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66、难解 ...

  •   沈怀昭这一觉睡了很久。

      过去两年失去的记忆宛如走马灯一般在脑海中流转,她顺着流淌的记忆跋涉到终点,久久凝视着芳叶灵动的笑脸,而后失去了意识。

      故人来访,算是喜事。

      许是解了一桩悬在心头的心事,沈怀昭一觉睡得极沉,仿佛抛去了烦恼丝一般,久久沉溺。

      她在床榻上睡得香甜,可现实中却因为她再次昏倒,彻底翻了天。

      沈章半拖半抱着大夫来时,沈怀昭已经彻底失去了意识,被满面沉重的沈豫抱回了榻上安然躺着,莹珠半跪在床榻边,为她整理着凌乱的发丝,眼泪止不住地下落。

      沈夫人从主院赶了过来,身后还跟着神态担忧的永王妃。

      沈章扯着大夫,气喘吁吁地冲进屋里:“妹妹呢?大夫来了,快给人瞧瞧。”

      沈相在床上躺着不便移动,女儿又躺在床上人事不省,沈夫人被意外打的措手不及,想带女儿回京治病,又碍于陛下无法成行,眼眶都是通红的,闻言赶紧转头唤他:“是哪位大夫来了,快请进,快请进。”

      大夫扯着快从肩上滑落的医箱,从沈家人中艰难穿过,脸上的笑容看起来格外勉强。

      前几日这位沈姑娘晕倒就是他看的,当时他就觉得这姑娘心思太重,恐有不好,没想到好事不灵,这乌鸦嘴倒是一语成谶,还没过几天呢,人又晕了。

      这次他不能再像上次一般敷衍过去了。

      脑中回忆着沈姑娘上次那奇怪的脉象,大夫心里摇头,暗道行医艰难,一不留神就要惹上麻烦。

      被人簇拥着来到塌前,隔着厚厚的床帘,大夫伸手,搭上那截从帘下伸出的皓腕,本以为又是上次一般经脉不调、气运紊乱的脉象,可谁知却与上次截然不同了。

      大夫皱眉,惊异地轻“咦”一声,在众人屏气凝神的注视下,又仔细感受了一番。

      几日不见,这姑娘的气息居然顺畅了许多,此前的沉郁之气一扫而空,脉象中居然透露出欣欣向荣的蓬勃之感。

      这就好办了。

      大夫面上带了些笑意,转头望向紧张地攥着手的沈夫人,坦然道:“禀夫人,贵府姑娘身体并无大碍,依在下之拙见,反倒像是郁气消散冲破经脉,神思不属才晕倒的。”

      沈夫人懵了:“你是说,这倒还是好事了?”

      大夫点头:“郁气散尽,后患全无,可以这么说。”

      沈章和沈豫你看我我看你,同时想起了自己刚刚对祝祁安毫不客气的模样,尴尬袭来,兄弟俩面面相觑,俱是无言。

      沈夫人和永王妃她们倒是不知道他们之间的小小碰撞,听到沈怀昭无事后,均都双手合十“阿弥陀佛”一番,面上松缓不少,带了点大石落下的笑意。

      话虽如此,尽管大夫亲口说了沈怀昭无事,可沈怀昭这一觉,睡得依旧比他们预想中还要长的多。

      期间沈夫人又按捺不住,请了几次大夫,但不管是谁过来,瞧了一番后都说没事,睡醒了就好了,沈夫人无法,只好耐心等着。

      等到第二天傍晚,沈怀昭终于醒了。

      沈夫人恰好在塌前,第一时间发现了沈怀昭醒过来,欢欣鼓舞地扑过去握着她手,连忙问道:“昭昭,感觉怎么样?你睡了好几天了。”

      沈怀昭只觉得神清气爽。

      脑中的嗡鸣声荡然无存,四肢中一改先前沉重的凝滞感,转而变得轻盈起来,就像是她在梦中的感受一般,似羽毛,又似飞蓬。

      直到这一刻,她才感觉到自己真的完整了。

      轻轻动了动手臂,感觉消散的力气逐渐回归身体,沈怀昭笑了起来,心情格外好的样子,更胜窗外夕阳三分:“好的不得了。”

      想了想,沈怀昭又低声说道:“只是有一件事想告诉娘亲。”

      沈夫人听她没事,喜不自胜,只觉得现在女儿说什么她都能二话不说地应下:“你说,你说。”

      飞快得了沈夫人的准许,沈怀昭却有些忸怩起来,憋着嘴不知道该怎么开口,才能让沈夫人不让她觉得自己是一时兴起。

      但她已经下定决心。

      眸中露出几分坚定,沈怀昭深吸一口气,轻声告诉沈夫人:“圣上的赐婚,女儿不想答应,还望母亲知晓。”

      沈夫人没想到她居然是想拒婚,大惊:“圣旨已下,你还想怎么拒绝?之前不是和仲青相处的挺好吗,怎么突然不情愿了?!”

      沈怀昭当然不能告诉她实情,吞吞吐吐道:“我觉得他跟我想象中不太一样,婚事还是算了吧。至于圣旨,总有办法的。”

      陛下总不能真的对他们的婚事乐见其成吧。

      虽然不知道贵妃是怎么做到让陛下赐婚的,但只要圣心不稳,她就有机会,毁了这桩婚事。

      沈夫人看她是睡昏了头,连连摇头,让她想清楚再说话。

      沈怀昭知道想让他们接受并不容易,没想到光沈夫人这关就这么难过。

      眼下沈夫人情绪激动,完全不能理解她要干什么,沈怀昭几番试图开口都被逼了回来,她没法子,只好先压下此事暂且不提,哄着沈夫人离开。

      然后她找机会,直接去和沈相说。

      沈怀昭无奈地应下沈夫人的叮嘱,暗暗在心里盘算起来。

      沈相是知道她失忆这件事情的,她解释起来要方便许多,只要身为一家之主的沈相同意,那即使沈夫人觉得再不合适,退婚也是板上钉钉。

      沈怀昭揪着柔软的床单,渐渐安静下来,昏黄光影透过窗棱落在她身上,可却无一丝暖意,初秋的凉意在此时展现的淋漓尽致,她呆坐在床上,打了个哆嗦。

      祝祁安说自己当时在桥上瞧不清。

      可是怎么可能呢,当时太阳刚落,天色并没有多暗,他身在桥上,距离水边不过几丈远,既然能听见她喑哑的呼救声,怎么可能瞧不见水边趴着个人?

      她都能清楚的看见他。

      看见他张望,看见他踟蹰,看见他犹豫地踮起足尖,又轻缓地放了下来,雪白的敞袖划出一道潇洒的圆弧,他转身,毫不犹豫地走向桥那头明光辉煌的桂殿兰宫。

      留她和芳叶在泥与水中。

      她真的忘不了祝祁安转身离去的样子。

      沈怀昭默默环住自己情不自禁发颤的身子,指尖拽起滑落的锦被,搭在肩头上,将自己裹住,才感受到一丝暖意。

      记忆回来后,她似乎也怕冷了起来。

      这两年秋冬,旁的姑娘赴宴穿一层,她就得不顾风度地穿三层,把自己严严实实地武装好,不留一丝缝隙给寒风侵袭,才能安心出门。

      湖水实在是太冷太冷了。

      她既然曾经沾过水,现在就不想再沾一点凉意。

      “姑娘。”

      细弱的声音打断了沈怀昭的沉思,她闻声转头,看见揪着裙摆,站在门口处满脸彷徨的莹珠。

      表情过于熟悉,沈怀昭恍惚了一下,还以为回到了两年前,芳叶去世的那段时间。

      停顿了片刻,她才问莹珠:“怎么了吗?”

      莹珠疲惫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在笼着她肩膀的锦被上停顿片刻,而后渐渐带上了了然的悲伤:“姑娘都想起来了,是不是?”

      沈怀昭就知道瞒不过她,笑道:“你看出来啦?这不挺好,你往后不用操心我看见人家不认识,乱说话得罪人了。”

      莹珠勉强抽动了一下嘴角,扯出了笑脸:“这有什么好开心的。”

      沈怀昭不说话,只笑着望着她,注视着她不自觉地揉皱了裙摆,像是无法面对她一般扭开了脸,却又很快转回来,直直注视着她。

      真像啊,沈怀昭在心里想着。

      这样明明担心她,却还要佯装无事的莹珠,真是像极了从前事事都爱操心,不顾一切地想要把她们永远护在身后的芳叶。

      莹珠确实很担心她,但却不知道怎么开口。

      下人不该偷听主子们的对话,她也不是故意的,只是凑巧要进来换沈夫人去休息,可还没来及出声,就听见屋里愈加大声的争执。

      姑娘要跟世子退婚吗?

      是因为姐姐吗?

      莹珠茫然的脑海中只留下这么一个想法,明明她之前并不喜欢永王世子,看他对姑娘殷勤也颇有些厌烦,但最近接触多了,她似乎也习惯了姑娘和世子亲近。

      在知道陛下赐婚的时候,她都已经想好了,要把两年前的事情瞒上一辈子。

      姐姐也会同意她这么做吧。

      莹珠咬紧了唇,不自觉后退了一步,想起芳叶临终前那一小段清醒的时光,她哭的肝肠寸断,既为即将失去至亲的自己,也为昏昏沉沉见不到芳叶最后一面的沈怀昭。

      可即使悲痛欲绝,她也将芳叶说的话一字不差地背了下来。

      沈怀昭坐在床上,歪着脑袋望着莫名其妙停在门口不动,甚至往后退的莹珠,奇怪道:“莹珠,你在想什么?干嘛不进来啊。”

      进门的地方没有窗,因此也没有光,莹珠站在门框下,极黯淡的一个人,连鹅黄色的外衫都蒙上了灰影。

      夕阳已经完全被京郊的群山遮蔽,窗棱间最后一点微光也消失殆尽,沈怀昭彻底看不清莹珠面上表情,但也不准备催促她。

      耐心地等待了许久之后,她听见莹珠的声音响起:“马上就来。”

      莹珠闭上眼,在心里默默拜托姐姐原谅她的自私。

      她真的没那么大度,没办法原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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