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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7、第 17 章 富贵地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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苏瑜思忖了片刻,对褚月说:“你在西蜀有‘冷美人’的头衔,莫非只是因你懒得搭理旁人?”
褚月微微一点头,极轻地应了声:“嗯。”
欸。
这态度跟之前在春风楼时截然不同啊。
难道是听到苏时序说“去”,达到了目的就开始敷衍了?
这还没启程呢,就换了张脸谱。
话说回来,她之前为何那般和气?只是因为我与明华是旧相识?
或者……
苏瑜突然记起一事,带着九分肯定和一分礼貌问道:“褚老板,你今天能找到这儿来,是在我身上动了手脚吧?”
褚月撩起眼皮,颇为欣慰地又打量了一眼苏瑜,“真好。看来,神君你虽然丢了记忆,但脑子还在。”
苏瑜哑然:“……”
没礼貌。
苏时序忽然上手,扳着他的肩膀把身体一转,从背后撕下来一个什么东西,“是逐影符。”
逐影符——千里迢迢,如影随形。
被贴上此符的人,躲藏到万丈深渊之下都能被找到。
苏时序:“这张符上还有一层遮蔽术,又是贴在体外的,没能及时察觉。”
苏瑜算了算价格,道:“我知道这符,贵得很,几万金得一张,我家都买不起呢。褚老板真是腰缠万贯,也舍得下血本啊。”
褚月谦虚道:“不算什么,只是家底厚了些许。”
苏瑜收起了最后一分礼貌,无奈地问道:“请问——我们何时启程?”
褚月毫不犹豫道:“今日。”
苏瑜无声地看过来,带着振聋发聩的反抗。
褚月顿了一下,有些不乐意,但还是改口道:“今日黄昏。给您二位留了喘口气的时间。”
真是慷慨。
不过在黄泉府待了一会儿,所知所感确实把苏瑜压得有点虚了,喘气都不如先前做人的时候顺畅了。
苏瑜徐徐吐了口气,揉了揉有些酸疼的额角,有些乏累地阖上眼皮,脑海中将最近发生的事儿盘算了一遍。
-罗索城的事儿虽说已经了解的大半,但也只是短暂的太平,还没搞清楚那些人是怎么中毒的,毒素又从何而来。
-还有木官……百年前的我,究竟为何守在城门前执鞭杀人。苏时序说神明在此陨落,这两件事之间一定还发生了什么。
-以及,戚长老硬塞的那半成神力,真是从尸体上剥离出来的吗?隐约能感觉到身体里的两股神力并不和谐,好像在争斗高下,但又没什么危害……更像是不见刀光血影的家宅内斗。
离开之前,苏瑜回到罗索城巡逻了一遍,确认当下再没有被毒害的百姓,才放下心。绿衫军
最后,还要安顿好朔魔这个小屁孩。
粗粗算来,这小魔物起码有几百年的寿数了,但心性仍像个孩子,永远长不大似的。大抵是因为威名在外,又有罗索城一事,寻常人不敢接近它,一般的妖魔也不与之为伍。
它在这世上,茕茕孑立,以月华和光阴养成了这副性子。如今,倒是在人间多了一个归处。
洛山君的小院子虽然简单,但足够一个什么也不求的小魔物住在这里了。
苏瑜嘴上说着要帮短手短脚的朔魔打扫院子,结果只是开口让苏时序帮忙,随手卷来一阵风把落叶枯枝吹了个干净,又用劲风捏了个人壳做家务,拂去灰尘,整理被褥……
褚月坐在屋檐一角,百无聊赖地看着山头的春雪融化,偶尔会回头瞧一眼院子里的情况,原本是想催促二位神君早些动身,话都在嘴边了,却实在忍不住嫌弃道:“苏公子,您这也算是帮忙啊?”
苏瑜从屋里搬了把椅子出来坐在门口,拢着两只袖子,手藏在其下,坐得悠哉,颇有兴致地看着满院勤勤恳恳的风,坦然道:“我帮着朔魔向神君表明了需求,也算是帮忙。”
褚月:“那您努力,往后成为一个能沟通异族的伟大长官,保天下太平,万物和顺。”
苏瑜礼貌地一拱手,“不敢当,不敢当。”
“……”
苏时序实在听不下去了,动了动指尖,加快了风速,匆匆打扫完。然后把朔魔安置到床上,盖上被,强制阖上眼,“它已经入睡,我们可以走了。”
不知为何,苏瑜竟从他毫无起伏的语气中听出了“走得安详”的意思,但也不便细问,张了张嘴又闭上,默默在心里想着一个问题:朔魔也需要睡觉吗?
这问题也没人能回答他,便也没多想,随即起身道:“走吧。”
屋檐上的美人一撩裙摆,翩然而下,脚尖在地面上轻点一下,复又升起,立于半空。
“快跟上。”
分明是你不打招呼先走一步啊。
苏瑜叹了口气,搭上身旁苏时序已经伸出来的手,“我们跟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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此去浮云岛,一路顺畅。
苏时序这次知道了苏瑜怕冷,启程时多念了一道诀,护住他身上的温度,方便了他分出心思,在海上就目睹了浮云岛的盛景。
浮云岛外仙云飘渺,群鹤环绕。
穿过一层湿冷的薄雾,能看到整座岛大致的模样。
底下是层层堆叠的白云,用看起来最柔软的力量把一座不大不小的岛屿托举起来,从人间分离出去。
浮云岛之上,最瞩目的便是那道直通天上玉京城的光柱,那是与神明有关的象征。
除了光柱散出来的华彩,岛上似乎还有什么东西在阳光下熠熠生辉,成片成片地闪着光,把整座岛亮成了嵌在四海之中最璀璨的珠宝。
即将落地时,四周忽然出现了一堆苏瑜看不懂的白金色符文,带着磅礴的气势涌向他们一行三人。
这应当就是禁制了。
紧接着,苏瑜耳边响起了几句低语。
是苏时序正在念着什么。
声音停下时,只见他向前方挥出一道劲风,把即将连接成法阵的符文砍得稀碎。
一落地,苏瑜便明白了——浮云岛为何夺目。
入目除了平常的土地,长在其上的是琉璃花、翡翠叶、乌石树……这些草木套上了一层类似死物的外壳,内芯却不死,仍然能接受阳光的照拂,发芽、生长、凋零,然后迎来再一次的生命。
同时,苏瑜也明白了:“怪不得不准凡人擅入……上岛的人但凡有一丝欲望,也容易被这满眼繁华迷了眼。”
褚月:“您别是心动了吧?”
“当然不会,”苏瑜坚定道,“我时刻谨记此行的任务,不是说要埋伏吗?怎么埋伏?”
“不急,”褚月悠悠地摇着手中的缂丝扇,“我们先去见明华。”
“一上岛就能见到她?”苏瑜问道。
这么容易的话,为何要救?
“当然能。我身为她情感的载体,自然能感知到她的所在。”说着,褚月的目光慢慢上移,望向浮云岛的最高处——碧霄台。
碧霄台的整体是一座青山,山势陡峭,石块凹凸,不曾通路。
山顶却是一小块平地,像是被一把能丈量天地的巨剑平平斩断的。平地铺着一层碧玉作砖,碧玉之上才是那块听上去很灵的白玉石。
苏瑜看着,呆了一瞬,而后不禁腹诽道:
真是好生富贵的一块地方!是谁说神仙不慕繁华的!仅仅是一块仙脉传承之地就被装点成这样,真正的仙界可想而知。
他发出沉沉的一声叹息,头一次在做人和做神君之间犹豫了良久,最后也没做出个决断。
所谓富贵迷人眼,迷的应是心眼。
苏时序注意着他的神情变化,恰逢时宜地问了一句:“在想什么?”
苏瑜一下收敛了心思,再次拾起此行的任务,低声回道:“没什么。”
然后遮遮掩掩地随意猜了一嘴:“这明华神君不会是被困在山石里了吧。”
褚月:“聪明。”
突如其来的一声夸赞。
苏瑜:“?”
莫名有种押中科考题的喜悦。
褚月:“我与明华失去联系,是在三个月前。平日里我也不联系她,谁曾想一联系就不见踪影了。后来我废了好大的心血才寻到浮云岛,发现她被困在这山里,却无力救她。”
“镇守人间的四季神中,还有一位临渊神君,他前段时间不知犯了什么错,受天罚,被关进了南燕的朱雀牢。我在岛上不能久待,也找不到求助,干脆回了西蜀春风楼想办法。之后没过几天,就发现了长乐神君的存在。”
“等等,”苏瑜忽然打断她,面色凝重道,“你不觉得哪里奇怪吗?”
“你是说……时间?时间太巧合了吗?”褚月道。
苏瑜点头道:“嗯,若我不曾去过风谷,司秋神君这会儿应当还在沉睡。而我的神力恢复到现在,连半吊子的水平都没达到。四季神——一位沉睡,一位被困,一位受天罚,这仿佛是要把我这个即将苏醒、又确实没有实力的……神单独出来。”
“像是有人设置了一个大全套,使我孤立无援,只能走这背后之人所安排的道路——能如此费心劳神算计我的人,也只有一个了。乾云山的戚长老。”
她到底是何来历,又有什么目的?值得耗费五百年的光阴去追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