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57、夺爵,赵策睿(三)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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让我们的视角再次转回顾家,且说顾廷炜国丧吃花酒被抓后不久,齐衡以逆王余党的罪名抓走了顾家族人,盛纮、长柏求情不得,到现在已经半月有余,四房五房的叔伯每日都来找顾廷煜,把个病人打扰得越病越重。偏偏顾廷烨又出了事,被皇帝盖章修身齐家皆有亏,当庭受了杖责,而他后院中两房妇人平起平坐,带来奴仆的鸡飞狗跳,无疑再次增添了顾廷煜的负担。
顾廷煜感到自己大限将至,难道顾家兄弟还要内斗下去吗?
他穿过空空荡荡的老宅子,已经感受不到半点父亲还在时的整肃威严,现在的顾家真是个被虫蛀空的架子,要到了墙倒众人推的一天,顾家以前做过的糟污事还不都被翻出来?譬如顾廷烨少时闹事打死人的案子,现在不算什么,可将来就难说了。
因此,顾廷煜第一次萌生了与顾廷烨和解的心思。他去找被抬回来的顾廷烨,兄弟俩人有了第一次推心置腹的谈话。
顾廷烨嘶溜着冷气道:“大哥哥是来看我笑话不是?”
顾廷煜没再拿出长子嫡孙的傲气,他虚得直喘气,“我从前是恨你,恨你娘气死我娘,恨你气死父亲,恨你身体比我好,能拿起我拿不动的刀枪继承爹的事业……可现在顾家真的要倒了,我就不恨了,相反,我恨不得替你受官家的申斥。”
顾廷烨沉默了,顾廷煜接着说:“我想明白了,人是最要紧的,一个爵位爵位争来争去也没意思,以后,你要和廷炜相互扶持。”
“大哥哥你想干什么?”顾廷烨觉得不对劲,翻身的动作暂停。
而顾廷煜只是摆摆手走了,背影决绝。
次日,他以宁远侯之名上书,请求皇帝饶恕顾家诸子,愿以爵位代罪。以齐衡为代表的谏官集体表示:一码归一码,本来宁远侯的爵位就无人可继——顾家二郎三郎都不成器,四房五房就更垃圾。可以预见,未来官家会收回封爵,怎么能现在换这么大的人情呢?
盛家父子也不赞同顾廷煜的做法,他们的观点是留得青山在,不怕没柴烧,只要有爵位一日,顾家那些子弟就有机会荫封翻身,否则真凭自己的本事,除了顾廷烨,还有哪一个能挣得一官半职的?
但无论旁人如何说,当事人顾廷煜是铁了心的,他也不顾天寒地冻,就跪在大殿上,一下一下地叩头,叩得太后的心都软了。
很多年以前,老顾侯还受先帝爱重时,也常常带大郎二郎入宫,大郎聪慧,二郎活泼,可不上七岁,大郎身体衰败,呈现早夭之象,二郎丧母,日渐荒唐,先帝和她也就渐渐淡忘了他们,都快不记得先帝曾亲口夸赞过大郎,还赏给二郎一杆长枪,太后叹了口气,模糊的记忆中那个三岁能颂的神童与今日面色灰白蜷缩在地板上的身影慢慢重合在一起,先帝的音容笑貌也浮现眼前……
最终,皇帝和太后都应允了,顾廷煜强撑着谢恩,由内侍扶着送回马车。
他也就到这里了。
小秦氏又一次等到一具冰凉的尸体,不同的是上一次站在她身边的人已经永远地离开了,在顾廷煜的手上,有一封他早已写好的遗书:母亲大人敬启,积年以来,母亲抚养子女,承父之怒,更难忍之苦不尽言,吾固知之。母亲尝与吾言白氏之恶,今日,亦无真伪矣……
‘枇杷叶下,怀抱稚儿,念书与姊听。’
小秦氏猛地想起,顾廷煜不仅是老顾侯的儿子她的继子,也是姐姐留在世上唯一的血脉。顾廷煜最后将妻女托付给她,不是托付给继母,而是小姨。
她慢慢把顾廷煜的脸擦干净,才发现他和她姐姐长得那么像,他了无生机的样子仿佛是又一次姐姐离世了,她的心里空了一块。
当天,顾廷炜等人就都回来了。三日后,小秦氏带着顾廷炜与顾廷煜的妻女回乡送灵,自此,再也没有回来。
宁远侯的称号归于过去,宁远侯府自然也要收归国有,明兰也只好带人搬回最初住的顾廷烨平叛时占下的小地方,地方实在是很小,她和曼娘各住一处院落,后厢房还得安置顾廷烨的姬妾们。
但空间问题与经济问题一比,便不算什么了。分家时,明兰就怕小秦氏分给她们二房,日夜叫小桃盯着,可顾廷烨却上下嘴皮一碰,“算了,分多少就要多少。”
他不当家不知柴米贵,哪里知道明兰巧妇难为无米之炊的苦楚?那些姬妾、庶子女要吃要穿,她若给不出,岂不是不贤惠!明兰还在纠结这些,殊不知懿旨一下,朱曼娘族谱一上,她的名声就已经臭了,丛前华兰还会告诉她贵妇们如何议论,可自打她惹恼了如兰,与华兰也没了来往,更不知自己已经成了她以前最怕的那类不贤惠的女人。
再说朱曼娘,她终于实现多年夙愿,当上了顾廷烨的正头大娘子,还是皇后盖章的那种。可在巨大的惊喜之后,就是无穷无尽的迷茫,她的生活似乎和丛前并没有太大的不同,一样是在宅子里过日子,因顾廷烨被贬职,物质条件还不如以往了。如今,也似乎只有守着两个孩子长大这一条路可走。
随着昌哥儿蓉姐儿一日大似一日,明兰看着这两个孩子也越来越刺眼,尤其是昌哥儿!一个歌女的儿子竟然也要和自己将来的儿子平起平坐了!所以等小秦氏走了,她也便于腾出手来收拾朱曼娘母子。可朱曼娘本身精明,再加上宅斗二十年经验的林噙霜指点,明兰也无法的手,倒是庶子二哥儿夭亡了,也不知是病弱还是什么,反正顾廷烨喜新厌旧,对香草没什么情分,对二哥儿就更淡,草草地叫人埋了。
这倒把朱曼娘吓住了,虎毒不食子,但顾廷烨是禽兽不如的。
当然,顾家后院的糟污事传不到外面,影响力远比不上最后一任宁远侯顾廷煜的死,虽然爵位已经没了,但因官家提过一次,言谈间颇为惋惜,京中各家也都乐意卖个人情,在顾廷煜办后事时,沿途设祭,只是排场远比不上老侯爷。
齐衡与顾家有亲,虽然已经撕破脸,还是按照礼法设祭哀悼,申和珍早便知道他与明兰的旧情,可明兰这次遇了难,也没见齐衡做什么。他的反应甚至不如碰见不为那么唏嘘、感伤,那次他们逛集市,碰见一个带病的清秀少年,正在给人代写书信,齐衡说是打小伺候他的小厮,后来犯事被赶出府,说着还红了眼睛。
申和珍便叫随行下人拿些钱出来,可齐衡说不为和那些平民百姓不同,他是跟着他读过书,知道礼义廉耻的,定不肯受嗟来之食,不如叫人去光顾光顾他的生意。
那捧着钱袋子的丫鬟刚好想给家人送信,便欢天喜地地去了,走时还对温柔的主君千恩万谢。但申和珍觉得怪怪的,婆母已经放下大权,只要齐衡想,他就可以要不为回来,哪怕不调到身边,给份稳定的收入也比在外头饥一顿饱一顿好,再差给他些汤药钱呢?一幅汤药要几钱银子,全治好估摸要几两,几两银子于他们不过是一盘菜一壶酒,但不为却不知要写多少封信。
珊瑚她们过上了充实的日子,虽然要做的活计比以前多,不少杂事要亲历亲为,但也再没有主子要小心侍奉,可以爱穿什么穿什么,爱说笑就说笑,每月领的月银和在宫里差不多,也足够她们生活,偶尔打打牙祭,或是俭省给家人用。
还是那个小宫女特意来告诉他,“珊瑚姐姐还说认识了好多有意思的姐姐妹妹,有的会木工,有的爱演算,还有立志行医救人的医女,每天都过得红红火火,要是我以后出宫,也能到女学里谋份差事就好了……”
少年的眼睛笑成了一弯月牙,亮晶晶的,总算那些女孩都有了好结局。
“殿下,皇后娘娘叫您去呢。”
他忙收了笑容,换一身更轻薄的白衣,配上玉带竹冠,往后宫而去。一路春燕呢喃,柳枝摇摇,天色如水洗过,晴朗澄澈,让人不觉沉醉在这如诗如画的景色中。
及到皇后宫外的一条小径,香草正芳菲,千朵万朵桃花竞相开放,深粉浅粉,层层叠叠,仿佛瑶池仙境。桃花拂衣,一仙子翩然而至,玉骨冰肌,绝尘英秀,环佩轻响,罗琦如云。
少年不由看住了。
菱香脆生生地喊了一声,“明懿郡主,这是九殿下。”
原来这便是刘贵妃之子、九皇子赵策睿。
墨兰有一瞬失语,宋玉、潘安少时也不过如此吧?怪不得大公主厌恶刘贵妃,却独对九皇子另眼相看,连桓王也对这个弟弟格外不同。
只可惜这样的外表下,没有一幅相称的七窍玲珑心,墨兰只与他交谈了几句,便失望地发现赵策睿头脑空空,唯唯诺诺,真是可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