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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与君初相识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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许多许多年以后,萧枫回忆起他12岁那年的经历,仍心有余悸。
置身于幽深促狭的甬道里,四周弥漫着黑雾,伸手不见五指,不能转身,不能后退,只能前进。
他摸索着艰难向前跋涉,总看不到尽头,身体倦盹,呼吸不畅,有种绝望的窒息,他不停告诫自己:绝不能倒下,一直向前!
隐隐约约,远处有一丝微光,是希望的出口!他想加快脚步,可双腿就像被醋浸泡过的骨头,酸软无力,继续强撑着,他一步一步向前挪动,光圈越来越大,越来越亮,有些刺眼,他下意识抬起手,想遮挡一下眼前越来越强烈的光……
“妈妈,你快来看呀,他醒了!”一个欣喜的声音,把他迅速拉出甬道——
路程吃力地睁开有些酸涩的眼睛,发现自己躺在一个白色的房间:白的屋顶、白的墙壁、白的被子、白的光,还有,两张白皙的脸庞——妈妈的笑亲和温暖,女孩的笑纯净灵动。
路程躺得身子有些麻木,他试着活动一下四肢,一条腿就像灌了铅一样沉重,两只胳膊还能动,只是左边胳膊一动,一阵刺痛袭来,侧头看,是打点滴的针头刺痛他的皮肉。
“孩子,你感觉哪里不舒服吗?”女孩的妈妈看他扭动的身体,脸上表情痛苦,俯下身子,轻声问道。
路程摇摇头,想说话,嗓子干得像枯竭的水龙头,发不出声音。
女孩妈妈见状,转过头对女孩说:“丹儿,快去喊爸爸,让他请医生过来。”
“好的。”口里答应着,转眼不见了人影。
不一会,一个中等个子、戴着眼镜的男人,估计是女孩的爸爸,和一个穿着白大褂的医生走了进来,后面跟着两个护士,手里拿着检查用的仪器。
医生仔细给他检查一通,扭头身边对戴眼镜的男士说:“他皮外伤恢复得很好,再消消炎,过几天就可以出院了。就是右小腿骨折,还没完全愈合,不能随便下地走动,还需要静养一段时间。”
“好的,谢谢您,韩医生。”夫妇两个送走医生,又折回到他身边。
“小伙子,你叫什么名字?家住哪里?需要我们帮你,联系一下你的家人吗?”女孩的父亲问他。
“我没有家!”路程简短地说完这一句,闭上眼睛,不再说话。
夫妻俩困惑地对望一下,想他有难言之隐,不再追问。而是向他做了自我介绍:“认识一下,我叫苏致远,是个大学老师,这是我的妻子,何如,也是个老师,你可以喊我们叔叔阿姨,也可以喊我们老师,这个是我们的女儿——”
女孩不等爸爸说完,趴在路程的床前,快言快语道:“我叫苏筱丹,我读一年级,哥哥,你叫什名字?几岁了?读几年级?”
“我叫路程,12岁,读初二。”路程这次没有拒绝回答,清了清嗓子,简单扼要介绍了自己。又陷入长时间的沉默。
一周后,路程提外伤恢复得差不多了,身体检查的各项指标都很正常。
苏致远夫妇问不出路程的身世,只好把他接回自己的家,再做下一步打算。
这里是南方一个海滨城市,依山傍水,以风景优美著称。
苏家坐落在一条幽静的、铺满石板路的巷子里,巷子看似有些年头,很有故事感,位于巷子中间的一个美丽四合院,就是他们的家。
四合院坐北朝南,分前后两个院,前院东西两边分别种着几株竹子,阳光透过,地上印着竹叶的影子,影子随风舞动,像流动的画。
穿过院子上两级台阶进去是一个客厅,客厅东面是一间客房,西边是餐厅和厨房。
穿过客厅后门是后院,院子西边种着两棵白玉兰,树根周围垒着一圈水泥台。
台子上面摆满了各种盆栽,早春四月,三角梅、月季、长春花争相开放,娇艳欲滴,花香四溢,引得蜜蜂、蝴蝶翩翩飞舞,树对面,是个秋千架和一个石桌、四个石凳。
后院分布着东西厢房,各两间,西边是杂物间、公共卫生间。西边两间是书房,中间没有隔断,四周摆满原木书架,书架上的书琳琅满目,中间是两个原木书桌,院子最北面三间正房,就是他们一家的起居室和卧室了。
路程被接回苏家后,安排住在前面客房,客房附带一个小卫生间,方便洗漱。
苏家夫妇每天除了忙工作,接送孩子,还要照顾路程的饮食起居。为了给他补钙,何如每天变着花样给他熬排骨汤,山药排骨、玉米排骨、莲藕排骨轮番上阵。
苏致远还专门给他借了拐杖和轮椅回来,拐杖方便他小范围活动,休息时间,天气好的话,苏致远会让他坐在轮椅上,推着他到公园晒太阳,一旁跟着蹦蹦跳跳的苏筱丹。
苏筱丹每天放学回家,第一件事就是跑到路程房间报个到,再回书房写作业。写完作业,她主动帮着爸爸妈妈照顾路程,帮他端水、送药,没事就坐在他的床前,鸟儿一样叽叽喳喳地和他说学校里发生的趣事。
不在家的时候,路程就安静地坐在床上看书。
苏家藏书丰富,苏致远知道他喜欢看书,对他说:“路程,喜欢看什么书,你可以随时进书房挑选。”
他也给路程推荐一些适合他看的书,每天早饭后,路程就拄着双拐到书房选书,再拿回卧室阅读。
他们上班上学,路程每天窝在房间里如饥似渴地埋头看书,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个哑巴。
致远还特意给他找来初二所有课本,利用晚上和周末,他们夫妇在书房给他补习功课,方便他伤好后,能够继续回学校读书。
路程没有辜负他们的苦心,一边养伤,一边抓紧时间补习功课,进步很快。
苏家夫妇的精心照顾下,路程身体恢复很快。一个月后,就丢掉拐杖扶着东西慢慢走路了。
可能是营养跟得上,路程长高了些,也胖了,脸色不那么苍白,有了健康的光泽。
身体渐渐好转,趁他心情好的时候,苏志远夫妇多次试着问他家在哪里?家里还有什么亲人?每一次,路程眼里的光都会瞬息暗淡,低下头,沉默不语。
苏家夫妇无法解读路程沉默背后的隐情,更不知道,每到夜静更深,路程总是被同样的噩梦缠绕。
梦里,他去爬山,山顶风光旖旎,他走到一处山坡前,极目远望层峦叠嶂,山上云雾缭绕,从山顶到山下,覆盖着苍松翠柏,初春的翠绿,层林尽染,绿色像瀑布一样沿着山坡倾泻下去。
路程不知不觉被眼前的美景深深吸引,全然不知道背后悄悄出现一个人影,此人面目模糊不清,屏住呼吸,慢慢伸出一只手,把他狠狠推了下去......
急速滚落过程,路程脑子一片空白,求生欲让他极力想抓住身边飞驰而过的树木枝丫,坡度太陡,他下落的速度太快了,双手挥舞着,抓不住任何东西,他想喊,嗓子却发不出任何声音,绝望中,他渐渐失去知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