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明朝秋声

64、第 64 章

　　莫晨风一摆手，示意吴纵和他走。他没叫叶琤，于是叶琤也就心安理得地留下，不着痕迹地往喻瑾身边挪了半步：“你觉得凶手会是谁？”
　　喻瑾道：“不好说。但这人肯定知道我会和郑阔会面，说不定就是指使郑阔故意挑衅我的人。”
　　“目的就是为了栽赃嫁祸你。”
　　叶琤若有所思：“对方一定是南越分部里的人……动机呢？”
　　单纯只是因为嫉妒，就能做到堂而皇之地在南越分部内设下陷阱、杀人嫁祸吗？有点脑子的人恐怕都不会这么干。
　　季邦彦提议道：“不如我们来推测一下，哪些人可能是凶手。”
　　现在也只有这个办法。叶琤思忖片刻：“伤口从右至左横贯脖子，说明凶手是个左撇子；但在造成致命伤的同时却又没有直接斩断他的脖子，说明凶手非常善于用刀，而且控制精准。”
　　喻瑾道：“南越分部有符合这两个条件的人么？”
　　叶琤缓缓摇头：“没有。”
　　季邦彦道：“我们分部用刀的人不少，但左撇子不常见吧？”
　　“很遗憾，我们分部甚至连左撇子都没有。”
　　季邦彦愕然：“那这伤口是怎么……？”
　　叶琤道：“所以这个思路是错的。凶手可能，压根没和郑阔打过照面。”
　　季邦彦一愣；叶琤继续道：“如果是近距离杀人，凶手身上很可能留下血迹。在你和李雁吵架的时候，我仔细观察过每一个人，没有在任何人身上发现溅上去的血迹。”
　　“凶手和郑阔隔了有一段距离，将凶器掷出，正中他的脖子，切断了他发声的气管。”
　　季邦彦道：“刚刚医生说凶器是一把裁纸刀。那刀呢？”
　　“……”
　　叶琤眼中闪过一丝暗色：“没找到。”
　　“……真是奇怪。”
　　季邦彦回忆现场，自语道：“如果凶手把刀扔出去杀死郑阔，再去把刀捡回来带走，这样的动作显得非常……多余。而且，凶手不怕在这个过程中被别人看见吗？”
　　确实多余，还挺奇怪的。叶琤心道。但他还是开口掩饰道：“如果是出于不想沾到血迹的目的，勉强能说得通。”
　　话音刚落，叶琤便察觉到喻瑾瞥了他一眼。
　　“两位。”
　　莫晨风听吴纵说完了现场的情况，匆匆折返，看着喻瑾和季邦彦：“你们今晚需要暂时待在这里。”
　　这个结果不出叶琤意料，但他刚想说话就被莫晨风打断了：“小吴，待会儿你把郑阔的东西送过来，他的手机电脑交给技术组破解，你亲自盯着；叶琤，你跟我来。”
　　叶琤万般不情愿和喻瑾分开，他现在总觉得不和喻瑾待在一起就不安心。但他心里也明白，在喻瑾被怀疑杀人的紧要关头，如果他在外人面前表现得和喻瑾非常亲近与维护，反倒会惹人质疑南越分部不公，对喻瑾的处境更不利。
　　郑阔跳出来大肆宣扬叶喻两人关系的事肯定被不少人听了去，即便大家对此心照不宣，但在这个节骨眼上捅破这层窗户纸，这幕后凶手一定是故意的。
　　莫晨风显然也想到了这一点，才急着把叶琤领走。
　　叶琤攥紧双拳，忍住看向喻瑾的冲动，闷闷地应了一声，跟着莫晨风离开地下室，吴纵则留下来安排喻瑾和季邦彦。
　　闹了这么大一摊事，现在都已经将近十点了。半轮明月高悬天边，而叶琤心底的月亮深陷泥沼：“大哥，要不我找个时间，去算算命吧？”
　　莫晨风无语片刻：“你的命好得很。”
　　“是吗？”
　　叶琤喃喃道：“可我怎么发现，好像每次阿瑾和我凑在一起，都会遇上各种倒霉事呢？”
　　“……”
　　两人穿过林荫，四下寂寥无人，但莫晨风还是压低声音：“他不会有事，但我看你不一定。说不定你们俩人就是八字不合，倒霉的人是你才对。”
　　叶琤不满地嘀咕：“大哥你咒我们呢……唉算了算了，我们现在要去干嘛？”
　　“查看监视器。”
　　叶琤恍然想起还有这么个东西，连忙拽着莫晨风走得更快了：“我今天就算通宵也要把凶手找出来！”
　　然而现实狠狠地给了叶琤一巴掌。
　　——遍布驻地、三百六十度无死角的监视器诚实地记录了郑阔死亡的全过程，但就是没有录下凶手的样子。
　　监视器显示，晚上七点半，郑阔从宿舍楼西侧走入花园，而后他朝周围张望了几圈，似乎在看有没有人；随后，他走进花园的凉亭坐下，将手中提着的盒子放下，并从中取出一套茶具和水壶开始泡茶。
　　七点三十五分，季邦彦从宿舍楼东侧路过花园，往里看了郑阔一眼，随即匆匆前往医疗室；七点四十五分，郑阔泡好茶，突然猛地回头往西侧望去，而后起身离开凉亭。
　　直到这里，郑阔都还好好的，可就当他走出凉亭时，蓦地身形一顿，脖颈上凭空出现一道深深的血口，他像是难以置信般抬手去摸脖子，貌似想喊些什么，但被瞬间割断的喉管已经发不出任何声音了。
　　七点四十六分，郑阔倒地死亡。
　　七点五十五分，喻瑾从宿舍楼东侧进入花园，他显然立刻就看见了倒地的郑阔，疾步上前蹲下，检查郑阔的情况；紧接着最开始尖叫的那名女生也从东侧路过，喻瑾似乎是和她前后脚下来的，女生的注意力不由自主地被喻瑾吸引过去，而后就瞥见了郑阔。
　　与此同时，季邦彦从医疗室回来，再次路过花园，同样看见了蹲在尸身面前的喻瑾。
　　接下来发生的事和叶琤所知别无二致。他仔细留意着，但在郑阔死亡的前后五分钟内，整座花园旁边没有任何人经过。
　　叶琤不死心，又去确认了最早出现在现场的目击者的行踪，发现和各自的说辞都对得上，不由得拧起眉。他将进度条拖到郑阔出现在花园里的时刻，盯着对方泡茶的举动，心底浮现出疑惑。
　　郑阔为什么要晚上约阿瑾喝茶？
　　泡茶……看着像是个赔罪的行为。
　　难不成，郑阔觉得他下午的挑衅得罪了阿瑾，之后想想又后悔了，于是约阿瑾出来给他道歉？
　　叶琤怎么想都觉得奇怪。他反复拖拉进度条，看着郑阔摆放好茶杯，提着水壶倒水冲泡，而后直接将茶水注入两只杯子里。
　　……好像有哪里不对。
　　叶琤回想起喻瑾泡茶的步骤，他分明记得在斟茶前需要冲洗杯子，并将头泡茶倒掉，可郑阔跳过了这个步骤，直接斟茶入杯。
　　也许是郑阔没那么讲究？
　　但出于直觉，叶琤越想越觉得不对，他按下暂停键：“大哥，我下去看看。”
　　不等莫晨风回应，叶琤就疾步去了花园。花园里静悄悄的，弥漫着凝重的气息，边上被围了一圈警戒线，好几名执天者正在旁边站岗，一见叶琤过来，以为是发现了新线索，赶紧上来帮忙：“叶哥？”
　　叶琤匆匆点个头，示意他们不要跟过来。他跨过警戒线，绕开地上的血迹，径直走入凉亭。
　　亭内石桌上的茶具还在，茶水都已经凉透了，一口都没动过。
　　叶琤戴好手套，先是检查了原本装茶具的盒子，里面什么都没有；然后他垂眸端详水壶、茶壶和两只茶杯，一股诡异的、粘腻又恶心的感觉莫名攀上他的背脊。
　　叶琤鬼使神差地拿起其中一只茶杯，谨慎地凑到鼻尖处嗅了嗅。
　　——茶水冷透后失了香味，一缕诡谲不详的气息萦绕在茶汤上。
　　叶琤当即察觉这茶水里有问题，蹙眉拿远了。他并不精通医药学一途，只能闻出这茶水中被投放了别的药物，但究竟是什么东西，还需要验证。
　　这个茶杯，原本是郑阔要给喻瑾使用的。
　　难道，郑阔想要毒杀阿瑾？
　　不管郑阔往茶水中投放了什么，总归不是好东西。发现这一点后，叶琤强忍怒火，掏出手机打了个电话：“喂齐医生，是我，麻烦你带着检验药物的东西来宿舍楼下花园一趟……可能是毒，也可能是别的东西，我不确定。”
　　二十分钟后，齐医生拎着医药箱赶至。叶琤将她引至凉亭石桌前，指着茶杯道：“就是这个。我怀疑茶里被下了毒。”
　　齐医生二话不说，打开医药箱掏出各种试剂，埋头干活。片刻，她摇摇头：“没有毒物反应。”
　　叶琤压低声音：“我总觉得不对。齐医生，麻烦你再好好看看。”
　　“如果不是毒的话……”
　　齐医生思忖片刻，开始进行药检。当结果出来的那一刻，她的脸色变得很精彩：“这……这里面的成分，是一种助兴的东西……”
　　“……”
　　叶琤当即撇过头去，牙齿咬得咯吱作响，无声地骂了几句，恨不得把郑阔剁碎了扔去喂狗。
　　齐医生也听过不少分部内的传闻，一看叶琤的反应就大概明白真假了。她还是头一回见到叶琤的脸色这么难看，但也只能硬着头皮说下去：“这种药物即便放在水里也无色无味，普通人根本察觉不了。我估计，就算是叶副部你喝了，也会中招。”
　　“……行，我知道了。”
　　齐医生又查验了水壶、茶壶及另一只茶杯，均没有这种药物的成分。叶琤想起监视器并没有拍到郑阔下药的动作，推测这玩意儿是一早就被下在了茶杯里，所以郑阔在泡茶的时候没洗杯子：“辛苦你了齐医生。还有，刚才的事暂时不要说出去。”
　　齐医生点点头，收拾了医药箱离开。
　　叶琤小心地保留证据，提着东西回去找莫晨风，把事情一说，气急败坏道：“这畜生死得那么干脆，真是便宜他了！”
　　莫晨风完全没料到还有这么一茬，吃惊之余也不由得庆幸：“还好喻瑾去得晚……不过，郑阔和喻瑾应该没有交情，为什么会突然做这种事？”
　　叶琤都快把郑阔恨出血来了：“这种恶心龌龊的东西，谁知道他脑子里都塞着些什么垃圾？！”
　　叶琤承认，就凭喻瑾那张男女老少通杀的脸，招蜂引蝶也很正常，他甚至做好长期提防有威胁的情敌出现的准备了，可万万没想到居然差点栽在郑阔这等小人手里。
　　莫晨风显然也是这么想的，他看着叶琤在办公室内焦躁踱步，像头在愤怒边缘徘徊的雄狮，随时都预备着对敢于觊觎他爱侣的人发出致命一击。
　　“你冷静一下。郑阔已经死了，并且有人想要把这桩命案推到喻瑾头上。”
　　莫晨风出言提醒：“不管你现在对郑阔怎么想，我们都必须找出杀害他的凶手，为喻瑾洗清嫌疑。”
　　对，没错，现在当务之急是抓凶手，阿瑾的安危才是第一位的。
　　思及此，叶琤镇定不少：“我再看看录像。”
　　那录像莫晨风只看了一遍，他摆摆手：“不用看了，凶手应该是冰系的执天者。”
　　叶琤蓦然抬头：“不可能是阿瑾！”
　　“我没说是他。更何况，如果他真想要什么人的命，有的是人愿意替他动手，根本不会和他扯上半点关系。”
　　“……你怎么把他说得像是□□一样。”
　　莫晨风懒得搭理叶琤的吐槽，直接指出最大的问题：“如果有执天者使用了隐身咒，监视器是拍不下来的，只有放开感知力，才能察觉到有人隐蔽身形。”
　　“隐身咒需要一定灵能维持，如果灵能不足，就会自行解除。短时间维持可以，但想要一直维持不被发现，起码也得是执天级的实力。”
　　“冰系是变异系，拥有的人很少，除去喻瑾，现在待在分部里只有两名冰系执天者。”
　　叶琤追问：“你查过他们的行踪了吗？”
　　莫晨风摇头：“查过了，郑阔死的时候他们都在宿舍楼里，都是听到喊声后跟着大家一起下来的。”
　　“都有不在场证明？”
　　“恐怕是的。”
　　“有没有可能，他们可以在楼上直接操控冰刀杀死郑阔？”
　　莫晨风皱眉：“你仔细看郑阔的伤，那冰刀是平行划开他的脖子，很明显是从侧面飞过去的，如果是在楼上掷出冰刀，伤口会是斜向下才对。”
　　叶琤不解：“不能控制冰刀转向吗？”
　　莫晨风啼笑皆非：“怎么控制？又不是回旋镖，扔出去还能自动飞回来！”
　　“可是阿瑾就能啊。他不仅能控制冰刃转向，还能回收碎冰，重新凝结成冰刀。”
　　莫晨风无奈：“那是用他的灵能直接凝结出来的，他当然可以控制，而且不会轻易融化。但杀死郑阔的那把冰刀只是用水凝结而成的，凶手绝对不可能有喻瑾那个境界！”
　　叶琤一拍脑袋：“也对……我真是糊涂了。吴纵送来的东西呢，查过没有？”
　　“我刚刚看了郑阔的随身物品，本来没发现什么特别的，但既然你说郑阔在茶杯里下药，那应该就是藏在这些药品里面。”
　　莫晨风翻出一个药瓶、几板药片放在桌上，叶琤仔细看完，发现都是些普通的感冒药和止疼药：“……感冒药？异能者几乎不会生病，他准备这个干什么？”
　　说罢，叶琤晃晃药瓶，里面传来清脆的碰撞声：“只有一片。看着也不像感冒药……啧，肯定是他下在茶杯里的那种东西。这下有证据了，我拿去化验一下。”
　　“这些等天亮再说。技术组那边……”
　　咚咚咚！
　　叶琤跳起来拉开门：“吴纵？是不是从郑阔的手机电脑里查到什么了？”
　　“没错。”
　　吴纵反手关门，把怀里抱着的手机电脑放下，指着通讯软件里的聊天记录道：“这家伙跟不知道什么人在买一些违法药品，就在五天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