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千寻海上》随文汲月

77、77

　　宋夏宜不知道如果方锦意不叫她，她还会站在洗手台前多久。等被喊回神，她才发觉自己竟已是满脸泪水，急忙忙收好信，忍不住在信封上亲亲印下一吻，才洗脸走出浴室。

　　方锦意看到她出来后被惊了一下，小声问：“夏宜姐，你是不是哭啦？”

　　宋夏宜撒了小小的谎，“怎么办啊，舍不得你们，又想家了。”

　　方锦意用安慰小孩的方式安慰她，摸了摸她的发顶，说：“马上就能回家了，回去我们一样可以见面啊。”

　　像是怕时光溜走不能回头，这晚，最后一次住一屋的两人基本没睡，从后半夜聊到天快亮。宋夏宜还好，睡眠障碍资深患者，方锦意就不行了，第二天起来被机关枪打过一样，走路都东倒西歪地踉跄。

　　宋夏宜问她：“这样还能冲浪吗？”
　　她浑不在意，答：“等我喝两杯咖啡就好。”

　　温度其实还是有些低的，出酒店就感觉到冷了，杨晴担忧说这天能冲浪吗，下海多冷的。陈风华说先去了看看，实在冷咱们再回头。

　　往邦迪海滩去，车程也就半个多小时，不远。江可直开车，宋夏宜在边上看导航，回到悉尼，她又继续当起了导游来。路上车辆不算多，一路开得通畅，宋夏宜一会看手机，一会看窗外。也是偶然，在距海港大桥还有段距离处，她无意间转头看，正好看到了大桥的几乎全貌，惊人巧合的相似角度，让她马上想到了前两日在和陆屿桥视频时看到的那座桥。

　　宋夏宜惊呆在座位上，不敢相信地盯着那座桥看个不停，又觉得自己很可能是被昨晚的那封信给惹得魔怔，轻叹失笑，哪里的大桥还不是都差不多，国内国外这样的桥可是太多了。忍不住再看，晨光照着拱桥，和那日的又不太像了。一阵脸颊发烫，莫不是思念成疾？

　　天冷果然不是阻挡冲浪爱好者步伐的理由，海浪上已经能看到不少人影。提前联系的教练正在等，带着要尝试的三人先去换衣服。

　　海面翻起白浪，蹲在冲浪板的身影几乎被浪花埋没，离得远，留在海滩上的宋夏宜等人也分不清海面上几道人影谁是谁，不过风把方锦意的尖叫送了过来，方便了她们听声辨位。

　　过得一会儿，方锦意体力耗尽先停了下来，裹着厚毯跑到宋夏宜身边，靠过去，叫道：“好嗨好嗨！”
　　问几人：“要不要试一下？可有意思了。”

　　陈风华说：“你们年轻人玩玩算了，我们就不试了。”
　　“不是年龄的事儿。”杨晴说，“主要太冷。”
　　韩露附和：“就是，谁不敢试！咱们这谁是不敢试了……冻着了不划算。”
　　几通胡扯。

　　陈风华探头出来：“夏宜怎么不说话？”
　　坐宋夏宜边上的韩露拿胳膊肘碰她，“干什么呢？”

　　“看海啊。”宋夏宜随口说，她心里还是突突在跳，不知道是第六感作祟还是心怀期望，越想越觉得在陆屿桥那里看到的桥就是海港大桥。

　　“看多少天海了，还能有什么好看的。”旁边陈风华说。

　　宋夏宜没听见，在考虑要不要联系陆屿桥问问。

　　韩露：“发什么呆？海上有啥啊你盯着看？”

　　“桥。”宋夏宜说，决定还是问一下，问他人在哪里就好。

　　韩露狐疑，“什么桥？哪来的桥？”

　　靠在宋夏宜身上的方锦意正好看到她点开的手机，嘿嘿笑得兴味十足，心说什么桥，陆屿桥啊，凑她耳边道：“想姐夫啦？”

　　宋夏宜手机差点没拿稳，扭脸嗔怪地瞪她一眼，笑骂：“还在录节目，你这张嘴啊。”

　　到底被打了岔没问成，那边冲浪结束就匆匆回市区吃午饭。陆屿桥的消息发来时，宋夏宜正在进行最后一次备采，节目组问她一趟旅程下来有什么想说的。她说很感谢大家，感谢节目组和其他几位成员。

　　结果掏心掏肺了，说：“最开始是想通过这个节目体验一下大家亲如一家人的感觉，也想借着和不同人相处的机会，看看自己到底是个什么样的人。以前很长一段时间里，我是把自己看作一个容器的，很空的容器，空得自己都感觉陌生。实话说也不大接受自己，虽然好像头顶着一些看起来还比较厉害的光环吧，但我是一直都找不准自己的位置的，时常觉得自己应该成为另外的一种人，小时候学习好长大搞研究，或者性格上……刚强一些？类似这样的，因为我自己性格比较怯弱，好像是经常被人讲说情绪很稳定，但事实上不是的，情绪稳定是晴姐那样，她稳定是因为她内核稳固很强大。我不是，我很胆小，很难有比较激烈的情绪只是因为害怕，所以在很多应该生气或怎么样的时候，我的感觉都是恐慌。但是，这次节目录下来我发现，我好像不用特地想要去成为一个什么样的人，尤其不用因为谁的看法而想要去成为一个别人，每个人都不同，每个人都有优缺点，我不能因为不满意自己的缺点，有可能还是别人眼中的缺点，就想着要去拥有其他人的优点。”

　　“可能这就是我参加这个节目的意义吧，”她感慨，“让我明白得学着真实地面对遇到的事情和遇到的人，以及面对我自己。不必着急地在别人的世界里寻找自己的位置，我一样可以拥有自己的世界，然后和别人分享自己的世界。还有就是我要说，这一次真的运气很好，碰到他们几个成员……大家总是时不时就让我很感动，一路下来我干什么说什么都有人回应……这种有回应，真的是一件特别特别美好的事情，所以很感谢我的兄弟姐妹们！”

　　是情绪外露，以往她不会在外人面前说这些，还是在镜头前。但是现在她不恐惧了，她觉得可以说出自己的想法，可以尊重自己的内心。

　　好轻松。

　　这时她看到了手机上陆屿桥发来的消息，问她什么时候录制结束。

　　快了，她回。
　　想起来上午在海边被耽搁的问题，问他：你在哪里？

　　等回复的时候也不知道是期待还是什么，居然紧张了，但也没有紧张两秒钟，很快陆屿桥就发消息来，是定位，距离她不到十公里。

　　像是理所应当般自然，陆屿桥又发来信息：结束告诉我，我去接你回家。

　　宋夏宜眨了下眼睛，等视线清晰，她回：好。

　　酒店套房的大门关上，宣告录制的正式结束。大家等电梯下楼准备往机场去时，宋夏宜告诉其他人说她就不一起回了。杨晴问：“怎么了？临时在这边有工作吗？”

　　宋夏宜笑得温柔，摇头道：“我家人来接我了。”

　　一阵打趣的长呼，宋夏宜没再害羞了，表现得很大方。陆屿桥已经在大厅等，一见宋夏宜来就把手伸了过去，牵上，握住，和其他人一一打招呼，说谢谢各位一路上对夏宜的照顾。

　　一顿寒暄告别耽搁的时间不短，都依依不舍的，在酒店大堂把回京再聚的事确认了又确认。陆屿桥安安静静地等在一旁，把其他人送上车后，才拎过宋夏宜的小行李箱准备上车，问她：“别的行李呢？”

　　“提前跟工作人员上机场了。”宋夏宜说，“你怎么不早点和我说你在悉尼啊，我就不让他们带走了。”

　　陆屿桥系安全带，边说：“是我错了。”又给她整理被压到的头发，说：“怕影响你工作。”

　　宋夏宜等他坐好要开车的时候，开口：“我看到你写的信了。”

　　“嗯。”陆屿桥纠正：“是情书。”

　　“我也想你。”宋夏宜说，“也爱你。”
　　说出来也没有想象的那么难，她很多年不曾开口对他说爱。

　　但陆屿桥却因为她这句话内心起了海啸，还以为她陈伤难愈，自己要等好久才能等到她再肯说“爱你”这两个字的，激动感动全部化作微笑，他说：“我爱你，永远爱你。”
　　爱需要表达。他会用一辈子时间一遍遍向她表达。

　　如果不是在开车，陆屿桥一定会去亲她抱她，好在他住的地方很近，没一会就到了。

　　往房间走的路上，宋夏宜问他：“我们要住几天？什么时候回去？”

　　“明天回。”陆屿桥回答。

　　宋夏宜点头，心想他出来也好几天，该游玩的地方也应该去玩过了，问他：“一直住在这里？”

　　陆屿桥开门，侧头看了她一眼，说：“在悉尼的时候住在这里。”

　　“嗯？”宋夏宜听这回答怪怪的。

　　“我先去的墨尔本。”陆屿桥拉她进门，亲她，唇舌交缠之际告诉她：“我看到你弹琴。”
　　他说：“和肖斯塔科维奇一样好听。”

　　宋夏宜吃惊地“啊”了一声，他又亲下来。被亲着带进房间，倚上沙发，仰着脖子回应，手往后撑的时候，按到了沙发一角的袋子上，不平整硌着手，扭头就要看，被他的嘴唇追上来，“等下……等下……”

　　陆屿桥瞄了眼一直放在这里的东西，开始后悔，应该提早收起来的，恋恋不舍地放开她，把人拉着坐好。

　　宋夏宜是打开到第二个纸袋时感觉到不对劲的，随便翻翻就发现里面全是她在圣保罗看到过的纪念品，再去看其他，里约的、圣地亚哥的、百内的、卡马拉的、坎昆奇琴伊察墨西哥城瓜纳华托，都是她一路上看见过喜欢过想过要买的东西，呆了呆，醒悟过来问道：“你……跟着我走了一路？”

　　“我只是想离你更近一点。”

　　“什么时候决定的？”

　　“你说要参加综艺节目的时候。”

　　“一直没有跟我说啊……怕我不同意是不是？”

　　“你会有心理负担，影响拍摄怎么办。”陆屿桥摸了摸她的脸，“不高兴？不要不高兴。”

　　“没有，没有不高兴，我只是……太惊讶了。”

　　实在不知道要说什么，只好静静地看他，他眼神清澈，里面是温和的充满爱意的光，轻轻一笑，忽然一个字也不想再说了，抬起头，在他的脸颊上轻轻亲了一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