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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6、栀子花 ...

  •   任愿是从剧院另一道门出来的,他坐上车,却没有发动车子。

      他心里挫败得难受,在驾驶座上安静地坐了好一会儿,都没任何动作。

      他得看出来导演和编剧的龃龉,底下投资商和制片人的无动于衷,他也觉得徐知卉是看在蒋光昀的面子上说的场面话。

      不过……最后一次试镜能试上成晨导演的戏,还跟影后搭戏,自己也是很幸运的。

      一部作品的诞生和一个奖项的颁发不是只看实力,娱乐圈的任何动静都离不开资本的运作和暗处的打点。

      他只知道演戏,是优势,但也是短板,其他人能补足他的劣势,自然就会选别人……

      任愿不断劝说自己,这三年来他一直靠着自我安慰过活,已经习惯了,他勉强打起精神,红着眼发动车子,开回家。

      刚到家,蒋光昀发来信息:试镜怎么样?

      任愿回:一般,感觉他们不太中意我。

      他没说这个角色已经被齐维定下的事,怕蒋光昀会多问,说得尴尬。

      蒋光昀那边沉默了一下,发来:方便接听电话吗?

      任愿想了想,主动打了电话过去,可接通后,蒋光昀那边却支支吾吾的,任愿有些无精打采,问:“你不是有话说?”

      蒋光昀问:“你之后想做什么?你……真的不想演了吗?”

      任愿沉吟片刻,道:“其实我还是想演的,但是在圈中需要考虑的事情太多了,而我只想演戏,或许话剧更适合我,可我不确定我还能不能再演了,这毕竟是两个不同的表演方向。”

      蒋光昀心底松了口气,虽然他不喜欢演员这个行业,但他还是希望任愿能做自己喜欢的工作。

      蒋光昀说:“表演方式略有不同而已,总的来说都是声台行表,可以的。”

      “那借你吉言。”

      蒋光昀问:“今晚见个面?”

      任愿闻言,沉默片刻,他其实没有心思做,现在只想好好睡一觉,缓一缓,慢慢排出这些阴郁糟糕的情绪。

      蒋光昀突然的邀约让任愿觉得别扭和冒犯,他刚试镜完人就迫不及待地打来电话暗示,他心里有点不爽。

      算了,听说□□能缓解这些情绪,去试一试?

      但愿蒋光昀这些年的技术进步了,能让他累得睡个好觉,而不是还像以前一样横冲直撞。

      “行吧,”任愿一脸恹恹,“你来我这儿?”

      蒋光昀说:“你来深月湾吧,我叫人接你。”

      叫人来接?任愿天然地对他们的关系感到羞耻和心虚,他皱眉,“算了,我自己开车过去吧。”

      蒋光昀也不坚持:“行,那你先休息,我可能……晚上七点半到深月湾吧,”他顿了顿,又补充道,“你别来早了,免得在外面干等。”

      任愿答应之后,挂了电话就睡了,睡了一半,他记起来不能迟到,于是迷迷糊糊拿着手机设了个六点的闹钟,又倒头睡下。

      精神虽然松懈下来,但或许日有所思,他做梦都在比手语。

      梦里,他站在镜子前,认真地比着手语……忽然发现有些不对,镜子里的他和自己手的动作根本不一样!

      他惊诧地停住手,手僵硬在半空中,镜子里的“他”面无表情,重复地打着同一套手语动作:

      睡觉——时间——你——迟到——

      任愿脑仁一震,惊醒过来,见房内昏暗,窗帘后的天光已无,他直觉不对,拿起手机一看时间。

      19:07!

      他竟然睡了四个小时!

      任愿睡得口舌干涩,头晕目眩,匆忙地灌了自己一杯水就冲出门。

      从这里开车到深月湾至少要四十分钟,等他到了肯定都八点多了!

      偏偏不凑巧,现在正是下班高峰,车流不绝,任愿看着排着一长串的车尾灯,搜了搜导航,每条路都有堵塞的红条,上面写着到达时间21:40……之前定的闹钟定错了,他以为定的18点,实际上脑袋不清醒,定到了明早上8点了……

      任愿叹了口气,给蒋光昀打电话,很抱歉地说:“喂?对不起啊……这里在堵车,等我到的时候得九点多了,你先忙你的,不用等我。”

      蒋光昀沉默片刻,“……九点多?九点多少?”

      “九点四十吧,现在是下班高峰期。”

      蒋光昀嘟囔着,有些烦躁之意:“这么晚……你怎么不早点走?”

      任愿有些内疚,但转念一想,这也不是什么大事!

      上床什么时候都能上,蒋光昀一副责怪他的样子做什么?说了要让人来他这儿又不肯屈尊,自己赶过去还要挨骂……

      哪个正经人在七点半就开干?整天想着这玩意儿,以前不会天天跟人玩儿吧!

      任愿心中有气,那股又酸又痛的气涌上来,烧得他心慌喉咙痛,他深呼吸几口气,耐着性子说:“不是你说的别早去的吗!等我到了说不定都要十点了,改天吧。”

      蒋光昀说:“……不行,你还是要过来!”他语气坚定,不容反驳。

      这熟悉的颐指气使的态度,任愿几乎一下就记起了以前的委屈和愤怒,完全忘了自己的理亏,头顶简直噌噌冒火。

      蒋光昀也没发现任愿的怒意,继续说:“十点就十点吧,我等你。”说完,蒋光昀就挂了电话。

      愤怒开车也是危险驾驶……愤怒开车也是危险驾驶!

      愤怒开车也是危险驾驶!!!

      任愿不停默念着这一句话,勉强平静下来。

      反正都堵成这样了,高速下又下不去,还不是只能开过去。

      高速被堵了半截,任愿开着车,踩刹车踩得脚脖子都踩酸了,他今天只吃了一顿早饭,饿得前胸贴后背,在车上翻来找去,把不知道什么时候放在车上的两小袋饼干吃了。

      刚刚出了剐蹭事故蹭才堵得这么严重,交警过来处理之后,堵车的时间大大减少,等任愿到深月湾时,竟然比预计要早四十分钟,九点就到了。

      不过因为饥饿和后知后觉的怒意,他一路上都憋着愈发膨胀的火气,脸色并不好看。

      电梯缓缓上升,任愿离蒋光昀家越近,就越生气后悔。

      他替自己觉得不值,堵了近两个小时,就为了送上门给蒋光昀草?自己是傻子吗!人家想见就见,自己没有主见吗!

      他心中恨恨,既讨厌蒋光昀也讨厌自己,气得都想把蒋光昀给翻来覆去草一顿!今天不榨干他就改姓!

      任愿气势汹汹,狠狠地按了门铃,像用拇指去砸一样。

      门打开。

      两人看见对方,都齐齐一愣。

      “你……”蒋光昀看着顶着一头乱发,嘴角还有残留饼干渣的任愿,欲言又止。

      “你……”任愿看着容光焕发,西装革履的蒋光昀,同样震惊地咽下话。

      两人眼瞪眼,都局促些许。

      还是蒋光昀先说:“先进来吧,不是说九点四十才到?”

      任愿呐呐地说:“哦……嗯前面有两个事故,处理好了,就,就快了些……”被美色迎面冲击到的他有些结巴了。

      任愿进屋换鞋,闻到了一股熟悉的香味。

      是栀子花……

      可是现在都十月份了,怎么可能会有栀子花,是香薰吗?

      任愿这样想着,转身,看到餐桌上拿竖纹玻璃瓶装的一大把新鲜栀子花。

      花瓣雪白,绿叶盎然。

      代表着他们热恋的毕业季,是任愿给蒋光昀送的第一捧花。

      清甜香味溢满整个房屋,任愿心跳怦怦,一时之间仿佛闻醉了一样,僵在原地。

      蒋光昀在他身后恼道:“你怎么又来快了,我还没醒酒,菜也才开始热,掐着时间的。”

      这语气仍然不好听,有点埋怨和被打破计划而恼然的意味。

      可任愿完全生气不起来了,他迟到本来就理亏,睡过了也是自己的错。

      任愿低下头,“我去卫生间洗把脸。”说完,他冲进上次他睡过主卧的卫生间,一照镜子,顿时被自己的模样吓了一跳,“天!”

      头发乱糟糟的,嘴边还有饼干渣,整张脸都状态不好,像是熬了夜后,才从被窝里拽出来都还没睡醒的疲倦,衬衫也是皱皱巴巴的。

      任愿想起刚刚蒋光昀诧异的眼神,顿时无地自容,他匆匆打理自己,漱口洗脸,沾水压下上翘的头发,又脱下衬衫用力抖抖压一压再穿上,看着人精神了,又打理了一遍自己,才走出主卧。

      厨房里还在热菜,蒋光昀正在醒酒,餐厅的主灯已经关了,餐桌上点着蜡烛,温暖的烛光温柔洒下,菜品诱人,香味四溢。

      任愿看着桌上摆盘精致的菜,难以置信问:“这些你做的?”

      “当然不是,”蒋光昀头也没抬,“你打电话的时候厨师刚走。”

      但有这份心就不错了。

      任愿心里有些复杂地想。

      蒋光昀他之前谈恋爱都不上心,对床伴就这样浪漫吗?还是搞出经验了,对谁都用这一套?

      可这个季节寻来的栀子花,怎么也是用了心的。

      任愿不知道蒋光昀作了安排,他还以为来了就开干呢,他表示歉疚:“真的抱歉,我迟到了,你是不是到现在都没吃?饿了就先垫垫肚子吧。”

      蒋光昀还是生气,斜斜睨他一眼,抬手擦任愿嘴角,意味不明地说:“我都快饿死了,垫肚子?把你的饼干分我吗?”

      “我是太饿了……”任愿理亏,为自己辩解,却又看见蒋光昀眼底若有若无的欲色,顿时明悟过来,揽上蒋光昀脖颈,整个人贴了上去,“而且饼干吃完了。”

      任愿的主动让蒋光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但他仍是下意识搂上他的腰,垂眼看着怀中人的嘴唇,“谁知道你藏没藏?”

      “你检查一下?”任愿张嘴,伸舌,玩儿这个让他有些羞耻,微微红了脸。

      腰背上的手略微收紧了些,蒋光昀看着任愿脸上羞涩的风情,克制不住地吻下,任愿也配合地伸舌。

      两人在餐桌旁深吻,栀子花的香气扑鼻,他们唇舌交缠,喘息和紧贴彼此的身体都滚烫火热。

      就像回到了拍毕业照的那一天……

      那一天拍完集体照,任愿专门去隔壁班找蒋光昀,将自己手中的栀子花送给了蒋光昀,为了遮掩,他叫上其他人一起,让另一位同学帮忙拍了合照。

      拍完照,他和蒋光昀一前一后地离开。

      回到出租屋,关门,蒋光昀连手中的花都来不及放下,就迫不及待地拥吻对方。

      蒋光昀只脱了下半身,边脱上衣边问:“为什么送我栀子花?”

      任愿泪眼婆娑,“因为……”他说不出来爱这个字,只能在颠簸和痛感中吞没下来,颤声说:“毕业快乐……”

      蒋光昀顿了顿,他身躯趴下,精壮上身伏上,与人相吻,含糊不清地说:“毕业快乐……”

      这是他们的第一次,气味能唤醒记忆,提醒痛感,任愿和蒋光昀分手后就没再买过栀子花。

      那一回两个人都是试探着完成的,半懂半不懂,任愿后来不舒服了好几天,但食髓知味,又太喜欢蒋光昀,次次都拒绝不了,也开不了口……

      *

      微波炉“叮”的一声,打断了两人渐渐放肆的湿吻和亲热。

      任愿的衬衫被揉得更皱了,蒋光昀墨蓝色西装也半脱半穿的,他微微喘着,目露不悦,“刚刚你走神了,在想什么?”

      任愿眼神渐渐清明,想说你第一次真的快把我搞得疼死了,想问现在为什么摆栀子花,想问他们现在究竟是什么关系,你是不是对所有的情人都会这样做。

      他想说很多很多,但最后还是真诚地说:“……我饿了。”

      蒋光昀挑眉,脑袋往后仰了些,他听到这个答案也不意外,毕竟他也很饿了,“那我们先吃吧。”

      于是两人“雄赳赳气昂昂”地放开彼此,默契地整理着装。

      热好菜,倒了酒,两人坐下静静吃着食物。

      因为重新热过菜,鱼肉和意面的口感有些不尽如人意,但其他菜的如羊排和浓汤依然非常好吃,好吃到任愿痛悔自己迟到,没有尝到刚烤好的羊排……

      蒋光昀看他很满意这顿饭,心情也不错起来,他问:“怎么样?心情好点没?”

      任愿心里是有些触动,因为人的用心很难得,但也不至于感动,因为蒋光昀为他安排这些是易如反掌,“你怎么知道我心情不好,我本来心情就不错。”

      蒋光昀切一声,“你打电话时蔫了吧唧的,还算心情好?”

      “有这么明显?”

      蒋光昀点头,“你很不开心。”

      任愿认真地看着蒋光昀,从眼睛看到鼻子,再到嘴唇,他目光在蒋光昀的脸上游移,轻声说:“谢谢你,真的很谢谢。”

      烛光下,蒋光昀看着任愿那双琥珀色的眼睛,觉得谢谢两个字在他们之间很生分,他刚要说话,任愿就端起酒杯,朝他一举,“我敬你!”

      任愿酒量不好,一向都喝得很克制,剧组的纯喝酒局他也能推则推,可今天他过得太复杂,今夜他也太开心,他喝了不少,已经有些微醺了。

      他们已经喝了两瓶红酒,一瓶白葡萄酒,现在是第四瓶……而这第四瓶大多数都进了任愿的肚子里。

      任愿一口闷下杯中酒,蒋光昀试着阻止,但又想想任愿就在这里睡,不用回家,而且试镜不顺利,人本来就难受,就让人随着心意就着餐后甜点一杯一杯地喝。

      直到任愿喝完要开第五瓶,蒋光昀撒谎说:“没了,家里已经没酒了。”

      任愿失望地“哈”了一声,埋怨嘟囔:“我现在不开心了……”

      蒋光昀忍笑,猜任愿已经醉了,他从来没见任愿醉过,故意问:“那怎么才能让你开心?”

      任愿没回答,他坐下来,两腮酡红,因为热,他解开衬衫最上三颗纽扣,露出一片粉白的胸膛,他有点难受,微微仰着头,脖颈那颗喉结上下吞咽滚动。

      蒋光昀静静看着他的醉态,呼吸微沉。

      任愿忽然转头,眼神迷蒙地看向蒋光昀,笑着说:“那来吧。”

      蒋光昀声音微哑:“来什么?”

      任愿理所当然地说:“来……做_爱啊。”

      蒋光昀说:“那你过来点。”

      任愿动作略显迟缓地把自己连同椅子挪过去,两张椅子并在一起,蒋光昀看着那双因为烛光映照下更显动人的琥珀色眼睛,低声问:“你是不是喝醉了?”

      任愿嗤笑一声,“才这点……我怎么可能喝醉……”他噌一下站起,往厨房走去,“我可以走直线!”

      任愿脚步虚浮,在蒋光昀担心又好笑的目光下走了个半圆,又走回来,重新坐回原位。

      “是直线吧!”

      “是,你真厉害。”

      “那你怎么没鼓掌?”

      蒋光昀抬手,轻轻鼓掌,任愿抓过他一只手,与人十指相扣。

      两人呼吸微变,蒋光昀看着任愿的眼睛,眼神渐渐滑下,他喉结滚动,嘴唇微张,又问:“那你还记得——唔……”任愿忽然捂住他的嘴,小声道:“嘘,该我问了。”

      蒋光昀抱住摇摇欲坠的任愿,眸色愈沉,点头“嗯” 一声。

      可任愿呆呆看了他半分钟,什么话也没说,然后松开蒋光昀,“我问完了,该你问了。”

      蒋光昀愣了愣,问:“还记得栀子花吗?”

      任愿指了指餐桌上的栀子花,一脸奇怪,“就在这儿啊,当然记得……”

      “不是,我是说——”

      任愿又捂住了蒋光昀的嘴,“该我问了……”

      可是任愿头很晕,身体也晃来晃去,他慢慢卸了力气,靠在蒋光昀怀里。

      西装的面料肌理柔滑,摸起来很舒服很有质感,任愿摸着蒋光昀的小臂,滑来滑去,揉来揉去,还是什么也没问。

      一片沉默无声,只有蒋光昀粗重的喘息。

      他脖颈处是任愿滚烫湿润的呼吸,他深呼吸一口气,换了个句式又问:“毕业时,你为什么送我栀子花?”

      你为什么送我栀子花?

      为什么是栀子花?

      栀子花……

      任愿闻着栀子花香,酒精早已侵蚀了他残存的理智,他眼角湿润,声音慢吞吞的,说出了当年他没说出来的半句话:“因为……毕业快乐……我永恒的爱……”
note 作者有话说
第56章 栀子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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