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么爱,那么恨》格蕾思琳

16、驯马

　　第二天我们起了个大早，来到村口，参加肯达的成人仪式。
　　我们到那里时，已经是人山人海，熙熙攘攘。
　　肯达所在的这个村庄，名叫齐木尔，人口逾万，是远近闻名的马匹中转市场。来自西方和北方的优良马种，都在这里交易。皇城里上至达官贵人的坐骑，下至普通平民的骡马，都来自这座村庄。马匹送往买主之前，马师会先把烈马驯服，使其不伤害未来的主人。
　　因此，这里的成年男子能否熟练地驯服驾驭烈马，直接关系到家族的荣誉和利益，后来更演变成判断男子是否成年的标准。驯服的马匹性子越烈，越能得到众人的尊敬，而那些驾驭不了马匹的，在这里就没什么地位。
　　男子的成年礼要驯马，女子就不必那么辛苦。她们只要在这天穿上最漂亮的衣服，挂上最迷人的笑容，带上自己最得意的秀品就可以了。因为那样，就是向男子们展示，我已经长大，可以做人家的妻子了。她们今天的任务，就是为驯马的少年们呐喊助威，顺便挑选未来的夫婿。
　　肯达今天穿上了一套黑色的紧身衣，勾勒出健美的男性曲线，结实却不夸张，挺拔而不张扬，刚毅中又带着书文熏陶出来的温雅，锐气里不乏常年累积的沉稳谦恭。
　　在一群即将成年的少年当中，他高人一等，鹤立鸡群，耀眼得让人不舍得挪开眼睛。
　　站在远处的少女们，眼神都被吸引到这里来，脸上早已飘起了朵朵红云。
　　看到这些眼神，我的心既酸又甜。甜的是能站在这么优秀的人旁边，感到幸福和骄傲。但是为什么会有阵阵酸楚？我却解释不上来。
　　“我讨厌那些眼神！”肯达突然对我说。
　　“什么眼神？那些女孩子吗？”
　　“不是，是那群男人望着你的眼神。”
　　肯达的眼睛扫了扫那边，硬是把那些人的眼睛都逼了回去。
　　我这才发现，像上次出门时那样，男人们的眼睛都落到了我身上。那些复杂的眼神，让我感到浑身不自在。
　　“别离开我的视线！”
　　肯达紧崩着脸，我从没见过他这么严肃，甚至让我有点害怕。
　　“哦。”
　　我紧紧地跟着他，穿过人群，终于来到了中央。
　　这里已经用木桩围起了一个大圆圈，约有百米，木桩有一个多人高，用来防止烈马跳跃出场。和驯马场连在一起的，是一个大马圈，来自世界各地，鼎鼎有名的烈性马匹，正喘着粗气，等待驯马者的挑战。
　　“我去报到，你在那边观众席等我。”
　　“可是那里都是女孩子。”
　　“听我的，在这里我是老大！”
　　“神气什么！”
　　我气鼓鼓地走到女孩堆里，没想到也引来了一片叹息声。
　　“好漂亮的男孩啊！”
　　“成年了没有？”
　　“看来还没成年，我还是比较喜欢刚才金发的那个！”
　　“是啊，好有男人味啊！等一下要去打听他的名字！”
　　……
　　唧唧喳喳地，吵死了！
　　我正想起身走人，比赛就开始，刚刚的喧哗马上变得鸦雀无声，我也被吸引了过去。
　　只见马圈的闸门一开，一匹黑色的骏马窜进了场子，双眼桀骜，鼻喘粗气，嘴里不时发出低鸣，警告外人不要靠近。
　　“看这外形和色泽，应该是来自西方威以森帝国的野马。这种马性格刚烈，脾气暴躁，很难驯服，但是一旦被驯，就会对主人忠心耿耿，是专门用来当战马的。”坐在我旁边的少女对同伴说。
　　看来这名少女对马匹颇有见识。
　　我转头看了她一眼，虽不算倾国倾城，倒也有几分姿色，衣着打扮大方得体，没有其他女子的俗不可耐。看她的言行举止，应该是受过教育的。
　　看见我望着她，她的脸微微一红，向我点了点头。
　　“这么可怕的马带来这里，不怕驯马师受伤吗？”我问她。
　　女子摇了摇头，说：“这位兄弟不是我们村里的吧？场子里驯马，向来只分胜负，别说是受伤，就算是死在马蹄之下，也是有可能的。”
　　听到这里，我的心揪成了一团。这么可怕的成人礼！肯达会不会受伤？
　　正担心着，驯马的少年进场了，刚刚安静下来的人群又沸腾了起来，少女们的尖叫声更是刺破了耳膜。
　　“塞万特！塞万特！！！”
　　我望向场子，那名少年长得高大帅气，面对着悍马，脸上写着满满的自信，仔细一看，似乎和我身边的少女有点相象。
　　我又望了她一眼，她是所有少女中唯一保持冷静的。
　　“那是我孪生弟弟，今年和我一起成年。”她的言语中充满了骄傲。
　　“塞万特，好帅啊！”
　　“他是村子里最优秀的骑手！”
　　“不愧是村长的儿子！”
　　从女孩们的议论声中，我对这名少年有了一点了解：村长的儿子，少女的弟弟，村里最好的骑手。
　　哼，一脸的浮夸之气，怎能跟我的肯达比！
　　只见他左手套着一捆拇指粗的绳子，右手旋转绳套，悄悄地走近马匹。
　　那马怎会毫无察觉，它双眼露出暴烈之气，怒视眼前的少年，与之周旋。
　　我暗自思忖，这不是普通的烈马，少年有难了。
　　少年旋转的绳套越来越快，看中时机，向马抛去，又快又牢地套在了马脖子上。
　　周围又是一片欢呼。
　　他脸上的得意之色尚未褪去，马的前蹄腾空而起，发出愤怒的嘶鸣，狠狠地把少年扯在了地上，一身狼狈。
　　少年马上站了起来，又羞又恼，抽出腰间的鞭子，对准马重重的一鞭！黑色健美的肌肉上，立刻多了一条鲜红的裂痕。
　　“笨蛋！”我暗叫一声，如果说刚才那马只是想戏弄对方，现在就真的被激怒了。
　　它突然安静了下来，少年以为它被吓到了，小心翼翼地走近它。
　　就在这时，骏马向少年冲去，速度之快，犹如一道黑色的飓风，它掀起前蹄，眼看就要落在那少年身上——
　　一条缰绳牢牢地套在了马脖子，突如其来的力度，使马调转了方向！
　　是肯达！
　　众人被刚才那一幕，吓得张大了嘴巴，却又来不及发出尖叫，若是那马蹄踢向少年，只怕心肺都要被踢扁了！
　　坐在我旁边的少女，吓得微站了起来，又双腿发软，倒在了我身上。我只好扶着她，继续看着场子里的动静，这次多了一层心焦，因为现在与马对峙的，可是我的肯达啊！
　　少年瘫软在地上，被人迅速架走。
　　那马扑了个空，前蹄落在了地上，还没来得及看清眼前的对手，肯达已经抱住了马脖子，一个纵身，跨在了马背上，手中的缰绳，一连在马颈上套了好几圈。
　　马愤怒了，它的背从未承受过任何重量，嘶吼着掀起了后蹄，想把马背上的人重重摔下！
　　肯达一脸镇定，他抓紧缰绳，狠狠地勒紧它的脖子，双腿跨得牢牢的，像是粘在了马背上一样，身体平衡得无懈可击，随着马的剧烈摇晃而摆动，既坚如磐石，又柔若无骨！
　　几十个回合下来，肯达依然钉牢在马背上，并未让马得逞。
　　周围的人都发出了叹息之声，进而声声欢呼喝彩！
　　那马已显疲态，摇摆开始无力，却又不甘就此被人征服。它突然停止了摇摆，静了下来，但那不是被驯服的安静，而是像上次一样，密谋着更大的反抗。
　　我的心悬在了半空，面无血色，我不愿肯达像刚才那人一样，但人在马背上，已经不由己了！
　　果然，烈马在休息了一阵之后，突然双眼望向前方的观众台，然后发疯地冲过来，女孩们都大叫出声，但是马又嘎然而止，带出来的惯性差点把马背上的人抛出去！
　　它想摔死肯达！
　　我再也忍不住了，冲着那马大喊：“你敢伤了肯达，即使你赢了，我也要杀了你！”
　　但那马哪里听得懂我的话，继续发着狠劲，四处冲撞！
　　肯达这回也不跟它客气了，抡起铁锤般的拳头，狠狠地朝马头砸去！
　　那马发出一阵哀鸣，眼神依然桀骜，尽最后的力气，要摔下背上之人。
　　“被我征服很委屈你吗？给我静下来！”马背上的人终于开口了。
　　说完又是一拳！
　　马还是摇摇摆摆地，但已经安静了许多。
　　肯达又是一记重拳！
　　这下马安静下来了，仰了仰头，对天嘶鸣一声，终于不再挣扎，承认了背上之人的控制地位。
　　肯达抚摸它的鬃毛，充满怜惜之意：“好孩子！”
　　这时四周静寂无声，忽然台上最高处的老者，发出了第一声掌声，而后陆陆续续掌声响起，最终汇成海洋，震耳欲聋。
　　我呼出了胸口的浊气，刚才那幕真是吓得我够呛，冷汗早已湿透全身。
　　昏倒在我怀里的女孩，也不知何时醒过来了，此时双眼发直地注视着肯达，似乎忘记了世界的存在。
　　我望向肯达，他脸上依然波澜不惊，场上经久不停的欢呼喝彩，也未改变他的脸色。
　　阳光就照在他的头发上，他和阳光一样地耀眼！
　　肯达，我的英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