛安抚住胸口,那里藏着齐长宁雕刻的青色月神像:“……因为你把脸涂成青色,人们才管你叫‘青色月神’?”
“是呀。”雪霁不好意思地擦擦脸,抹掉青色汁液:“原本用来涂脸的东西被你扔了,只好用青草汁凑合。”
她这样美,扮丑是生存手段,自己当初扔掉她涂脸的瓶瓶罐罐,对她而言肯定很麻烦吧?
齐盛安为当初的所作所为懊悔:“对不起,我不该扔掉你涂脸的东西。”
“我才不该对你说那些悬空石不会掉下来。”雪霁仔细打量少年,确定他是活生生的并且身体安健,才真的放下心来:“都是我乱说话,你才没再注意那些石头,是我害了你。你能活着回来,我,我实在开心。”
齐盛安忙道:“那块石头不是自然掉落,我哥查看过,是被人撬下来的,是‘老狼’勾结‘野猪’一众所为,不关你的事。”
齐盛安的话证实了雪霁的猜测,她问道:“你有‘老狼’的消息吗?”
“我只知道‘老狼’没有死在放奴中。”齐盛安道:“他这样凶狠狡猾的人,一定会活得很长久。你跟着耆善居次,还好吗?”
“居次善良美丽又活泼,跟着她很好。”久别重逢,两人都关心着对方,雪霁又道:“你回部族了吗?”
“我不是那个部族的人——我不是西戎人。”齐盛安终于能够以真实身份站在“飞鹰”面前,眼睛闪闪发亮:“我在迷途滩没有说大话,我的三兄就是名震天下的虎兕军之主!”
虎兕军之主是“智蛇”的三兄,那么“智蛇”……
雪霁脑海中徘徊着玉苏阿对北齐皇子们的描述,看向比自己还要高大半个头齐盛安,困惑之极:“你就是奶娃娃?”
齐盛安眼中瞬间划过兵锋般的光:“谁是奶娃娃?”
糟糕!雪霁连连摇头:“没有,不是。你听错了。”
“可是你说了。我听得很清楚。”齐盛安目光雪亮,不给雪霁糊弄过去的机会:“说,为什么叫我‘奶娃娃’?”
“智蛇”是糊弄不过去的。
雪霁吸口气,一口气道:“都说北齐十一殿下年纪幼小,然而天纵英明才气无双,慧心巧思能言善辩。大家都想自家奶娃娃将来能像北齐十一殿下一般,聪明敏锐……”
“少来。”齐盛安根本不被迷惑,瞬间想了个明白:“你认识的人中,如此关心北齐皇子的只有耆善居次,所以是耆善居次管我叫‘奶娃娃’。”
雪霁慌忙否认:“不是!”
“就是她了。”齐盛安跟着齐长宁,早已学到如何通过瞬间闪现的表情辨别真伪,雪霁根本瞒他不过:“耆善居次说我是‘奶娃娃’?那她说六兄是什么?六兄备下重礼来西戎却被马踩成重伤,耆善居次看都不去看他,还讹走六兄一大笔银子,她是不是管我六兄叫‘冤大头’?”
“没有没有,居次一直管六殿下叫‘大狗熊’。”雪霁赶紧为齐兴治正名:“你才刚刚来到这里,怎么什么都知道?”
“当然得知道。”齐盛安道:“我来西戎就是为了给耆善居次送生辰礼物,要讨好她娶她回去,自然要打探她的消息。”
雪霁大出意外:“你喜欢居次?”
“见都没见过,何谈喜欢不喜欢。但舅父连传家的宝物‘明月寄’都给了我,总要尽力而为。”齐盛安从怀里掏出一方白玉盒,向雪霁道:“我三兄大概并不想娶耆善居次,礼物备得中规中矩。不过六兄准备了一份厚礼,说是居次必会选他……你说,耆善居次会喜欢我的礼物吗?”
玉苏阿不止不喜欢齐兴治,也不喜欢任何皇子,她只喜欢从黑熊爪下救她那人。
雪霁委婉道:“居次什么宝贝都见过,你舅父家的传家宝不一定能入居次的眼。”
“我想也是。”齐盛安将白玉盒高高抛起又接住,突然对雪霁道:“反正耆善居次也看不上我的礼物,不如咱们先看看‘明月寄’吧!”
“啊?”雪霁吃惊,结结巴巴道:“这,这不好。毕竟是居次的礼物,是你舅父家的传家宝,而且,而且居次也未必真的看不上……”
齐盛安早对“明月寄”充满好奇:“放心,看一眼又不会坏。”
打开白玉盒,露出两颗大如鸽蛋、表面附着胶状物的珠子,看上去平平无奇:“我舅父说献上礼物的时候,要在白玉盒中注入水,方知‘明月寄’的妙处。”
不顾雪霁阻拦,齐盛安掬起一捧河水放入白玉盒内。
两颗大如鸽蛋的珠子遇水渐渐化开,在水中晕染出一片如明月般带着珠光的软胶,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慢慢开出一朵花来。
雪霁从未见过如此奇异的花朵,缓缓舒展开的花瓣发出莹莹光辉,宛如天上的明月光:“真美啊……”她目不转睛,不愿错过花朵绽放的每个瞬间:“这么美,居次和卓沫目看到,肯定会喜欢的。”
齐盛安看雪霁言笑盈盈的模样,心里有些得意:“果然如舅父所说,女孩子看到‘明月寄’都会喜欢。”又看看水中花朵,百思不得其解:“母亲说‘明月寄’是万载难逢的一对宝珠,这花是怎么回事?”
“珠子外面裹了数种可以溶于水的胶质。”雪霁看出其中端倪:“不同胶质遇水溶化速度不同,计算好时间、形状,便能化作花朵绽放。前人巧思,奇乎妙哉。”
原来如此,齐盛安赞道:“你真聪明,几乎赶上我三兄了。”
“岂敢岂敢。”雪霁惶恐:“虎兕军之主战无不胜,杀神之名震慑天下,我何德何能敢与杀神比较。”
“我三兄与敌人交战,自然不留余地。”齐盛安认认真真道:“但他并非滥杀之人。只要他当你是自己人,就会对你好得很,你不要被‘杀神’的名头所欺,真的怕他。”
她这辈子都不可能和虎兕军之主有什么关系,“智蛇”真是多虑了。
雪霁点头:“嗯。你三兄一定对你很好很好。”
散发莹莹光辉的花朵终究消散,水中两颗明珠显露出原本的皎洁光芒,齐盛安呼出一口气:“总算知道‘明月寄’是怎么一回事了。”
雪霁看向白玉盒,盒中水中泛着五彩珠光,水下沉着两颗皎皎明珠。
“你喜欢这样的珠子?”齐盛安伸指夹起一颗明珠,指尖被珠光映成半透明:“大而浑圆光洁润泽,实属罕见。不过也并非稀罕得不得了的东西,你要是喜欢,等我回去了给你找两颗玩。”
“‘智蛇’,”雪霁抬头看向齐盛安,语声艰涩:“珠子外面的胶质全都溶掉了。等你献上礼物的时候,再也看不到‘明月寄’开花的奇相……”
齐盛安看着雪霁,雪霁看着齐盛安,两人同时陷入沉默。
玉苏阿沿着河岸快乐行走,不断叮嘱卓沫目:“今晚的事不要告诉任何人,我明天要给大大、阿囊一个惊喜。”
刚刚跟随玉苏阿做了件大事,卓沫目正兴奋,听玉苏阿如此说,立刻重重点头:“我不会告诉任何人的。居次太聪明了,明天的射箭比试一定会让所有人大吃一惊。”
摔跤比试中,玉苏阿被萧翰之当众落了面子,憋气良久,直到阿囊让她主持射箭比试,才重新开心起来。当即带卓沫目偷偷来做准备,要让所有人都拜服耆善居次的巧妙心思。
“不过居次,我们要不要告诉小骷髅?”卓沫目突然想到:“小骷髅聪明,让她找找还有什么不妥,更加万全。”
“小骷髅才不聪明,她笨死了。”想到萧翰之对待雪霁和对待自己的不同态度,玉苏阿气哼哼道:“她心里向着落水狗,给傻大个儿治疗腰伤,还扶傻大个儿上台反驳我阿囊的话。哼,她也不想想,落水狗是南朝皇子,她就算再怎么讨好落水狗,落水狗也不会真心待她。”
玉苏阿向卓沫目道:“落水狗庆贺过我的生辰就会丢下小骷髅回南边去,等到那个时候,小骷髅才会知道自己有多笨,她会哭得很惨很惨,你和我就得不停哄她,累都累死了。”
因为乔渊的缘故,卓沫目并不想雪霁哭得很惨:“居次,你说她真的喜欢那位南朝皇子吗?那人有什么好,连摔跤都只能靠诡计,就是个懦夫。居次,你这么聪明,能不能想办法让小骷髅不要喜欢南朝懦夫?”
此话深得玉苏阿的心,她望着天上明月长叹:“唉,傻姑娘总要喜欢上不喜欢她的人。就像月亮要经过残缺才能圆满,傻姑娘也要经过痛哭才不会再犯傻,没办法。”
拍拍卓沫目的肩,玉苏阿警告道:“小骷髅太笨了,卓沫目你可别和她一样,喜欢上不喜欢自己的人。”
卓沫目仰头看向夜空,明月尚缺一角,还要一些日子才能达成圆满,也不知道乔大哥什么时候才能赶到祖地?
“居次放心,我不是懦夫。”卓沫目坚定道:“就算我喜欢的人不喜欢我,卓沫目也不会哭,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也喜欢上我。”
“卓沫目,说得好。”玉苏阿目光灼灼,闪动异样光彩,也望向天上明月,坚定道:“就算是居于星辰之上最耀眼的天神最俊美的龙子,只要我喜欢他,就一定会想办法让他也喜欢上我!”
齐兴治满头大汗,在月光照耀下扔掉双拐,忍着剧痛慢慢恢复行走。
他什么都不想,只想尽快见到玉苏阿,向她解释带刀入场的事,可她自赛马比试之后,从未来看过自己一次。
美丽的“心上花”,热烈如火也无情如火,忍不住接近明亮火焰的齐兴治,被烧得体无完肤也无怨无悔。
抬头望向缺了一角的明月,齐兴治毫不气馁:没关系,自己还有一份无人能够拒绝的重礼,只要有这份礼物,不管是大单于、大阏氏,还是美丽无情的玉苏阿,都将重新重视自己。
在祭天大典之前,一定要恢复好腿脚,风光地走上祭天台,当着所有人的面献给耆善居次无法拒绝的礼物,将三兄和十一弟比下去!
齐兴治咬着牙走起来,月光将他的影子拖得老长。
河水下游,半束着一头浓密卷曲长发的青年吹响手中胡笳,左耳的狼牙坠饰在月光下微微闪烁。带着浓厚思念和些许忧伤的曲调随夜风传出老远,却传不到上游河岸边他所思念的少女耳中。
背着巨弓的青年骑在马上连夜赶路,一刻都不想耽搁,在月光照耀下直奔心中牵念已久的少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