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明朝秋声

67、第 67 章

　　众人刷地扭头看向声音来处。
　　只见王决意跟在莫晨风身后快步走来，面上故作严肃，但在叶琤心有成见之下，还是能看出王决意眼底的得意和轻蔑：“喻瑾因为郑阔出言侮辱他、还当众戳穿您和他的关系，于是在昨晚杀害郑阔，证据确凿，凶手哪来的其他人？”
　　“……”
　　叶琤抱臂而立，慢慢地重复道：“证据确凿？”
　　“没错！不是已经有人看见了吗，杀害郑阔的凶器是一把冰刀。”
　　或许是因为站在莫晨风身侧，王决意自以为背靠树荫好乘凉，说话底气也变足了：“或许你们会说这可能是分部里另外两名冰系执天者干的，但莫部长已经问过他们了，事发的时候他们一直都待在宿舍里，而且还有别人作证，所以绝不可能是他们干的。”
　　叶琤面无表情。
　　王决意深吸一口气，继续道：“况且，郑阔死的时候我们没有任何人听见他的叫喊声，也就意味着他是被一击毙命，凶手的水平一定远比他高，以至于他没有任何反抗就死了。”
　　李雁冷笑：“所以你就认定郑阔是喻瑾杀的？”
　　王决意故作遗憾地摇摇头：“不是我认定，而是事实就是这样，或者你有证据证明喻瑾不是凶手吗？”
　　李雁咬牙切齿；季邦彦退至人群边缘，冷眼旁观。
　　王决意道：“二栋宿舍楼有好几个人看到，昨晚七点半，郑阔提着一套茶具下楼赴约。我想请问大家，什么情况下你才会拿着茶具泡茶给别人喝？”
　　众人若有所思。
　　是朋友叙旧，还是有事相求，亦或者是赔礼道歉？
　　“很明显，郑阔因为先前的出言不逊得罪了喻瑾，所以，他拿着茶具是去赔礼道歉的。但喻瑾还是杀了他，也就是说，在这短短的几十分钟内，他们之间一定闹出了什么不可收拾的矛盾——那么问题来了，到底是因为什么矛盾，以至于喻瑾要对郑阔下死手？”
　　叶琤陡然意识到什么，蓦地看向莫晨风。
　　众人暗自猜测，有人立刻就想到了郑阔对喻瑾的不轨之心：“不会吧……”
　　王决意有意停顿须臾：“因为郑阔在茶里下药，被喻瑾发现，所以喻瑾才痛下杀手！”
　　众人哗然，大多没料到郑阔居然会做出这等丑事，那些平时和郑阔关系好的纷纷低头退避，生怕惹祸上身。
　　李雁当即暴怒：“你他妈的有证据吗？！”
　　“当然有！”
　　王决意大声道：“我们刚刚去医疗室确认过，叶副部长昨晚就已经叫齐医生验过了郑阔泡的茶，里面的确有违禁成分！”
　　可叶琤刚刚并没有说这件事。许多人原本态度狐疑，但看莫晨风的表情，明显是认同王决意的说法，此刻还沉默不语，众人便信了七八分。
　　王决意将矛头对准叶琤，掷地有声：“喻瑾现在已经是杀人凶手，叶副部长，鉴于你和他的……特殊关系，你必须回避，否则，南越分部的调查结果恐怕无法服众！”
　　训练场内鸦雀无声，几乎所有人都明白了什么。
　　叶琤想保住喻瑾，于是刻意隐瞒了郑阔下药一事，为的就是尽量减轻喻瑾身上的嫌疑，好拖延时间，大事化小小事化了。
　　只可惜莫晨风不这么想，比起喻瑾，他更想保住叶琤，把叶琤踢出调查，也是为了让他置身事外。毕竟叶琤身负副部长之职，如果惹上杀人的嫌疑，少不得被联盟总司彻查一番，无论结果如何，影响都不太好。
　　叶琤难以置信地看着莫晨风：“……”
　　但叶琤想到的和其他人不同，他并不认为莫晨风是为了保护他才会这么做，因为那样没有任何意义——毕竟喻瑾是执天阁的人，无论他做了什么都只能由司长处置，除此之外没人有资格插手。
　　叶琤心想：大哥对阿瑾如此忌惮，他真正想做的事，恐怕是趁此机会将阿瑾名正言顺地送离南越分部，让阿瑾从此远离我！
　　莫晨风自进来后连一个眼神都没施舍给叶琤，等王决意说完，他才开口：“没错。根据执天联盟规章第五十三条，如果有属于联盟的异能者利用异能进行违法犯罪的活动，则在调查过程中其亲朋好友需要进行回避，不得插手调查。”
　　“……”
　　莫晨风话音刚落，叶琤本想冲过去质问他的，却硬生生忍住了。身后的吴纵和江沧溟一人一边，死死地拽住了叶琤的手臂，低声提醒道：“叶哥不要冲动！”
　　王决意见状，眼底闪过一抹得色，面上却还是装模作样地叹道：“我也没想到郑阔会干出这种事，但既然他人都已经死了，现在就不是计较这些的时候了，早点揭露真相、抓住凶手，以免他再次犯案，才能保护其他人。”
　　冠冕堂皇！
　　李雁气得暴跳如雷，却被旁边的人按住往后拖：“你他妈算什么东西，你个跳梁小丑……”
　　叶琤浑身发寒。他没想到莫晨风为了赶走喻瑾居然能做到这种地步，此时他只觉得自己当真是低估了这位大哥，以前他怎么就瞎了眼地认为莫晨风是个任人欺负的老好人呢？
　　莫晨风一摆手，态度温和却不容置疑：“没错，现在抓住凶手才是首要任务。叶琤。”
　　他终于看向一动不动的叶琤，平静道：“王决意唆使郑阔故意侮辱喻瑾，并于昨晚杀害郑阔、嫁祸他人，严重触犯联盟规章制度，由你来负责实施抓捕和审问。”
　　什么？
　　众人愣住，连王决意脸上的表情也僵住了。
　　砰——！
　　骨骼碎裂的响动连站在最边缘的人都听得一清二楚，不由得牙齿发酸。
　　叶琤站直身，甩甩发疼的右手，冷冷地注视着捂脸倒地不起的王决意，漠然道：“小爷我忍你很久了。”
　　众人：“……”
　　王决意眼前发黑，好半晌才勉强集中视线。叶琤一拳打碎了他一颗牙，此时他脸上嘴角开裂血流不止，疼得连话都说不清：“……他……”
　　李雁也被这变故惊呆了：“王决意才是凶手？”
　　季邦彦微张着嘴，定定地望着这边。
　　叶琤打完一拳后冷静不少：“你是冰系，于是故意模仿喻瑾的招式套路，用冰刀杀死郑阔——只可惜你没注意，喻瑾平时使出来的冰刃，是不会轻易融化的。而你杀死郑阔所用的冰刀，是用水凝结而成的，半个小时就化了。”
　　王决意耳边嗡嗡作响，终于明白他最大的破绽在哪里了。
　　叶琤冷嘲道：“现在知道你和喻瑾的差距在哪里了吗？废物。”
　　莫晨风抬抬下颌：“带走。”
　　总算有人反应过来，将王决意架起拖走，很快远离众人视线。
　　闹剧告一段落，吴纵赶忙扬声道：“散了散了，凶手已经抓到了，不用再担心了啊！”
　　李雁松了口气：“我就知道喻瑾不可能会杀人。看吧，凶手果然不是他。”
　　事情一波三折、大起大落，众人心绪跌宕，简直比围剿异型还刺激。眼见着事情尘埃落定，没了热闹可看，众人低声议论着逐渐散去，估计明天分部里又会多一笔新的谈资了。
　　叶琤垂下眼睫，拍拍衣服上不存在的灰，快速瞄了他大哥一眼。
　　莫晨风叹了口气：“走吧，跟我来。”
　　叶琤亦步亦趋地跟上莫晨风：“大哥，你怎么知道凶手是王决意？我也才刚发现不久。”
　　“你在我电脑上看的录像没关。我倒回去看了一下，就发现不对了。”
　　莫晨风解释道：“王决意用了隐身咒，虽然暂时不知道他从哪学的，但刻意在驻地里使用就很古怪了，他又是冰系，稍微一想就能猜到。不过我没想到的是，他居然大胆到跑来找我提供线索，说郑阔一早就对喻瑾图谋不轨，怀疑是他们起了争执，喻瑾失手杀了郑阔。”
　　“嘶……这畜生杀了人不跑，不仅意图栽赃阿瑾，还特意舞到你面前，真是自信过头。”
　　叶琤呼出一口气：“刚刚真是吓死我了。”
　　莫晨风意味深长地瞥他一眼，懒得戳穿他的小心思，快步走入地下室，和坐在前厅的喻瑾打了个照面。
　　“阿瑾！”
　　叶琤越过莫晨风身侧，率先走过去抱住喻瑾：“我抓到真凶了！证据确凿，他跑不了。”
　　“那就好，辛苦了。”
　　喻瑾对于这个结果并不意外：“你们现在要去审他么？”
　　“对。我倒要看看，这家伙到底和焚天有什么关系。”
　　三人来到观察间。审讯室内的王决意被牢牢拷在铁椅上，吴纵坐在他对面，皱着眉一副怒气值拉满的表情，显然早就被他的不配合弄得不耐烦了：“……你为什么要杀郑阔？”
　　“你们有证据证明我杀了他吗？”
　　吴纵干脆跳过这个问题：“有人在背后指使你吗？”
　　“证据呢？”
　　“……”
　　吴纵正要发火，下一秒，审讯间的门哗地推开，叶琤单手插兜站在门口：“吴纵，你上去做你的事。”
　　“哎好。”
　　吴纵没敢多问，溜得比兔子快。
　　刺啦——
　　椅子在地上划拉出刺耳的声响，叶琤把手按在椅背上，居高临下地盯着王决意，似乎下一瞬就要把椅子往他头上砸。
　　王决意不由得瑟缩了一下，眼底闪过惊慌与恐惧。
　　然而叶琤什么都没做。他克制地坐下，一副冷静到漠然的模样，恍惚间倒有几分和喻瑾相似的气质：“你和郑阔的关系应该挺好的，上次我还碰见你们在说喻瑾的闲话，怎么，那些人给了你什么好处，让你这么干脆利落地对郑阔下手？”
　　听到喻瑾的名字，王决意眼中多了一丝不甘与嫉恨，他掩饰得显然不是很好，至少叶琤看到后嗤笑道：“怎么了废物，以为模仿喻瑾的招数就能顺利栽赃他了吗？”
　　叶琤翘着二郎腿：“不要以为我不知道你们心里都是怎么想的，我告诉你吧——其实你们想的没错，比起一个天资平平的普通观天者，当然还是喻瑾那样的天才更重要。”
　　王决意脸色一僵。
　　叶琤意有所指道：“像你这样的平庸者，每年联盟招收的学员里比比皆是。多一个少一个，对联盟而言根本算不上什么损失。”
　　“你们这是在杀人！”
　　王决意听懂了叶琤的言外之意，当即惊慌又怒不可遏地把桌面捶得梆梆作响：“你们、你们……联盟的规章——”
　　“不好意思。”
　　叶琤冷冷地打断他：“你说联盟的规章？那是用来约束普通执天者的，你觉得那玩意儿当真对我起作用？”
　　王决意的脸色一下子变得煞白：“……不，不可能，你们不能这么做，你们、你们……”
　　“有什么不可能的，你都拥有异能了还说什么不可能呢。”
　　叶琤不屑地冷嘲道：“如果你肯老实交代，也许我心情好可以放你一马。如果你不说……那也没关系，我可以直接在档案里写你因为围剿异型不幸身亡。”
　　王决意冷汗直流，呼吸急促，惊怒交加，眼睛死死地瞪着叶琤：“……”
　　“想要证据是吧？或许你不知道，分部驻地里的各个角落都有隐蔽的监视摄像，你行凶当晚的影像都被记录下来了。”
　　“不可能！我明明用了隐身——”
　　王决意反驳的话语戛然而止，脸上青白交错。
　　还以为这家伙的脑子有多好用呢，随便诈一下就原形毕露了。
　　叶琤抱臂靠在椅背，胜券在握：“说吧，你为什么要杀郑阔？就为了栽赃喻瑾？”
　　“……”
　　半晌，王决意才道：“有人……给了我一大笔钱，教我隐身的办法，让我忽悠郑阔去针对喻瑾，然后杀了他，伪造成是喻瑾干的。”
　　王决意不是焚天的人？
　　叶琤眉梢一跳，总觉得不太妙：“那人是谁？男的女的？”
　　“我不知道他叫什么名字，是个男人，也是异能者。”
　　叶琤当即打电话叫了一个会画像的技术组成员下来：“描述一下他的长相。”
　　“我只和他见过一次……”
　　“你说就是了。”
　　新鲜出炉的画像呈现在叶琤眼前的那一刻，他倏忽瞪大了双目。
　　这不就是上次给老秦解封异型方法的那个人吗？
　　根据秦闻谦的说法，这人来自总司；而后喻瑾在看过画像后又证实，这人使用了易容术。
　　这究竟是同一个人，还是不同的人在使用同一张脸？
　　叶琤抿着唇盯着那张静止的黑白画，他沉默的时间有点久，久到王决意又开始焦虑不安了：“怎，怎么了？这人就长这样，我可没说谎啊！”
　　“……他是怎么联系上你的？”
　　“在网上。”
　　网上？叶琤蹙眉：“你要那么多钱干什么？……你在网上赌博？”
　　王决意闷闷地应了一声：“欠了钱，然后又借了一点，就……我本来也不想的啊，可是那些人一直追着我还债……”
　　叶琤灵光一现：“你老家是不是西华区浪平湖那一带的？”
　　王决意一愣：“你怎么知道？”
　　难不成，我之前和阿瑾在浪平湖那里碰见的那个中年妇女，就是王决意的母亲？
　　叶琤端详了王决意几眼，发现他们眉目间的确有相似之处。
　　还真是冥冥中自有天意。
　　叶琤用力揉揉太阳穴，不想跟这种人废半点话：“你有那个人的联系方式吗？”
　　“有。他说事成之后，还会再给我另一笔钱。”
　　叶琤将王决意的手机还给他：“去和他联系，就说已经成功了，约他出来见面给钱。”
　　王决意拨通号码，提示音嘟嘟地响了两声，而后很快接通，一个平直刻板的男声喂了一声：“事情办成了？”
　　叶琤抬眼盯着王决意；王决意情不自禁地咽了一下口水，假装镇定道：“成功了，喻瑾现在已经被关在了地下室里，那些原本不信的人都信了。你什么时候能把钱给我？”
　　“……”
　　那头沉默须臾，而后男人道：“今天晚上九点，还是老地方，进来的规矩你懂的。”
　　“好，没问题。”
　　王决意挂断电话；叶琤道：“他说的老地方和规矩是什么？”

作者有话说

　　求评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