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90、小巷车祸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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徐丽娉给的肉很多,要腌它们需要不少的盐和大料,家里没有存货,只能去买,小卖部一般营业到晚上十点,慢慢悠悠晃荡过去也来得及。这几天她也都是这个时间点出门,她烟瘾大,失恋了烟抽得更凶,白天遇上的人多,见她状态不好总要问东问西,晚上去避人,清净。
自从开始施工,从前干净整洁的渔村好似蒙上了一层黑纱,灰蒙蒙的,街面上全是水泥尘垢,鞋一踩,回家就要在地毯上多蹭几下才敢进屋。花姿带上口罩,出门采买。
路过旁边的角巷时,花姿驻足看了眼尽头的小楼,那是她买来要做成民宿的地方,白天她去看过,工程正进行到拆墙粉刷,大概再有三四个月就能装好了。
一想到在不久的将来,她的小客栈可以迎接五湖四海的客人,心里有一块地方慢慢柔软下来。她要办一个热热闹闹的开业典礼,到时候,要不要邀请南劲锋呢?
花姿沉思了一会儿,忽又甩甩脑袋,算了,不要再想他了,再想也没有任何意义。
她终于又迈开脚步,向小卖部走去。渔村治安一直很好,路口又多监控,夜晚走道花姿也很放心。但今夜不知怎的,眼皮子老跳,街面上似乎太过安静了些,周围建筑物的影子也看着很危险,总觉着“藏了污纳了垢”。花姿越走越不安,仅过一个拐角就要到地方了,可看着眼前那片黑暗,直觉告诉她不要走近。
花姿顿了顿脚步,然后直接扭头往回走,步子也迈得越快越大,她总觉得在那黑暗之中,有活人在喘着粗气,就像当年在宋钰的游艇上,她听见了严放在她身后追逐时,喉咙间发出的呼吸声。
熟悉的恐惧感瞬间弥漫心头,花姿撒开步子拼命往回跑。这时身后也传来哐哐哐的脚步声,越来越近;花姿胸中恐惧与希望交织,只要再跑快点,就能回到自己的奶茶铺小家,那样就安全了。
门口的那盏路灯越来越近,光明也越来越近,这时身后忽的响起摩托车点火的呼呼声,不消十秒钟,一根棍子便狠狠击中了花姿的后背,花姿瞬间倒地,耳朵轰鸣作响,背上巨大的痛感让她的大脑持续宕机。
头晕眼花,胃里翻江倒海,花姿强撑着摔得稀烂的掌心和膝盖坐了起来。一束刺眼的车灯光柱照着她,像是挑衅,又像是轻蔑,花姿看不清骑车的是什么人,只隐隐辨出是个带着头盔的男人的体廓。
忽然,那人拧了拧把手,摩托车再次发出叫嚣声,朝着花姿直直冲过来。
花姿顿时如临大敌,也顾不得疼痛,连忙从地上爬起来,跌跌撞撞地要逃。摩托车主也不急着撵她,把速度放得很慢,看着她断腿蚂蚱似的一蹦一蹦往前逃,渐渐逃出路灯照射的区域。
这时,临街一家住户二楼传来开窗的声音,玻璃在清夜中磕碰发出清脆的声响,花姿抓住机会,冲那扇开着的窗户大喊救命!只可惜,摩托车主也发现了这一点,他忽的加快速度,三秒之后摩托车的前轮就撞在了花姿的小腿上,可怜她还未将那两个字完整地喊出来,便在惯性的作用下,身体以一个极度扭曲的姿势猛的翻转过来,额头狠狠砸在灯柱上……
黑暗之中,花姿躺在冰冷的地上,感受着额头热乎乎的鲜血一点一点流逝,她死死盯着那辆摩托车消失在眼前,没有车牌、普通的车身、普通的红色尾灯、其余的都看不清……失去意识的前一秒,她还在想要拼命记下那辆车的特征,可是她的努力似乎很徒劳……一切陷于黑暗。
街角静静的,连巷子深处那家平日里见着人就吠叫的大狗,今天也安静极了,二楼那扇开了的窗只是一阵风穿行而过的结果,没有任何人发现花姿躺在那里。摩托车也消失得无影无踪,它出现的目的已无从考证,是要吓唬吓唬花姿、还是只想抢点钱、或者……就是想要她的命?
不知过了多久,转弯处传来脚步声和男女谈笑的声音,是斜对门早点档那对夫妻遛弯回来了,他们笑着走着,没留意脚下躺着个人,老板娘被绊得摔了一跤。
“哎哟,这什么玩意呀?”
老板忙将媳妇儿扶了起来,借着路灯的残晕,仔细一看竟躺着个人。“啊呀,妈呀,是个人。快快快起来,打120,报警,快快。”
老板娘将人翻过来,是花姿。她额头流了好多血,不知道怎么搞的。夫妻二人对视一眼,似是在交流着什么只有他二人才知道的暗语。接着,男人掏出手机走到安静的拐角,打了几通电话。
“哎,花老板,哎花老板,你没事吧。”老板娘轻拍花姿的面庞,身体是热乎的,鼻腔也出气,没死。她脱下自己的外套,捂住花姿额上的创口。
男人打完电话,又走了回来,蹲在妻子身边,略显焦急地说:“打了120,这事不知道跟老大家里有没有关系,暂时还是不报警了。”
“你没打电话问问老大?他让咱们关照着奶茶店,花小姐出了事,得告诉他呀。”
男人语气无奈:“打了,打不通,关机了。我留了言,要是他看到有了决断,会给我回信的。”
“那就好。”
忽然,花姿的眉头动了动。
“哎,有反应哎,花老板,醒醒。”
好多血!丽娉给的黑猪肉,怎么跟没放血刚杀得一样?手一摸又潮又黏又热。花姿买好了盐,悠哉悠哉回到家里,准备把猪肉腌了。可这猪肉腥得很,用多少大料都祛不尽那股子味道,而且那肉中还在不断渗着血水,好多,越来越多,直至整个厨房的地板都被淹没。这诡异的一幕让花姿吓得呆愣住,她举着刀,站在血泊中不敢走一步,似乎有一双无形的大手死命扼着她的脖子,无法呼吸、也无法动弹。
她站在血泊中央,任鲜血漫过小腿、腰腹、脖颈,就在她快要窒息时,一双手拉住她,将她带离那片鲜血沼泽。再睁开眼,天还是黑的,只余路灯昏黄的光洒落在她不远处的路面上。早点档两口子围着她,面容焦急,嘴巴一张一合似在呼喊着什么,起先她听不见,耳朵堵得厉害,后来意识彻底彻底恢复之后,才知他们喊的正是自己的名字。
哦,想起来了,她被人袭击了,又被车撞了个人仰马翻,看来,是这两口子救了自己。这两口子人真是不错,会仗义地帮她赶跑那些欺辱她的人,会说体己话宽慰她,今天也是他们发现了自己,才没让她死在这寒冷的夜晚。
“谢谢你们。”花姿嗫嚅着嘴唇,开口道谢。
老板娘说:“花老板,你可吓死我们了,你这是出了啥事?”
“被辆摩托车撞了。”
“哟,看见是谁了吗?”
花姿摇了摇头,她回想着刚才发生的事,仍觉烦躁:“没有,那车好快,而且太暗,我看……不清,好像车没有牌……也没什么……记得住的特征……”
老板娘扶着花姿的手微微松了松,又与丈夫对视了一眼,接着说:“没事,记不得就记不得吧。前面就是施工地段,最近乱糟糟的,不定是谁看你一个女人落了单,想抢点钱什么的。我们已经叫了救护车,很快车就来了。”
救护车鸣笛乌泱泱开上街面,瞬间就把这一片的宁静打破了,睡了的没睡的邻居都打开窗伸着脖子看,花姿在一众人的猜测、好奇中被推上了救护车,拉去了市里医院。
急诊床位紧张,即便花姿腿骨折了,还伴有轻微的脑震荡,也轮不到她睡正经的床铺,接了骨,打了石膏,但因为脑袋的问题,还需留院观察,一张停放在角落处的简易小推床就成了她的临时歇脚处。
医院人很多,人们脚步匆匆、熙熙攘攘,伤者和家属的痛苦在此时此地无所顾忌的释放,却仿佛在上演无声的电影,悲剧湮没在悲剧之中。
花姿脑袋疼,但神智无比清明。在这急诊大厅里发生的每一幕,都像刀子一样凌迟着她,医院这种地方有着无比紧凑的秩序,任何人的不幸和绝望在它的齿轮下都是那么渺小,给人希望的地方也同样充满着血泪,总会惹得人感慨一番。
停在花姿不远处的另一个小推车上,坐着一位同样因车祸入院的中年男人,他体型偏胖,裸着上身,皮肤上到处都是碎石子剌出的口子,胳膊打了绑带,平头,头上包着纱布,脸上残血已经干了,粘在粗糙黝黑油腻的面皮上,狼狈又肮脏。花姿听路过的医护闲聊,得知那男子没有家人也没有朋友,肇事者把他送进急诊,便离开了。他孤独地坐在小推车上,茫然看着往来路过的人,花姿不知道他在想什么,只觉得他坐在那里,就是一种残忍。
或许,真到了某一天,她老了,无亲无故,孤单单一个人的时候,那个男人的当下就是她的未来。
花姿被那辆疾驰而来的摩托车撞断小腿,紧接着脑袋因惯性撞上了路边的灯柱,又痛又晕,她躺在冰冷的地上甚至连爬起来的力气都没有,是斜对面早点档那家的老板娘出门溜弯时发现的她,跟老公一起送她来医院的。
老板娘试着问她要不要报警,花姿拒绝了,这两年,她因为种种原因已经和警察打过不少交道,流程和大致结果她也能预料到,耗费心力、和无关的人重复那不快乐的遭遇,最后也不一定会有称心如意的结果,况且,打她的人都有伪装、摩托车也没有牌照,用脚指头都能想到是谁干的,费尽心力想要她命的不就那一个人?怕是她爆料的事情被宋钰知道了,所以下毒手报复她。
非亲非故的,花姿不好意思让人家小夫妻陪夜,谎称已经联系了朋友,叫他们先回去了。但其实她谁也没联系,她就想静静呆着,任世界再多喧嚣与她也无关。
医院夜里很凉,小护士给花姿多抱了一床被子,这才挨过去。黑夜总让人迷惑,以为所有的一切都是一场梦,直到第二天上午,花姿才彻底接受了昨晚发生的一切,也从沉沦中走出来,开始打算后面要做的事情。
医生复查说她脑袋的问题已经排除,只是腿骨折了,还是要好好修养。她自己一个人不行,至少得有个人把她弄回家。第一个想到的人就是徐丽娉,于是给她打了电话,不出所料,徐丽娉第一时间赶到医院,来了之后的第一件事就是指着她一顿臭骂。