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32、理发师与他的男人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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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1佩佩理发店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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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全的美发店并没有布置得很花哨。但是他手艺很好,服务周到。他从小就梦想能开一家属于自己的,小小的店铺。

      他喜欢用心地去积累和经营——慢一点,难一些都没关系。比丘师傅说的没错。安全因为长久的匮乏而执拗地痴迷于积攒。可是残酷的现实总是毫不留情地把他的心血与希望摧毁。

      好像推石头上山的西西弗。坚韧不拔,吃尽苦头,饱含热望地推上去,又要眼睁睁看着那大石骨碌碌滚下。

      最叫他痛恨的是,那些摧毁这一切的混蛋们,轻松地仿佛不过是动动手指。

      好像他的人生和所有的努力,不过是小丑的演出。

      猜叔多好。你看。猜叔多么大方。如果肚子上叫人扎透一铁扦,就能换十万美金。

      那王安全一定要专职扎铁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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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在大曲林最繁华的街区租下了这家店面。简单装修,打理了一下,小郭儿有时间就会来帮他跑,两个人一起把美发店的设备用具办齐。有时候小柴刀也来光顾——阿全啊,你走噶。猜叔叫你走你还不走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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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阿全并不搭话。只把小柴刀摁在美发椅里。手指抓抓他黑色的乱乱的长发。得出一个结论——你们达班的男人,除了那帅老头儿,都蛮邋遢喔。

      安全开业了。

      牌匾不大。铝塑板上,几个闪烁的亚克力字——佩佩美发。

      佩佩——小郭儿问——是一个人名么?

      女人喔!王安全!——王安全的女朋友们醋意横生,揪着他的耳朵很不忿——这么念念不忘!是哪一任啦哪一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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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欧~呦!——安全吃力地把她们挣开:妈妈喔!我妈妈!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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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发起火来,俨然一个老板——再闹!开除你们啰!

      她们蔫蔫的。不敢做声。

      “一天天闲在家里面,什么也不干!有什么出息啰!这么懒的!来喔!过来学!客人多的时候要上手咯!不会!洗头发吹头发总会的吧!真是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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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安全凶巴巴,很唠叨。一个人如果唠叨着凶巴巴,就仿佛不很凶了。没什么可怕。安全本来可以去请有点底子的半成手儿,或者至少勤快、聪明一点的人来做学徒——左右都要发工资给人家。可是——是噢。左右都要发工资给人家——给谁不是给。他就想到那两个被他抛弃的女友。她们既懒且馋,很慷慨地出卖~体,现在又没有他可以依靠。在大曲林,多半要挨饿,被欺负。

      想一想,如果不是为了找自己,她们也不会离开磨矿山。

      安全便心软——当他有了心爱的人,甚至发现自己——或者可能,有一点——被爱。他便更容易心软。

      “但是!”安全站在他们从前出租屋的破沙发上,举起左手,伸出无名指对她们展示:“看好了哇!我——我有爱人了哦!以后我和你们是盆友——普通盆友!——不许亲我!哎呀!不许啦——”

      他把她们从自己身上摘下去:“不许摸啦!——欧呦!滚啦!——不许叫哈(三声)尼了喔——叫什么——你说叫什么——老板!叫我老板!欧~呦!真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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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2骚扰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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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王安全新店正式开张。一个操碎心的老板,两个无知无畏,既懒且馋,娇滴滴慢吞吞的女学徒。忙起来的时候,安全在小小的店铺里,闪亮亮的明镜和明镜之间乱转。

      但是客人们很喜欢安全。他价格很公道,手艺是极好,服务很细心,对每一位顾客都耐心有礼貌。他现在留长发,烫出微微卷曲的弧度,有时会化一点很淡的妆,不讲话,专心致志给人理发的时候,常常被误认为女性。

      女性的顾客知道了他是男子,更喜欢他了。很爱他的俊美和温柔。男性的顾客知道他是男子,正经些的便鄙弃他,不正经些的又对他生出些格外的坏坏的趣味。

      安全很憎恨这些。他一生都很想做一个坦荡、刚硬,有尊严、有独立人格的男子汉——这条路从前就走不通——因为不论男性女性都要来利用和玩弄他那低廉的美貌——现在这条路更走不通了——因为他有了心爱的男人。

      那个男人也喜欢他的美貌,那个男人说他应该留长发,长发会好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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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那个男人对他的趣味——他很清楚,实际上与其他人没有什么本质的不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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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憎恶自己的娇美,悲惨,破碎——但是为了迎合与讨好爱人,又不得不变本加厉地,娇美,悲惨,易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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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被心爱的人玩弄——这就是王安全能拥有的最好的爱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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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他洁白、修长的手在清水、冷水、洗发水、染色剂、形形色色的药水中浸泡。

      他的双手上,没有戒指。

      有女顾客拉着他的手,暧昧地问长问短,小哥哥长头发好帅气喔,留个电话哦~~哎呦,老板你有女朋友么?~~阿全啊,我们去看电影啊,我买好了票啦~~咦,帅哥你怎么只有一枚耳环啊~另一枚呢?要不要我帮你买一对新的?我看看 ,我看看,明明也有耳洞的啊~~

      这些时候,安全会竭力笑脸相迎,礼貌推开这些蚊蝇一般叮咬他的,恶意不大的引诱。

      但是男的顾客,就会上手。

      脸或是胸,前面或是后面。

      所以王安全的两位女学徒有幸地目睹了他们的前男友打架。

      王安全并不很有力气,常常不会打赢。打破鼻子,打掉半颗牙,满嘴鲜血。有时候他还是用咬的。他很憎恨自己作为男性的不够强壮和软弱。

      理发店甚至在半夜被砸。

      王安全有点儿后悔——如果开一个小饭馆儿,不这样每天用双手亲昵地与客人接触——可能就不会招来这么多丑陋的觊觎。

      可是好像忽然——再没有人来骚扰了。

      再见到小柴刀时,那家伙有点儿得意。
      “那些招你的混蛋——阿全,我们都拾掇了噶。”

      小柴刀挥舞着他的,小柴刀。

      拓子哥不在的时候,边水的事情都由小柴刀管了。

      小柴刀很骄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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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03等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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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可是那个人呢?

      一天,两天,三天,一个礼拜,一个月,两个月——

      但拓始终没有消息。

      王安全摆弄手机。翻来覆去。他拨通但拓的电话。

      关机,关机,您拨打的用户已关机。

      小郭儿和小柴刀还是会常常来佩佩理发店。

      这两个人总是很善解人意,他们不需要安全张口问。他们会当着安全的面这样对话:

      小郭儿说:星哥都回来一个月了哇,红木的生意谈得很妥。可是拓子哥还是没回来。

      小柴刀说;在中~国嘛,好像还有别的事,很要紧。

      小郭儿说:拓子哥也不给他妈妈打电话。

      小柴刀说:猜叔不让。说拓子哥不专心。

      小郭儿说:昨天在达班,尕尕说都快忘了大伯长什么样子了。

      小柴刀说:猜叔嘛,猜叔有猜叔的安排——你看现在猜叔把大曲林都占了——多威风噶!

      小柴刀很骄傲。

      每天送走最后一波客人。把两位叽叽歪歪吵累的女学徒也赶走。

      安全一个人坐在店外的台阶上,抬头看看月亮。

      夜凉如水,他抱了抱肩。

      不回来了么?

      不要我了么?

      安全吸吸鼻子——那也没关系喔。

      我至少开了店。

      我稳赚。

      想到猜叔那个可怕的威胁——

      王安全,你留下来。我会——一定一定会,要你,好惨,好惨,好惨——你受不来的。

      安全擦擦眼睛,长长地舒气。

      他什么也不怕。

      前面越是险恶,他越要在。

      他想要保护但拓——即使他很渺小很微薄。

      他自己怎样受害都好——只要不让但拓受害。

      他有点儿恨自己没骨气。

      好像一条踢也踢不跑。打也打不走的小狗儿。

      可惜安全并不知道猜叔那套刻毒的逻辑——

      猜叔正是要通过伤害他的方式,来凌虐但拓。

      在爱情中,对自己毫无信心,毫不了解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或者更甚——刻意贬低自己在对方心中的分量

      ——像这样的人,就会掉进猜叔的陷阱。

      安全站起身,回到理发店,关了门,在里面熄了灯。

      他每晚都睡在理发店的沙发里。

      04 昆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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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但拓来到中~~国,第一站是昆明。

      但是但拓和沈星分开了。沈星住的是酒店。但拓和吴钰住进了昆明郊区一座幽深的院落。

      原来这是吴钰妈妈的产业——吴钰妈妈是一个很成功的中国老板。也是专门经营玉石的。

      但拓一忙完,第一件事就是打电话。但是趁他不备——电话就被吴钰拿走了。

      但拓要再跟吴钰抢的时候,就有几个很精壮的,保镖模样的男人进来了。

      吴钰当着但拓的面,给猜叔拨过去。

      猜叔正在那边喝茶。

      他一面喝茶一面问——他不听话么?

      吴钰说,还好,拓哥只是要电话。

      猜叔说,不准给他。

      但拓去抢电话,要和猜叔讲话——

      猜叔吹吹热茶,说,打啰——又嘱咐——别伤了脸啰。

      吴钰慢慢地撤出来。男人的事情,她不掺。

      她听见房里乒乒乓乓打斗之声。妈妈的很多文玩怕是都要摔烂。猜叔预计的很对——对但拓这样热血爱上头的硬汉——只能用更多硬汉去把他制服。

      妈妈走出来,问吴钰——你对这小子没什么感觉么?他将来可是要——

      可是要什么,后面都没说。

      吴钰很明白妈妈的意思。

      只耸耸肩:我喜欢有脑子的,不喜欢有肌肉的。况且——

      她趴在妈妈耳边,低声说——他喜欢一个男的哦。

      吴钰再进去的时候,看见但拓在地上躺着。

      果然一点都没有伤到脸。

      但是那个男人动一动,就压低声音喘气。

      吴钰猜,应该很痛。

      吴钰来布置作业:拓哥,你今天要会打字。猜叔说,就是肋骨断了,明天也得出门的。嗯——猜叔还说——你今天不听话,要晚一个礼拜回家。

      但拓站起来,很想爆粗——但是他动了点脑筋,只是问——签证能那么久噶?

      签证的事你不用担心,吴钰说,我们想待多久就待多久。

      她把电脑打开——打字吧——要像开枪一样快哦。

      擦。但拓站起来,摁着肚子喘气,要把我改文员了么?

      整治一个糙汉,任重道远。

      第二天,他们按照计划准时出门。

      做啥子?但拓说,

      参观旅游。吴钰说。

      旅游?但拓说,不是要谈生意?

      沈星去了。吴钰说,谈生意这种事情,你不用做。

      吴钰说,拓哥,我们有导游哦,好专业的。

      九点钟的时候,导游就到了。

      导游很笔挺,穿的很刻板。讲话也很刻板。他和但拓、吴钰郑重地握了手,又尊重又严肃。

      他们的车去了好多地方。几天时间,把昆明逛了个遍——可是一点没有玩。他们的导游尽职尽责。只是讲话几乎很官腔。

      话风是这样的——我们昆明是个多元化的产业城市。我市旅游业发达,每年吸引无数游客前来观光,旅游总收入相当可观。物流业也占领军地位,物流企业数量众多,物流总收入占云南省的很大比重。工业方面,我们拥有新能源电池、石油化工、生物医药等产业集群。这几年,电子信息制造发展很快。吸引了许多企业入驻我市……

      你们中~~国的导游嗯,都这么,有学问噶?

      但拓说。

      吴钰说,别忘了,回去还要写作业。

      但拓握惯了刀枪的手,现在握鼠标和钢笔。

      好像忽然,但拓听话了——吴钰觉得。但拓应该是明白猜叔的意思了。

      当然,有时候,他也闹。

      怎么好好和吴钰商量——她都不许他打电话和家里联络的时候。

      猜叔的意思很明白——他闹,就罚。

      猜叔说,我现在想起来他为了去伐木场救沈星和我闹我还是气的要发疯——什么人啊,什么样的男人三十多了还这么莽的啊!

      吴钰妈妈家这座宅院很深。

      杀个人估计都没人听到的吧。

      所以,但拓只要焦虑不安,想要回家,想要和心爱的人联络,只要露出一点急切、不稳重的样子——就会挨打。

      不够专注,心神不定,任情恣性,也会挨打。

      对嘛,猜叔说,这种没出息的小子。打多了才长记性哦——不要打到脸哦。出去怪丢人的了。

      渐渐的,但拓变得沉稳。

      他学会沉下心,耐住性子,做好手头的事情。

      他学会控制自己那风暴一般猛烈的热情。

      他学会抑制自己身体里那些沸滚的冲动——爱和恨的冲动。

      他明白了——很多事,不立刻爆发,慢慢消化,徐徐图之——原来也有环环相扣,步步为营的味道——并且可以使你在这个过程中,更清醒,更深入,更有空间和余地调整和优化筹谋。

      事,缓,则,圆。

      吴钰说,拓哥哦,字好看多了呢。

      拓哥今天的作业也完成的不错——这两段话,你写得蛮有想法哦。

      吴钰指了指电脑屏幕——题目是“旅游业发展和旅游商品转化。”

      谁要你做文员了?

      人家明明要你接班的啦。

      吴钰叹息——

      古代的太傅什么的,是不是像我一样,好难?

      但拓太疲倦,趴在电脑前,睡着了,光标还在屏幕的文档上一闪一闪。

      吴钰吃力地把但拓抬起来,把他送到床上去。

      他听见这个男人躺在枕头上,迷迷糊糊地叫了一声,阿全。

      05奖励

      吴钰给猜叔打电话,撒娇说,猜叔哦,但拓最近表现很好的啦,给点奖励嘛~

      猜叔笑,好好好,阿钰都开口啰。便宜那小子啰。

      第二天清晨,但拓一睁眼,就看见枕边是洗好的,两张照片。

      照片上是一家理发店。敞开的店面,顾客盈门,一个人的背影,那样亲切,美妙,使他战栗又钻心。

      再一张,偷拍的镜头更近——镜头里那优雅温柔的理发师,长发飘逸,巧笑倩兮。

      但拓轻轻抚摸那些照片,轻轻抚摸照片上那男子的面庞——泪水从他眼角洒落。他笑起来——那样幸福和甘甜,把这照片放在心口,长久,长久地闭目,陶醉和思念。

      吴钰轻轻关上了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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