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旧港听风》山深不记年

67、麻烦

　　南劲锋平安抵达美国，工作之余常常给花姿发些街景照片，就像远方的朋友寄回来的明信片，承载着思念和问候，花姿也会礼尚往来地拍粼港的树木、大海或者天空给他发过去，粼港发生了啥大事件或者生活上有什么有趣的事情，都会同他说一说。傅家母女在市里租了一间房子，离傅晶上班的地方很近，交通也方便。这些都是傅家伯母同花姿说的，她们俩一直保持着联系，只是傅晶自那以后就再也没有给她发过消息。
　　粼港真正入冬了，茶饮业也到了旺季，小年轻们都喜欢在冷风飕飕的的日子里捧上一杯热腾腾的奶茶逛街，贴秋膘的时节也不管胖不胖，暖和才是硬道理。小店里每天都是人来人往客流不断，花姿也时常忙得头脚倒悬。坚持了一段时间，人手实在忙不过来，花姿便又招了一个全职的服务员，这才有个喘息的机会。
　　对付宋钰那边，颖川也没放慢步伐。她把U盘里的内容给郑小少拷贝了一份，可他认真看完后却告诉她一个不幸的消息：如果有一天宋钰真的站在了审判席上，这份文件里面所有的东西，都无法作为证据使用。
　　“为什么？”花姿泄气地问。
　　“因为没根据，不权威，不具有真实性，都是猜想、传闻，或者栽赃。谁敢提供这份证据，就是授人以柄，他宋钰可以反告你造谣诬陷的。”郑天屹实诚的告诉她，但是也不想太过打击到她，于是又委婉地加了一句：“当然，也不是一点用也没有，至少为办案提供了一个方向，或许顺着这几件事查下去，会有所突破。”
　　花姿盯着电脑里的文件，失望得都快哭出来了：“那么费劲才查到这么一点线索，还以为得到的是什么宝贝，没想到什么用也顶不上。我不甘心呀，为什么没用呢？”
　　“你看看建筑经理这个案例，人证已死，并未录下什么口供，就算有，也没有物证佐证，说它是流言也可，说是构陷也行；再看这个，酒吧女死亡事件，这个事我知道，当年就查过，元凶也早就被判刑了，据他所说，药不是从会所购买的，加害人本就是戒毒所的常客，身上时常准备着，人会所管天管地，也管不到人家私自□□带进酒吧。”
　　花姿心里好恨，可依旧不愿意放弃这来之不易的收获。“那不是还有别的嘛？你看还有工人过劳死这件，验尸报告上面有经办人的签字，盖得是专业机构用章，这总具有权威性了吧，而且还真实有效。”
　　“涉事的渔场只是宋氏旗下一个分公司的一个小产业，拐着十七八个弯，宋钰不是实际的管理人，这个罪名安不到他头上。而且就算最后确定了工人是过劳死又能怎么样呢，这属于劳务纠纷的范畴，只要钱赔到位这一页就能揭过去。”
　　花姿算是彻底泄气了，她实在没想到，凉夏和经理花那么多年保存的东西，竟然一点用都派不上。不过她心宽，想着就算不能当做物证，最起码也让她离真相更近了一步，以宋钰的性格，这份文件里写的事情，也绝对不会是空穴来风，勉强算是把柄吧。不能作为物证，必要的时候当检举材料用一用或许也可行，反正她光脚的不怕穿鞋的，和宋钰拼了，大不了就是个死，她到底下正好和老秦团圆。
　　想起秦锝佑，不知不觉他已经走了一年多了，世事千变万化，一个人没了，随着时间的流逝，耳边关于他的传闻也渐渐湮灭了，很少有人再谈论起他，粼港商界的风云人物很快被其他人所替代，就算这世上还残存他的魂魄，也再掀不起一丝烟尘，只留下一帮还思念着他的亲人，和一个想起他就忍不住湿了眼眶的女人。
　　奶茶铺里最近不怎么太平。兼职小妹一连着好几天跟花姿反馈，一到下午人多的点，店里就会陆陆续续来一波长相凶悍的男的，他们明显是一伙的，嘴巴不干不净地相互叫喊着，却每人占一个座，他们霸占的桌子，就算还有空位，旁人也害怕得不敢坐。堂吃的顾客少了，甜点没人买，每天浪费的耗材巨大；另外那些男的在店里吵嚷，胆小的学生们不敢进店，顾客一下子少了一半。
　　其实这帮子人花姿老早就注意到了，她最先注意到的是这些人的口音，他们都是操着一口外地话，而且竟然与那一晚芦苇荡里的打手们是一个口音。当下花姿就警觉了起来，耐着性子又观察了几天。他们不仅在店里面大放厥词、言语粗鄙，而且还会故意寻衅和服务员发生些肢体摩擦，对长得漂亮的学生妹妹也是有事没事碰一下子、摸一下子，吓走好些顾客。
　　这下没跑了，这些人就是故意来找茬的。花姿第二天便找人把店里店外都装上了监控，一个死角都没有放过。后来的那几天，花姿就叼着烟在门口堵着，那几个男人一出现，花姿就把手一栏，先散一波烟：“几位兄弟，聊聊？”
　　那些男人不肯接烟，说：“老板，我们是来喝您家奶茶的，不是来抽您烟的。您拦在外边，是觉着我们这帮子兄弟不配和您家奶茶喽？”
　　既然来软的不行，那就硬碰硬吧。花姿收起好脸色：“开门做生意，来者皆是客。但是各位来是干什么的，大家心里都清楚。我得罪了什么人，别人要怎么整我，我心里有数。如果各位兄弟的老板只是让你们来我这儿吓唬吓唬客人，暗戳戳找点不痛快，那么小妹我请您各位来店里敞开吃喝几顿，只一点，别闹事，这样各位也好交差，也不耽误我做生意。可如果各位兄弟还有其他的任务，那么小妹我也没那么好欺负。现在是法治时代，国家扫黑除恶抓得正紧，我把各位举报了，那些要政绩的大官们正好抓你们去立功。”
　　为首的那个男人一声嗤笑：“呦，吓唬我呢？既然老板娘知道自己得罪了什么人，咋还不知道我们老板根本不怕你说的这些。我们不贪图你那几顿饭的便宜，多少饭钱都付得起。但是我们老板吩咐了，不把您这小铺子生意搅黄，以后就别想在粼港混了。起开吧老板娘，您铺子里奶茶我们兄弟爱喝，以后还会常来。”这群人放肆狂笑着，显然不把花姿放在眼里。为首的男人还把花姿往旁边一推，大摇大摆走了进去。花姿恨得咬牙切齿，看来还得想办法对付这群混蛋，且由着他们再混两天。
　　当天晚上，花姿回去了枫月海湾搬救兵。她把这段时间铺子里出的事和徐丽娉一一细说了一遍，请徐丽娉帮她物色几个模样俊、身手好的保镖打手，高薪聘请他们在铺子里当门神，既镇得住那帮子混混，又能吸引一波小姑娘小妹妹。没出两天，徐丽娉就把人张罗妥当了，一共三个人，模样长得花姿看了心脏都砰砰直跳，两个是从本市和外省散打队里招过来的，一个曾在少林寺学过武术，下山后在安保公司上了几年班，身手也是很好的。
　　花姿给他们简单培训了一些服务技巧，端茶倒水是其次，她主要给他们看了那几个混混的监控录像，“三位大哥，我知道你们都是极其有本领的人，以你们的身手和经验，在我这小店里做杂活、对付这几个小混混真的是屈才了，但小妹我现在真的是遇上了难处，需要三位帮帮我。劳烦你们仔细看看，就这帮子人，要是遇上他们闹事，不用惯着毛病，尽管使出你们的本事应对就可以。薪资待遇上一切都好说。”
　　保镖上岗的第一天，差点就和那些混混们闹出事来。混混们一看店里来了新人，而且似乎不好对付，便想试探试探虚实，摸摸花姿底细。于是他们故意动手动脚挑衅保镖，不过都被他们避了过去。一个混混还试图伸腿绊倒保镖，结果那个聪明的小伙子直接一脚踩上他的脚背还暗暗使劲碾了几下，痛得混混哎呦哎呦直叫唤，他耍无赖，一屁股坐在地上，抱着脚嚎丧，花姿在后台看着他那样，痛快极了，故意等了几分钟才装做着急的样子从后面跑到前堂。
　　混混头子指着花姿鼻子骂：“你们这什么破烂店，在你们这消遣还冒生命危险，看把我这兄弟的脚给踩成什么样。快，各位兄弟姐妹们快帮我报一下警，打个120。”混混头子开始试图煽动群众情绪。
　　花姿说：“各位不用了，我已经报了警，120也给您兄弟打了，要是您和觉得不解气，实在不行咱就打官司，医药费法官判多少我就赔多少。我们是实实在在开店的，更加不能让您兄弟白受罪，所以我让我们的人把店里监控都调出来，到时候一并交给警察，咱们一起看看，我们家服务生好好走道是怎么把您兄弟脚给踩坏的。”
　　混混头子一时语塞，恶狠狠看着花姿，心想着，他妈的，今天被个女人摆了一道。警察和120很快来了，服务生下脚虽然狠但是分寸拿捏很到位，救护员检查了一下说，“没啥事，根本用不着救护车，上心的话拿冰敷一下就行，不上心敷都用不着敷。你们谁过来把费用付一下。”
　　花姿走上前：“这次我来吧，我们店里出的事，我全全负责。”
　　警察一看没什么大事，简单记录了一下就要走，花姿却把人拦住了，让他们把监控看了遍。监控里面，那几个混混干的事明眼人都能瞧见，他们三番五次的小动作，自己被踩也是故意伸腿绊人家，偷鸡不成反蚀把米。这小子反倒引起了警察的注意，混混们一个个被要求记下了身份证件，一查竟然都有过前科，盘问他们的口气也变得更加强硬。花姿这下放心了，警局那边留了记录，这波人便不敢再来闹了，她出什么事，也能顺着结仇这条线往这些人身上查。
　　这场小风波很快过去了，后面的几天，那些人果真没再来。不过就在花姿小小放松以为往后会一切顺利的时候，突然有一天夜间，她临街的二楼卧室窗户就被一块大砖头砸了个稀碎，当时她还睡在屋里，巨大的玻璃破裂声把她吓得惊声尖叫，只见落地窗已经粉碎成渣渣散了一地，床上也有飞溅过来的玻璃粒子，一块红砖掉在了靠近衣橱的方位，已经碎成了两半，寒风从洞开的窗户刮进来，花姿冷得瑟瑟发抖，缩进被子里面拨打110，手机都抖得拿不稳。
　　转念又想，这样质朴宁静的小渔村，大半夜开来一辆警车，会把周围邻居都惊动了。况且人言可畏，周围人指指点点准会说她招惹了□□，往后还怎么做生意。于是她只是给几位员工发了消息，让明天别来上班，然后就一直裹着被子窝在床上，一直枯坐到第二天日上三竿、邻居们出门上班之后才打了报警电话。
　　警察通过监控查到凌晨两点的时候，一个黑衣黑裤黑头盔的人开着辆普通电瓶车停在花姿家楼下，然后飞速地拎着砖头砸碎了窗户，可惜车辆没有车牌，也没有什么明显特征，车手浑身裹得连男女都分不清，最后什么也没有查到。警察给现场拍照存证，又备份了监控，接下来的办案方向就是从车手逃离的路线排查下去。
　　下午装修工人过来修复了窗户，花姿把造得乱成一团的家里打扫收拾了一遍，才又像模像样。窗明几净，处处都是过日子的烟火气息。可是花姿知道，那些人还会回来的，今天可能只是打碎一扇窗户，明天可能就会来砸开她的门，闯进来，然后小刀子捅进她的身体。最后等人找到她的时候，只剩下冰冰凉凉的一副身躯，她会死得像凉夏那样，可怖且凄惨。
　　她实在太弱了，弱到根本没有能力保护自己。那时在芦花荡，但凡有点拳脚功夫，就算不能给南劲锋帮上一点忙，自保总归还是可以的。可她却睡得像只死猪一样，一点动静都没察觉，累南劲锋一个人对打五个杀手。他很厉害，可是花姿不想一直这样被别人保护。她也想有能力给身边人一些安全感。
　　想到这些，花姿当即报了个“拳击培训班”，她和几个保镖商量，店里不忙的时候教她格斗，她按市场价交学费，其他兼职生有空也来偷师，一帮子老板雇员相处得十分愉快。
　　那些混混还是时不时来店里搞些小动作，花姿不厌其烦，可毕竟现在是法治社会，况且店里人多势众，他们也不敢闹出太大动静，几次小磕碰都被一一化解，时间一长，花姿便忍不住戏谑嘲笑，宋钰也不过这点本事，净会耍些不入流的下三滥手段，放几个混混没事找事就想打压她，真是搞笑。
　　在几位教练的悉心训导之下，花姿的拳脚功夫有了很大长进，当然她自己也很努力，每天傍晚都在沿海公路上跑一个小时，有事要去远点的地方，也不坐公交地铁，而是选择骑自行车去，早上一睁眼先练个半小时体操，时间一长，她就迷上了这种挥汗如雨的感觉，越练越顺手，心情也不像之前那样郁郁寡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