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47、孟冬(二) ...

  •   天边刚泛起鱼肚白,一声长号猛然吹响,随即山摇地震,身穿灰色铠甲的将士,拿起长枪朝山的另一边冲去。

      他们躬身匍匐在地上,一路越过山头,直奔敌营。在曙光的照耀下,犹如一团烈火被风从山的这头吹向那头。

      柳继真站在山的顶端,眉头紧锁着看着手上的图纸。如若按照计划,下一步应该是攻城。可对面为何毫无反应,也无人出来查看巡视,像是一座空城。

      副将越过人群,在柳继真面前站定,“将军,该下令了。”

      柳继真却摇摇头,“不急,再等等。”

      副将有些不解,“为什么,趁现在对方毫无察觉,正是我们进攻的好时机,若是错过了,还不知要等多久。”

      道理他何尝不知。只是凭他多年作战经验,这城池也太安静了点。眼见着就要日出,却听不见一点鼓声,好似死去了一般。

      半晌,柳继真才道:“等日出,太阳一露脸就进攻。不过留一半兵力守在山上。”

      “是。”

      *

      “放开我!”

      兰槐被蒙住眼睛,手脚都被麻绳困住,不停地在墙角扑腾。

      昨晚,她本想开窗赏月,谁曾想,窗外倒吊着个黑衣莽夫。她吓得赶紧关上窗一转身,客房大门被啪的一声踹开,几个同样装扮的人手提一把弯刀闯了进来。

      其中一人大步走上前,二话不说拿着一张手帕蒙住她的鼻子。等再次清醒时,已经是现在这样了。

      蹦跶了好一会儿,发现根本无济于事。兰槐只好将头斜靠在墙壁上,思考着对策。

      她忍不住的反问自己,自己近来结了什么仇吗?还是说自己被拐卖了?长安离北边不远,之前也没听说这边有失踪少女的案子啊。

      还没来得及再深入几分,就听见门吱呀一声。兰槐赶紧低下头,佯装作自己还没醒的样子。

      “二哥,老大那边催得紧,赶紧绑来上路吧。”

      老大?兰槐心里隐隐猜测到,应该是一个组织,下面人还不少。

      被唤作二哥的人点点头,朝兰槐走过去,蹲下来,“死丫头这么能睡?还不醒?”说罢站起身来,踹了兰槐一脚。

      兰槐紧咬着下唇,没忍住隐隐抖动了下,好在站着的人没注意。她感受到自己被人抬起来,放在一块硬板上。正想睁开眼,却被蒙上一个大麻袋。

      在确定外面看不见里面后,她才敢睁开眼,长长呼出一口气。

      “呼——”

      麻袋是编织的,透着光,她能清楚的看见外面的情形。

      自己居然被放在一辆手推车上,还是那种平素被村夫用来拉菜的推车!她一介贵女,何曾受过这种屈辱。

      不知晃了多久,手推车进了一间窄门。兰槐透过细缝朝远处看,几座大山遮挡了视线,山的另一边就是长安。

      已经到关外了啊。

      兰槐睫宇轻颤,这边就是柳继真交战的地方。她很快想到自己一个手无寸铁之力之力的女子,不用来要挟柳继真,还能干吗。她必须要想办法逃出去!

      “把人给我带上来!”一道雄浑的声音从兰槐的天灵盖上传下来。

      那人用的是邦外话,兰槐还没翻译完就被人扯下车。由于那人出手的猝不及防,为了不让自己脸摔在地上,她只好用手撑住上半部身体,跳下车。

      “原来你早就醒了啊!”身边的莽夫推搡了几下兰槐,眼神轻蔑,“也不知道南边来的娘子有什么贵重的,非要费那么大劲将你绑过来。”

      莽夫说完,吃痛的叫了一声,另一道声音传来,“叫你别乱说话!”

      兰槐抿唇不语,她方才听见钥匙互相碰撞的声音了。如果她没记错,北疆的钥匙和中原不一样。形似刀片,锋利的很,因此不少妇人将它插在发髻上,用以防身。

      刷!

      兰槐头上的麻袋被揭下,白亮亮的光瞬间刺了下眼,她还有些适应不了。

      “来,快上去,我们老大给你准备了一份大礼。”莽夫笑的贱兮兮的,将兰槐一把推上台阶。

      兰槐的眼神一直锁定着他腰间的两片钥匙,装作要摔下去的样子。在脸即将触地的前一刻,身旁的莽夫赶紧弯腰将她扶起,她趁机取下那钥匙扣,往袖口里藏。

      速度很快,她手心划了一条浅痕。

      台阶都是沙土堆砌起来的,走上去十分陡峭。等站到了城墙上面,她才看清下面的景象。

      风卷黄沙,苍茫无际。除了远处青山,看不见一点生命。还没来得及再往远处看几眼,就听见一声急促的,响亮的,冲锋的号角。

      兰槐的旁边站着个男人,一个独眼男。叽里咕噜不知道说些什么,又转头看向她。

      冰凉锋利的弯刀挑起她的下巴,“长得也不过如此,肤色这么白,不能下地干活,孬种!”

      他几周前才知道,中原那个骁勇的将军,有一个如花似玉,刻在心尖尖上的未婚妻。要不是看局势不对,他才懒得费力气绑来一个花瓶一样的姑娘。

      捧在手心怕碎了,含在嘴里怕化了,也就只有中原人喜欢。他们北狄人,从小是在马背上长大的,女人喜欢强壮的男人,男人也会找有力的女人。

      一阵整齐的马蹄声和冲锋号角的转换,将独眼男的思绪扯了回来。他站在城楼之上,斜睨兵临城下的蚂蚁。

      “柳继真,我说过要送你一份大礼就绝不会食言。”独眼男唇角一弯,将已经捆绑好的兰槐往前猛的一推,“你瞧瞧这是谁?”

      柳继真本懒洋洋的坐在马背上,好半晌才抬眼一看,瞳孔却猛地一缩。随即又恢复如常。

      遂轻笑道:“绑来一个女子也配跟我谈条件?”

      独眼男还以为柳继真没看清,命人将兰槐放在城墙最边缘的台子上,“你可要好好看看这是谁!看看是不是你即将过门的未婚妻。”

      “是又怎样,不是又怎样?她,威胁不了我。”柳继真轻飘飘的话,合着塞外的沙风拂了独眼男一脸。身旁的兰槐自然也能听见,面色没有一点变化。

      反而侧过头笑着道:“你绑人之前没有核对过身份?连我是谁都不知道?”

      独眼男说,“哼,我还用得着你说,你就是他的未婚妻,兰槐。”

      他派亲信去捉人的时候,就千叮咛万嘱咐,要确认好再动手,绝不会有错!

      兰槐闻言,又是一笑,“那你说他怎么无动于衷?就凭一个我,也想让人家退兵,这天平压根就平不了啊。”

      一番话说下来,独眼男都有些不自信,他朝后面眼神示意,后头的人连连点头,他的心才落了回去。

      随即抓住兰槐的脖子,扬声道:“你退兵三十里,我就不杀她。否则……”他故作狠厉的表情,手上的动作重了些。

      兰槐没忍住狰狞了下,又很快恢复,只是面色红润的紧。

      柳继真的眼神锁在城楼之上。朝廷给他的任务是将北狄打回老巢,这件事他早在半个月前就完成了。只是这北狄人嚣张的很,眼看着他要走,又在蠢蠢欲动,于是便想着顺带拓宽几座城。

      眼前的这座城池,便是最后一座。只要收了它,保边界数年安定。

      副将见势不对,御马而来,“将军,现在这……打不打?”

      “打!怎么不打。”柳继真还想再开口,身边飞速冲出一个人。

      “报——山上留的兵被包围了。”

      副将面色一变,“做什么吃的,竟然还能中计!”要知道,那座山另一边便是中原地界。

      柳继真却像是早就料到一般,拍拍手,“出发前,不是还留了礼物嘛,急什么。”

      副将突然想起,凌晨出发前,柳继真除了让留下一只精锐,还留了一批人包在最外面,更别提地下埋的炮火了。

      城墙上面的独眼男,耳力极好,听见了信使的话,随即大笑出声,“柳将军,回去还是继续,全在你——”

      话还没说完,就听柳继真一声令下,“打!”

      一颗沾了火的石球滑出一道弧线,咂向独眼男。独眼男没想到柳继真会出手,吓得赶紧往后一躲才没被砸中。

      紧接着,城楼下的骑兵和步兵,冲锋陷阵,举着兵器,呐喊着冲过来。独眼男赶紧跑到另一边,敲响锣鼓,“给我打!”

      与此同时,兰槐手上的绳子也被她磨断,她狠狠朝身旁的人腿上一踢,借着不断砸过来的火球作掩护,往下跑。

      她跑到台阶的最高层,从上往下看,下面的人一个二个推搡着正要走上来,而后面,身后几个人扑过来,她列开身子才堪堪躲过。

      兰槐眼皮直跳,心里骂了柳继真一百遍。早不扔晚不扔,偏偏她割断绳子的时候扔。这下好了,跑都跑不掉。

      话还没说完,就听见一声大喊,“兰槐!”

      她循着声源看过去,炮火纷飞中,柳继真骑着烈马,朝她这边奔过来。几乎是一瞬间,她就懂了柳继真的意思。

      随着一道白烟砸过,兰槐眼瞅住机会,往前一跳,站在城墙的最边界。身后的两方势力没能刹得住车,相互撞在一起,连连叫痛。

      等反应过来想要去抓兰槐的时候,却发现,兰槐已经一跃下城楼了。心瞬间提起来,慌乱着趴在城楼边。

      这才发现,柳继真踩着马头,凌空而起,将兰槐稳稳地接在怀中。

      兰槐身子一震,被柳继真稳稳的圈在怀中。

      “快走!去山上躲起来。”下面短兵相接,难免会伤到她。

      柳继真一把将兰槐往回推,自己拿起长戟朝前冲锋陷阵。

      兰槐无意识的嗯嗯几声,随即逆流朝方才他骑过来的马旁边跑。应国的旗帜果然在马腹,弯腰便可拿到。

      正当她要伸手之时,一支长箭飞刺了过来,她赶紧缩手,手却被刺破了。兰槐强忍着刺痛,左右顾盼,瞅准时机,一把将马腹下面的旗帜撤走。

      耳畔是将士的怒吼声,战马的嘶叫声,兵器相撞的摩擦声。兰槐紧紧攥住手中的旗帜,闷着头就往里面冲。路上被碎石绊倒,她也顾不上,爬起来继续往前跑。

      到了!只要爬上去就好了。兰槐站在山脚,抬眸看着面前高耸的山峰。

      兰槐刚要抬脚,山上就有碎石滚下,随后是接二连三的炮火声。

      她赶紧侧过身,将这些碎石躲了过去。将旗帜背在背上,一鼓作气往山上走。

      山上树木郁郁葱葱,遮天蔽日,兰槐能很好的将自己藏起来。遇见人就躲,看见灌木就藏进去。

      不知过了多久,听不见外面炮火声,才敢小心翼翼的扒开面前的灌木丛。

      没人。

      兰槐松了一口气。将手上的旗帜从短杆上取下,叠好,塞进自己胸前。站起身时,眼前一黑,才意识到自己已经两天没吃饭了。

      她轻叹一口气,走出灌木丛,本想寻这下山的路,心却提到了嗓子眼儿。

      面前是百丈悬崖,而她脚下的泥土松软到,马上就要掉下去。脚下的泥土一软,兰槐做不得他想,只好死死抓住旁边的灌木丛,上面的荆棘将她手掌刺破,鲜血直流。

      她强忍着疼痛,哪知脚一滑,带下更多的泥土。她整个人都悬在半空中,而她手上的灌木丛也开始见根,马上就要被拔出来了。

      *

      应国旗帜插上城墙的顶端,无声宣告着这场战争的获胜者。脸上,身上溅了血的将士围在一起紧紧相拥,脸上洋溢着笑容。

      柳继真盯着这情景,唇角一弯,一转头却发现兰槐不在。懊恼拍了下头,想起自己是叫她去山上躲起来了。

      不过按理说没有听见炮火声,她也应当知道这场战争结束了啊,怎么会半晌不见身影。

      柳继真眉头一紧,扔下长戟,拿上一把小刀就往山上走。

      副将正在后面庆祝劫后余生,眼角却瞥见柳继真离开的身影,只好跑出来问道:“你去哪?今晚还有……”

      柳继真并没有转身,只是摆摆手,“去接我家娘子回家。”

      此时天色渐晚,越往上走,体表能感受的温度越凉。柳继真一路上每路过一个可以藏身之处,就会用剑鞘扒开,毫无不意外的没有一人。

      她能藏在哪呢?

      柳继真双手抱胸,一副沉思的样子。他前面几次都犯了蠢。若是兰槐藏在这些灌木丛后面,能不知道战事已经结束了嘛?只能是遇上什么阻碍了,抑或是藏得太深。

      想到这,柳继真重新提上长剑往上走。

      *

      冷,好冷。

      兰槐蹲在一条小溪边,双手抱臂。

      她从上面摔下来后,就掉进这条河里。河水将她全身都打湿了,此时被幽凉的晚风吹着,冻得牙齿发颤。

      好半晌才让自己的身体回暖。

      北方少雨,山上的枯枝落叶都是干的。兰槐去捡来些,聚拢在一起,想学书上讲的钻木取火。可都抡冒烟了,都没见到一点火星子。

      她愤懑的将短木扔在一旁,“真是的!”

      短木一路滚,滚到一人的脚边,被人捡起。

      兰槐心一紧,视线从短木身上缓缓往上看,待看清来人是谁后,心房胀满了酸楚,将头死死埋在膝盖上。

      柳继真缓缓走进,蹲在她身侧,与她视线齐平,轻晃她的膝盖。

      “嗯?不想见我?”

      “你来干什么!”

      “还能干什么,接我的娘子回家。”

      兰槐闻言猛地一抬头,对上柳继真那荡着星光的眼睛,直到眼眶盈满了泪水还未曾发觉。

      柳继真靠近,将拇指抚上去,泪水一下倾泻而落。随即紧紧抱住她的背,“来接你回家了,我的兰娘。”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47章 孟冬(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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