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明朝秋声

29、第 29 章

　　叶琤皱眉：“听着就不太妙。跟晋级有什么区别吗？”
　　“你可以简单理解为，晋级是攫夺同类的力量化为己用，进化是整个种群的力量在提升。”
　　喻瑾举出例子：“我问你，在你的想象中，如果人类这个族群有一天实现了进化，会变成什么样？”
　　“嗯……”叶琤思索道，“会长出翅膀在天上飞，长出鳃在水里游？”
　　“你的想象力还挺丰富。把别的动物特征或能力放在人类身上，也可以是一种进化的方向。”
　　喻瑾并没有嘲笑他的幼稚：“但一般而言，进化都是基于自身特质并使其特质变得更为强大，然后抛弃那些无用的特质。比如，跑得更快，跳得更高之类的。”
　　叶琤恍然大悟：“所以你说蛭狐实现了进化，是指它们的异能变得更复杂、更后患无穷了，所以才有看见狗脸的事。”
　　“那么，我先前发现的疑点也可以解释了。原本蛭狐只是末级，哪怕实现晋级，最多也只到中级而已，绝无可能连跳三级，可偏偏我们遇到的那只蛭狐晋升到了次级。”
　　叶琤同样想到什么：“还有，它没有经过拱土期就展开了域场，如果这是进化导致的，那一切就都说得通了。”
　　两人商讨后，带着女子前往叶琤叫人布置的地点。下了车喻瑾才发现，那是一家正规的宠物医院，只不过被临时征用了，原本的工作人员全部换成了南越分部的执天者。
　　莫晨风也在。除了出差，他几乎很少因私事离开分部，向来兢兢业业坐镇大后方。他率先开口：“就是这位女士感染病毒了吗？”
　　女子仍旧捂着眼睛点头。
　　“请跟我来吧。”
　　其实仔细想想，叶琤的话里有不少漏洞，光是给人看病不去正规医院而是跑来宠物医院这件事就已经足够令人生疑了，但女子被连而来的幻觉折磨得精神衰弱，判断力严重下滑，竟也没有察觉不对，顺从地跟着莫晨风走进治疗间。
　　穿着白大褂的执天者们纷纷长吁短叹：“没想到我们还有第二次当兽医的机会。”
　　“过了这村就没这店了，且当且珍惜吧。”
　　“你们谁养过猫猫狗狗？快说说，好歹让我装两下。”
　　“小点声，你们想被人听到吗？”
　　喻瑾低声道：“你们南越分部，还真是神通广大、口风一致。”
　　“为了取信于人而必备的伪装技能而已，要不然很难说清。”
　　叶琤轻咳两声，众人看过来：“被咬的不止一个，恐怕早就有产生幻觉的人了。接下来还要去排查那些受到影响的人，这几天就辛苦大家了。”
　　众人应下。
　　叶琤拉着喻瑾躲到没人注意的角落：“异型的进化，有先例吗？”
　　喻瑾不假思索道：“有。末级异型粃糠，只有米粒大小，多出现和生长在农田里，同样也是成群而生，只不过它们成长和扩张都极为迅速，一旦发现猎物，就会集结成团体，一拥而上啃噬猎物的血肉。”
　　叶琤想象了一下大堆蚂蚁往自己身上爬的场景，不禁反胃：“密集恐惧症患者肯定会被吓死。听起来是很麻烦的异型，为什么评级只有末级？”
　　结果喻瑾说出了个令叶琤啼笑皆非的答案：“因为它们对杀虫剂的抵抗力很弱，基本无需执天者出手，人们便能自行处理。”
　　“真是出乎意料的办法。那它们进化成什么样了？”
　　“对杀虫剂的抵抗力增强了。不过，人们很快研究出了更厉害的杀虫剂。”
　　“……”叶琤头顶冒出问号，“就这？”
　　喻瑾道：“你应该对此感到庆幸，否则联盟的工作量又要增加了。”
　　叶琤感慨道：“生物进化的方向还真是个谜。”
　　他摸摸下颌，想起要问的重点：“那你认为，异型的进化可以被人为推动吗？”
　　闻言，喻瑾抬眼：“你觉得蛭狐的进化不是巧合？”
　　“你自己说的，蛭狐已经三十年没出现过了，但是最近事情接二连三的，我不怀疑也难。”
　　叶琤掰着手指一个个数过去：“自从我抓到那只新异型之后，先是北州分部遇袭，然后是老秦和方西西出事，没过多久你们阁主还受了伤，前几天轮到我——嘿，说句不好听的，下一个会不会是老唐？”
　　喻瑾无奈，他捏捏眉心，思忖道：“虽说巧合过多便是故意，但直到目前为止，我们都还没能找到此事背后有人推波助澜的痕迹。更何况……”
　　宠物医院里的白炽灯有些刺眼，喻瑾垂下眼睫，犹豫片刻：“如果你逐一看过联盟剿灭异型的分析报告统计，你就会发现，近百年来，随着执天者整体实力的提升，异型的能力也在不断增强。最明显的就是，首级和次级异型的数量逐渐变多了。”
　　就像是跷跷板的两端一样，哪怕有一方暂时压制另一方，没过多久仍旧会发生反弹。执天者与异型对抗二百余年，始终都无法打破这样的平衡，但执天者又不可能掀桌离场，于是局面就只能一直拉扯下去。
　　足以让联盟人心浮动的消息就这么轻巧地从喻瑾嘴里说出，但叶琤神色不变，反倒颔首：“以我这段时间遇到的频率来看，确实不太正常。”
　　两人商讨许久，久到其他人都开始频繁往角落里瞟，互相挤眉弄眼、神色暧昧，恨不得买一大堆粉红气球和告白蜡烛送到两人面前。在一群看戏磕cp的人之间，只有江沧溟翘着二郎腿，双手抱臂仰头望天，一副“我什么都没看见”的样子。
　　一小时后，治疗间的门咔哒打开。众人齐刷刷扭头看去，只见莫晨风面有疲意，凝重道：“我的治愈术没有任何效果。”
　　众人惊讶不已。叶琤大感意外，上前扶住莫晨风坐下，问道：“怎么会这样？”
　　莫晨风揉着额角：“水系治愈术大多数情况下都只针对内外伤起作用，但她的情况不同，除了被咬的脚踝以外没有任何伤口。我探查过后发现她体内的确残留着蛭狐的异能，像一种毒素一样影响着她；可我始终无法彻底驱除，只能暂时抑制。”
　　叶琤被这句话中隐含的信息惊得不能言语。没有人比他更了解莫晨风的治愈术了，连重伤垂危的人都能恢复得完好如初，他当真难以想象有什么伤是莫晨风救不回来的。
　　蛭狐真的只是次级异型这么简单吗？
　　叶琤猛地打了个寒噤。
　　众人面面相觑；叶琤当机立断，吩咐道：“我们还是按原计划行动，把被咬伤的人带来。还有，叫上分部里所有水系的执天者来这里协助大哥。”
　　众人领命而去，只留下三人。莫晨风率先道：“我没事，只是研究怎么抑制毒素用的时间长了点，你去忙你的吧。”
　　叶琤充满怀疑地拉过他的手，探查他体内灵能的运转是否有异；莫晨风又好笑又感动，挥手把人拍开：“好了，别这么肉麻。”
　　喻瑾注视着治疗室内女子安然熟睡的身影，起身淡淡道：“此事不简单。不知其余被咬伤的人情况如何，若是产生幻觉倒也不算麻烦，可若是受到毒素影响去伤害他人，难保受伤的人会不会被进一步传染。”
　　那事态的影响将扩大化，造成难以估量的后果。三人皆心知肚明，叶琤道：“等等，你去哪？”
　　“我回去一趟。”
　　叶琤立刻领悟他的意思：“你要找执天阁的人来帮忙？”
　　“你应该也察觉到了，治愈术的失效，不仅仅只针对你。”
　　喻瑾没有回答，反而对莫晨风道：“而是针对所有基于水系异能而施展的治愈术。”
　　在异能自愈度中，最高的是水系，其次是木系，因此拥有这两种系别异能的执天者往往都是天生的医师，大多擅于治愈一途，基于不同系别所施展的治愈术也有所不同。
　　当然也有例外，比如唐岷，他虽然是木系，但他的异能空绞主杀伐，可以操纵树木枝条破土而出，围困和绞杀敌人。
　　莫晨风颔首：“是的。我用遍所有已知的水系治愈术，都失败了。那些毒素一旦接触到水系灵能，就会和灵能化为一体，让我无法识别。”
　　短短半天时间，叶琤已经不知道他究竟震惊多少次了：“连你都没有办法，那……”
　　“那我就更不可能了。”喻瑾道，“不过，执天阁里有一位擅长医术的木系执天者，他会愿意来帮忙的。”
　　这恐怕已经是当下最优解了。叶琤没再多作考虑，点头道：“我送你去中心区。”
　　喻瑾道：“不必。”
　　莫晨风拉住叶琤；两人目送喻瑾离去，莫晨风道：“放心吧，这件事一定会解决的。”
　　叶琤抓抓头发，闷声道：“嗯。”
　　“对了。”莫晨风想起什么，“上次那个视频，已经被全网下架了，发布视频的博主也被封了号，现在没人讨论了。”
　　“什么视频？”叶琤愣半天才想起来，“这都两个月了才搞定啊？”
　　“不，我给你看视频的当天下午就被下架了，那个平台崩溃了一整天，据说是被黑客入侵了。之后一直忙得没空告诉你。”
　　“黑客。”叶琤干巴巴道，“不会是你干的吧。”
　　“你个小没良心的，生怕累不死你大哥我是吧。”
　　莫晨风弹一下他的额头：“估计是执天阁的人。”
　　叶琤听了这答案也并不意外：“看来执天阁还挺护着自己人的嘛。”
　　“怎么，羡慕了？”
　　“免了，我无福消受。”
　　叶琤摆摆手，抱臂窝在椅子里闭目养神，脑海里却不断闪回着那个视频中他半抱着喻瑾的画面，心腔不自觉地如擂鼓般震颤起来。
　　当天下午，一名身着深褐西装、举止老派雅致的栗色短发男子踏入宠物医院的大门，环顾一周：“请问莫晨风莫部长在吗？”
　　莫晨风正在休息间小憩，只有叶琤一人待在前台。他原本正盯着手机，想着喻瑾会不会给他打电话，闻言起身：“你是？”
　　男子看过来，微笑道：“我叫路亦舟，代号河星，不才任执天阁阁首。想必你就是叶琤副部长了吧。”
　　“……”
　　叶琤神色不变，走上前与他握手：“路阁首，幸会，我就是叶琤。我们部长现在在里面休息，如果不介意的话，我来带你去看看被感染的病人。”
　　“好，有劳。”
　　叶琤转身朝治疗间走去，没让自己的表情泄露半点情绪，尽管他心底已经掀起惊涛骇浪。
　　——喻瑾说的擅长医术的木系执天者，居然是执天阁阁首！
　　叶琤稍稍侧过脸：“对了，喻瑾没跟你一起过来？”
　　路亦舟道：“他说他有些疲惫，先行返回南越分部休息了。”
　　“啊，对，是我疏忽了。”
　　叶琤一拍脑袋，懊恼道：“从中心区来回也要好几个小时……不过，他为什么不直接打电话跟你说？”
　　“我无故不得随意离开中心区，只有征得阁主首肯才行。但阁主又从不用手机，所以这一来一回才耽搁了不少时间。”
　　不用手机？哈哈哈，这又是哪个时代的老古董？
　　叶琤心底偷笑，面上正色道：“原来是这样。这位就是被感染的患者。”
　　女子被莫晨风施加过催眠的咒术，此时仍在安睡。路亦舟走上前细细端详，轻轻捏住她的手腕，输入灵能检查。叶琤没见他有什么别的举动，然而片刻后，他道：“好了。”
　　叶琤不禁讶异。路亦舟解释道：“其实是因为这毒素先前已经被抑制过，所以我才能比较容易集中清除。”
　　见叶琤还在沉思，路亦舟举了个例子：“在我们医者眼里，这毒素就像是流动的污泥，用水去冲洗反而会弄得到处都是；但如果在泥土里植树，那么，树根就会把泥土固定，反倒能更好地清理掉。”
　　“水生木，水系力量可以助长木系力量。”
　　叶琤迅速领悟，举一反三：“也就意味着，如果你们互相配合进行治疗，效果是最好的。”
　　路亦舟眉眼一弯，十分满意：“没错。叶副部长领悟力出众，果然名不虚传。”
　　估计是因为打架被停职的事情才名不虚传的吧。叶琤心里嘀咕几句：“别这么客气，叫我叶琤就好。”
　　顺利找到解决办法，叶琤心里的石头落了地。此时南越分部众人也陆陆续续将被咬伤的人送来，甚至还有两个发疯被关进了精神病院的，弄出来费了不少功夫。
　　叶琤喊醒莫晨风，莫晨风道：“那你先回分部，这里我来就行。”
　　叶琤犹豫起来；他想回去找喻瑾，可又放心不下莫晨风，生怕他大哥出点什么事：“我还是……”
　　“别瞎操心了，我能有什么事。”莫晨风小憩后恢复了精神，“倒是分部那边，你就这么放心小吴，不需要盯着了？”
　　叶琤最终还是同意先行返回分部：“那好，我回去看看喻瑾。对了，来的人是执天阁的阁首，叫路亦舟。他已经治好我们之前带来的人了，但后续的治疗还需要你的配合。”
　　“原来是他。”
　　莫晨风颔首：“路亦舟是执天阁专属医师，如果是他来帮忙的话，后续治疗倒是稳妥不少。”
　　“行。那我先回去了。”
　　分部里冷冷清清，日常课程和训练全部暂停，大多数执天者都被派去筛查感染人群了，连部分观天者也忙个不停，吴纵还和技术组的人在网上盯着那几个小区的监控，查看是否有异。
　　叶琤叮嘱几句，问道：“喻瑾在哪？”
　　众人一下子支支吾吾；叶琤挑眉：“说话。”
　　一帮人挤眉弄眼地示意别人去说，吴纵顶不住压力，站出来干咳道：“喻瑾他……在叶哥你的办公室里。”
　　“哦——”叶琤拉长声音，“所以你们干嘛这副表情？”
　　众人不约而同地别开眼；叶琤轻哼道：“之后再找你们算账。”
　　众人纷纷一抖。
　　叶琤返身去了办公室，推门就发现喻瑾正背对着他，似乎在办公桌上写画着什么。听到门响，喻瑾头也不回道：“问题解决了？”
　　叶琤反手关门：“托你的福，手到擒来。这次多谢你，否则大哥又要头痛了。”
　　喻瑾下笔稳当：“客气。”
　　“话说，你这是在干嘛呢？”
　　“练字。”
　　叶琤凑过去一瞧，顿时眼前一亮。宣纸上，浓墨的字迹秀骨天成，落笔无疑无悔，完美符合他对喻瑾的印象。即便以叶琤挑剔的眼光来瞧，也不得不赞一句好看。
　　喻瑾笔走龙蛇，写完便放下毛笔盛水清洗，任由叶琤欣赏他的作品。
　　——金风玉露一相逢，便胜却人间无数。
　　叶琤脱口而出：“好字。”
　　“是么？我已经很久没动过笔了。”
　　叶琤反反复复地看了好几遍，越看越觉得喜欢，斟酌道：“那个，喻瑾，你能不能……”
　　突兀的铃声响起，叶琤无奈地掏出手机：“喂老唐，什么事？”
　　“出大事儿了！”
　　唐岷想表达惊骇的语气，但又不得不压低声音，听得叶琤咯噔一下：“怎么了，北州分部不会又被袭击了吧？”
　　喻瑾把毛笔浸没在清水中，浓墨缓缓飘散入水。
　　“不是，是柳掌柜的古董店，你还记得吗，我们一起去过的。”
　　唐岷来回踱步，显得十分焦躁：“今天早上，有五个歹徒闯进古董店绑架了柳掌柜和她爷爷，然后要他们交出什么东西，并且把整间店面都翻了个遍。他们虽然只是普通人，但身手都不错，像是经过专业训练的。”
　　叶琤听得直皱眉；唐岷道：“我今天刚好约了和柳掌柜见面，到的时候发现的。我把他们打晕了绑在店里，但是柳老吓得不轻，还受了点儿伤，现在住院了，暂时没醒，柳掌柜陪着他。”
　　“所以你特意找我，是……？”
　　唐岷犹疑片刻：“柳掌柜说，她要去中心区，找一个名叫喻瑾的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