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21、盛纮被扣,印子钱(二)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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顾廷烨万万没想到自己父亲也被传进宫了,和盛伯父一样到现在也没回来。他这些日子多逗留在甜水巷,若不是今日回家拿东西,恐怕还一直不知道。
顾家大郎病骨支离,三郎年幼,整个顾家只有他一个能为侯爷奔走。
什么事会同时牵扯到顾家和盛家?
他完全摸不着头脑,只好在街上漫无目的地走,不觉就走到了开封府衙边上。看见一个穿粗布衣裳的少年,眼含着泪正要击鼓,他叫喊着什么,依稀能听清盛王氏……印子钱……绑人……
怎么像是他认识的那个盛家?!
顾廷烨两步摸到那少年身边,捂住他嘴就把人拖进巷子里。
须知这可是天子脚下,青天白日地竟然当街绑人,自然引来不少过路人侧目!可石头丝毫不怕,抱着膀子往那小巷口一站,摆明了很不好惹。
“那不就是顾侯家的?”
“快走吧!那年闹事纵马的就是他家二郎!”
“惹不起,惹不起,听说闹出了人命,可人家现在不也好好的……”
有常年在街面上混饭吃的,自然认得着这东京最有名的纨绔,劝人都散了去。
这边,顾廷烨提着那少年的领子逼问。
“说!是不是积英巷盛家?你为何要告他家王大娘子?”
那少年捂着腹部,冷汗津津,他扛不住这人几拳就全招了。
他家借了高利贷还不上,催债的一伙地痞便闯进他家打砸,还捉走了他爹,扬言不见钱不放人,又说若是两日内还不上,便要将他妹子卖到窑子里抵债。
走投无路的时候,他想起那催债的说过自己是为盛大人家的王大娘子办事。
顾廷烨一记手刀打晕了他,若平日还罢了,偏此刻顾侯与盛纮一道关押,若盛家事发,惹恼了官家,他父亲必定被迁怒。
他立刻就拿定主意,吩咐石头道,“将人带去我相熟的客店,看好了,绝不能叫他走脱!我去寻盛二郎。”
墨兰先是帮如兰选衣裳、搭襻膊,可待不了一会儿便觉心跳不止,回到绣楼又见明兰还未回来,便带着云栽去了长枫院里。
正抬头望见晚霞似血,便听得露种的声音,“二哥儿,姑娘先前来寻你了。”
脚步声由远及近,长枫满头大汗地进来,一见墨兰方露出喜色。
“叫我一顿好找!”
墨兰只道乔家传来好消息,却见长枫令众人退下,她不由也郑重起来,连他兄妹二人心腹都听不得,怕不是什么大事?
果然,不但大,且能招来滔天大祸!
律法中规定,凡私放钱债及典当财物每月取利并不得过三分,年月虽多,不过一本一利;违者笞四十,以余利计赃,重者坐赃论罪,止杖一百。
墨兰听了,一时没有说话。
长枫吃了一盏可儿送的茶。这件事本应该由长柏出头处理,他是大娘子唯一成年的儿子,又有功名在身,在父亲不在的时候,是唯一能够代表盛家拿主意的人。可偏偏二哥哥进了张府半天没有出来,所以顾二郎才来找他。
只是他兄妹与长柏究竟隔着一层,万一处置不好,恐会伤了情分,而妹妹一向思虑周全,故他宁可耽误些时间也必要与她商议。
谁知墨兰开口便问,“可知大娘子收取多少利息?”
“这我不知,顾二哥没有细说,人还在石头那里看着,要不我去问问?”
“不必了,眼下也不是最要紧的,”墨兰看了看哥哥,自家吃穿用度多少与王大娘子放的印子钱有关,也没脸说什么铁面无私的话。
“眼下最要紧的是安抚住那少年,别将事情闹到开封府,道歉赔礼,多包银子。”
“我知道,”长枫颔首,“我已让小厮在张家外面等着,二哥哥一出来我便立刻去说,暂时只有咱们几个知情。只是二哥哥出来之前,总还要有人拿个主意,支取银子出面,总不能把人家一直扣在手里,到底那少年是良民,没有这样的道理!”
支取银子是个大问题,不能通过王大娘子,可要找盛老太太?
长枫是有心结的:当年他前脚找过祖母,后脚母亲便被赶出盛家……
“去找大姐姐!”墨兰两手一合,想出个绝佳的主意。
长枫亦拍手称赞。
一来,先前王大娘子已经给华兰送过信,她也是知道家中此时慌乱的,二来,她掌管忠勤伯爵府的中馈,迎来送往更通晓世情,就是银钱支取也比长枫容易,长枫手里多是田产地契,难以流通,墨兰等姑娘家就只有几两零用钱。
只有等到出嫁,这些官宦人家小姐才能拥有自己的财产。墨兰打了个冷战。
“我这就原样跟大姐姐说,让她派人来处理,垫上银子,看人家肯不肯撒开手……”
长枫走远,墨兰追了两步叮嘱要放了那少年。
闹市掳走良民,便是放在哪朝那代都是仗势欺人的无耻行径。
“这事还有谁知道!”
“只有大姐姐、顾二哥,其他人我都没告诉,”长枫留了个心眼,把墨兰摘了出去。
华兰这方舒了口气,“那人呢?”
“在客店里,大姐姐快派人去放了他父亲,也别叫人家还债了,咱们再赔上三倍银子……”
“好兄弟,你想不了这么周全,是墨兰也知道了吧?”
长枫红了脸,“大姐姐,我也是怕你误会墨兰,我对天发誓,真的没告诉家里大人!”
如果长枫说谎,只要华兰派人回去稍微一打探,就能知道,所以华兰也不怕长枫说谎。
“别怕,我不是怨你,我是高兴咱们家的弟妹都识大体,懂孝悌。”
华兰心道,因果报应从不欺人,果然还是要多积阴德,若她往日待弟妹刻薄,今日也不会有这样的福报。
“三弟,这件事就交给我处理吧,”华兰雷厉风行,立刻叫人去官中支取银子,“就说是我要用,三日就还。”
可过了好一会儿,华兰都要坐上马车了,去支银子的嬷嬷才回来,且是空手。
华兰一想就知道是婆母阻拦,气得抓着车帘骂,“只许补贴大房是吧!我娘家还没落难呢,将来还不知怎样!是不是就要把我和姐儿都扫地出门了!”
“我今天还偏要支银子不可,哪怕闹到公爹那里!倒要他老人家评评理,姻亲是不是这么个做法!”
隔墙有耳,华兰等了一会儿,果然见账房送银子来。她素日勤勤恳恳、兢兢业业为袁家打理家务、生儿育女,却半点舒心日子都没有,在自己院子里还得做戏,心中之苦难以言表。
只是还得咽下去,打点出几分精神回盛家。华兰先看过盛老太太,又到葳蕤轩见母亲,果然两人都一无所知,心中的大石头先放下一颗。
派去客店的人还没回来,二弟长柏便传信已经过去了,她这才有了点真切的笑意。
及至彻底入夜,长柏回来,姐弟二人相顾无言。
“我会一五一十地禀明父亲,”长柏刚正不阿。
华兰早有预料,也知道只能瞒住一时。
“我的小厮留在那,今天晚上会看着他们离开汴京,好在没酿成大祸,兴许能让父亲从轻处罚……”
盛纮是第三日清早被放出来的,倒是精神头还好。
回家先见了长柏,然后便到正院,慈爱地夸赞华兰,“人道‘嫁出的女儿泼出的水’,我看都是胡说!老太太年纪大了,你母亲又糊涂,这几天多亏你周旋,真不枉我疼你一场……”
墨兰、长枫也赶到葳蕤轩。
“爹爹,女儿/儿子可算见着你了!”
盛纮对墨兰也有笑模样,“你二哥都跟我说了,不愧是我们盛家的姑娘,有大家风范,将来嫁到谁家作宗妇,都叫他家享福了。”
只有长枫,见面先挨一脚,“早叫你多在家读书,你不听倒给我惹出麻烦!”
王若弗还不及欢喜,就听见盛纮语气变和缓了,“幸好,你还知道点分寸,以后交友要慎重,少与狐朋狗友厮混,下一次你要是还敢不中,就仔细你的皮!”
长枫喏喏应是,墨兰看得出,他这是真长记性了。
盛纮又想起官家问邱可立之父那句‘看来卿在家中时常议论立储,熏染子侄,不如也让朕听听是何高论?’他都替邱父胆寒,更别提邱父本人了!
好在长枫、顾廷烨没说什么,官家叫他和顾侯也是陪绑,什么都没问便先把他们放了。
王若弗还道官人脾气好,旋即正对上他的怒火。
“你还敢放印子钱?!拿官中的钱放印子钱,谋夺京郊那块水田,逼得人家农户要打官司!”
“打官司?”王若弗一脸懵,解释道,“我跟姐姐合伙,许是手下人不好,逼得太紧了,我这就求母亲摆平官司,官人别生气,没收多少钱!就够府里做一季衣裳,我也都是为了贴补家用,没干多长时间的。”
“好好好,皇城根底下放高利贷,谋夺良民田产,还私设公堂,拘禁良人,敲诈其家人,是你王家说摆平就摆平的吗?加在一起都够刺配充军,免官夺爵了!”盛纮气得七窍生烟,“幸好没闹出人命,不然你以为你是官眷就能逃脱死罪吗?!”
金陵薛家打死了人,妄图疏通关系可最后如何?抄没家产,主犯斩首!犹在眼前啊!
“官人,官人!”王若弗慌了。
“别叫了!”盛纮扶额,“王老太师泉下有知,只怕比我更痛心,天爷啊,叫我娶这样的妻,是盼我发配流放!叫柏儿枫儿有这样的嫡母,日后仕途都难保了!”
自此,盛纮再不肯将管家之权交给王若弗。
顾侯也打了顾廷烨,不同于盛纮,他却是下了死手——因顾廷烨质疑他母亲之死。
小秦氏在旁劝架,被顾侯喝止。
那又是一桩凄惨的往事,还处处透露出诡异。世人都知道高嫁不易,可白老爹却不知怎得着了魔,唯一的掌上明珠及笄后,不像大多数舍不得女儿出嫁的同行一样召清俊老实之人为婿,却一心把白氏嫁入千里之外的侯爵府。
白氏彼时太年轻,被老爹左一句‘顾偃开是个端方君子’右一句‘只要带上厚厚的嫁妆,没人能欺负你’哄得团团转,稀里糊涂地做了顾侯续弦,开启了水深火热的一生。顾侯本就对原配大秦氏念念不忘,又瞧不上白氏商贾之女,可怜白氏清清白白的女儿,无端做了牺牲品,被人敲骨吸髓,利用至死。
这如同一根刺扎进顾廷烨心里,也成为横亘于父子之间的一道天堑。
顾侯道:“从来没有人骗过她。”
顾廷烨冷笑,“知道父亲看不过我,不仅想打死我,还想把我的外室、子女找出来,一同处置!我也不便留在这里碍眼,立刻就回扬州乡下去!”
他回到甜水巷,果真打点起行李,最后硬生生叫常嬷嬷劝下。
他们闹得太大,连林噙霜都听见了,还似乎听见盛家?周雪娘苦苦求告看守的下人,这才得知盛纮已化险为夷。
林噙霜听得心惊胆战,若再来一次,若再来一次,她也不知自己能不能熬得下来,更不知自己会不会像母亲嫂子们一样自裁守节。
那她知书达理、以父为天的女儿呢?墨兰差点也要变成像林家女眷一般的孤魂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