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金兰二十年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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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
谢家恒打开电脑，翻找手边资料时听到门外钥匙串晃动的声音。她停下动作，扬声问道：“小杉，今天我有空，需要妈妈陪吗？”
“不用，”钥匙又晃了晃，她知道女孩挥了挥手，“我自己待着挺有意思。”
“好，注意安全。”谢家恒带着电脑挪了个位置，小区依江而建，卧室窗户正对水畔公园。她不时向外看一眼，直到小小的人影出现在视野，挑了块能晒到太阳的石头坐下。
会不会太孤僻了？谢家恒有时这样想。不过看样子她很开心，等再大一些干预也不迟。
谢杉并非不愿交朋友。她只是既讨厌那群看起来没有开智的劣种，也不爱参与换装打扮过家家。这么想着，身下的石头突然一声巨响，狠狠摇晃了几下。
“诶哟，真不好意思！这位同学，没吓着你吧？”谢杉循声望去，身后多了个灰头土脸的女孩，一手虚虚握着，另一只手尴尬地挠了挠头。“一时手滑，抱歉哈。”
她身后是棵苍翠的树，树干从一两米高的地方开始分枝，其中一枝的树冠仍然微微摇晃。
“你……爬上去了？”谢杉睁大眼睛，“有点危险，上去干什么？”
“斑衣蜡蝉。”女孩一下来了兴趣，迫不及待想要展示她的战利品，却又有所顾忌：“你怕虫子吗？”
谢杉不敢上手抓，只是看看倒没问题，于是她摇摇头。
女孩慢慢地张开手，露出一只灰色的小东西，又赶在它跳向别处之前迅速掐住，献宝般送到谢杉眼前。“不难抓，总是一堆一堆聚在一起，只不过树干打了药，我才爬得更高些。”她用手掀开小虫灰色的翅膀，露出极艳丽的鲜红，“身体和翅膀颜色特别分明，所以很有趣。”
谢杉第一次在书本之外听到这么正式的学名，好奇道：“你对昆虫特别感兴趣？”
“我对所有东西都感兴趣！”女孩眼中亮起两盏星星，指指谢杉坐着的石头，“这是花岗岩，从别处运来做装饰的，大概没有埋稳，我跳下来才会晃。”她又指指方才爬过的树，“苦楝子，结的果子能入药。附近有很多能做药的植物，蒲公英、车前、金银忍冬之类，我有一次采了点儿连翘去药房，结果量太小人家不收。”
谢杉听得入迷，抬头问她：“我能和你一起玩吗？”
“当然啦！”女孩显得格外高兴，“你想玩什么？”
谢家恒再看时，石头上的小孩已经不见踪影。她倒没有太担心——公园里不少出来遛弯的老太太认识谢杉。几秒后，她还是拿起手机。
谢杉正听女孩讲公园里有哪些从居民楼上看不到的死角，忽然被手表的振动打断了思路。女孩不等她反应就开始告别，“你妈妈叫你回家？那我先走一步，下次再见啦。”树林茂盛，她又跑得飞快，眨眼间消失在谢杉视野，来不及挽留。
奇怪又有趣的人。谢杉接了电话，寻思着向妈妈要一套百科全书。
第二次见面是在几天之后，谢杉想起谢家恒的话，特意问了女孩的姓名。谁知女孩露出一副为难的神色，“我不喜欢我的名字，尤其不喜欢被你也这么称呼。”她拉起谢杉的手，“我想姓江，叫我小江可以吗？”
好。小江。谢杉应下，转头在上学时趁课间操溜回空无一人的办公室，一张一张，从某个班主任的桌上抽出属于女孩的档案。
徐亚楠。谢杉懵懵懂懂，从这个名字中品出了一丝失望和怨怼。
「15」
最初的相处主题是秘密基地和冒险游戏，不知不觉开始向对方提起生活琐事，再后来她们交换了兴趣爱好，从文学艺术说到建筑机械，再从山川地理聊回宇宙星辰。
谢杉本性随和，头脑聪明，自交到第一个朋友愈发开朗，升上初中没几天就成为最受欢迎的人物，无论哪里都左右逢源。
那人却一年比一年沉默，在十四岁上达到阴郁的顶峰，万事都做得挑不出一点毛病，性格却足够叫人绕道而行。谢杉装作一无所觉，直到她握住她的手，感受到的只有皮和骨头。
“你想耗死自己么？”她问得很不客气。
少年停下笔，抬头看她，似乎在为她语气的冷硬感到愕然。
那天她听对方说了很久的话，久到头顶的苦楝子飞过一群归巢的乌鸦。两人分别前拥抱了很久，她隔着衣物摸到分明的肩胛骨，深切感到谢家恒的智慧不止在于公司升职。
友人的伤痛醉死在雪夜里。
“我第一次用针线，技术一般，所幸成品还行。”江铎悠悠地笑，“把那么多羽绒处理掉可不容易。聚酯纤维看起来是一样的，保暖性么，就差得多了。”
谢杉也笑，“怎么想要改成这个名字？”
江铎正色。“取警醒、审慎之意，不再同情我无力同情的人。”她捧起一堆干净的新雪耐心修圆，“纯粹的恶意很容易被识别，带来的愤怒也可以被化作力量。掺杂了温柔的恶意却不同，它引起的愧疚、同情和犹豫，能害人踩进陷阱。比如……”
“比如什——啊！！！江！铎！”
谢杉满以为江铎有心事要倾诉，直至一颗精心制作的雪球正正招呼到自己脸上。
“比如你就败给了我藏着歹意的温柔！”江铎早就溜得远远的，风把她的笑声伴着雪花吹过来。
「17」
谢杉发现自己过于幸福。
谢家恒隔绝出不容侵犯的家庭领地，江铎提供了意气相合的思想频道，她自己筛选过杰出拔群的能力圈层。
这样就能不受侵扰地活在安宁之中了吗？可笑。她这样想着，一脚踹在对面裆部，顺势绞住第二个的喉咙。第三个愣神的工夫刚好够她掏出实验室借来的游标卡尺，给拥有活动能力的各自补上一记。
她蹲下去，盯着头目的脸思索片刻——想起来了，那个信息省赛选拔中输给她、扬言“哥几个给她点颜色瞧瞧”的同校学生。
牠愚蠢、弱小、无权无势，牠的恶意被她轻易解决。
如果牠再狡猾些呢？如果牠再强壮些呢？如果牠的数量再多一些，多到遍布全校、全省、全社会、全星球呢？
她无法独善其身。
「27」
“看样子我们可以缓缓进度，”组长审慎地说，“谢杉，给你放个假。”
“我以为套上挽具就别想休息了，”谢杉低头摆弄着仪器，“没想到还能拥有卸磨的一天啊？”
“别贫。你不是一直想试试做个游戏吗？现在有个机会。”
“嘁，我就知道，”谢杉停下动作，依然没有抬头，“给驴换个新磨，美其名曰劳逸结合。”
“只要你能讨到，素材可以使用记忆提取，”组长笑得胸有成竹，“内测人员你自己定。”
“说得好听，我上哪儿讨去？能坑到谁帮我测试？”
谢杉嘴上不情不愿，脚步却匆匆跨出房门。
作者有话说
第16章 金兰二十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