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执天》明朝秋声

86、第 86 章

　　叶琤眉梢突地一跳，心情变得复杂起来。
　　陆潜续道：“而且，你知道那份文件是谁批复同意的吗，是司长！那种文件，只有司长直接下达命令的时候才会使用！”
　　叶琤总算意识到这白色文件夹微妙的熟悉感从何而来了：这白底黑纸金字的制式，分明与他收到的执天帖一模一样。
　　“叶琤，我真的一秒也待不下去了！”
　　陆潜说着说着都快要崩溃了，抱着脑袋哭求道：“去哪里都好，只要不在总司、不在他们的监视之下……我不想当他们的实验品，求求你带我离开这里！”
　　叶琤收好实验记录，扶住他安抚道：“我可以带你出去，不过你得先冷静下来，别发出太大动静，免得惹人起疑。”
　　“好、好，我都听你的，只要你能带我出去……”
　　两人悄摸离开灵堂，叶琤问道：“你知道总司哪里有后门吗？”
　　“后门……”陆潜想了想，“有是有，但这个点了，后门都是有人巡逻看守的，而且不会轻易放人进出。”
　　“总司有屏界，翻墙也翻不了，那就只能走正门了。先设隐身咒。”
　　叶琤挑了条人迹罕至的小道，带着陆潜一路来到正门。总司正门无法强行翻越或突破，想从此处离开，需要看守打开大门才行。
　　叶琤解除隐身咒，示意陆潜去门边等着，而后独自走进岗亭，看见看门大爷正趴在桌上打瞌睡，于是蹑手蹑脚地按下开门按钮。
　　大门发出嘎吱一声；叶琤顿时提心吊胆，好在看门大爷睡得很熟，没被吵醒，他走到陆潜身边，问道：“你准备去哪里？”
　　“去哪都行……不过，我可能得去深山老林里待一段时间了。”陆潜十分颓丧，“待在城市里，很容易被总司追查到。”
　　重霄璧之事还未解决，叶琤暂且无法离开总司太久，也没法帮到陆潜了，只能道：“好，那你注意安全。”
　　陆潜点点头，擦掉眼泪，感激道：“谢谢你，叶琤。噢，还有，关于总司检验处的那些事，你还是不要去追查了，我、我怕连累你。”
　　叶琤不置可否：“你还是先顾好你自己，别的事以后再说。”
　　顺利将陆潜送离总司，叶琤目送他匆匆隐入街巷尽头，又回到岗亭关闭大门，原路返回。
　　叶琤心事重重，因此没注意到宿舍门口站了个人，直到那人叫他一声才回神：“阿瑾？”
　　喻瑾道：“这么晚了，你去哪儿了？连灯也不关。”
　　叶琤抓抓头发：“有个朋友找我……不说这个了，你这一整天都没联系我，我连上哪儿去找你都不知道。”
　　“抱歉，我在准备演武大会之事，也在找重霄璧的下落。”
　　两人进了房间，喻瑾道：“可惜没有线索。若要寻找重霄璧，需要先找出焚天安插在各分部的卧底。”
　　“谁说没有线索？”
　　叶琤看着喻瑾：“当年那些实验人员的亲属，他们不就是线索吗？”
　　吊灯轻微地闪烁一下。喻瑾移开视线，淡淡道：“知道是一回事，找到又是另一回事，那些人已有许多不在联盟的视线范围内了，即便现在开始追查，也需要时间。”
　　叶琤紧绷的背脊缓缓放松。他曾经数次提到过类似的问题，可那时喻瑾的态度一直都是回避，如今终于给出了一个稍显明晰的回答，叶琤心里冷冰冰的怀疑这才消解些许。
　　他不想再就此事和喻瑾吵架，缓和了神情道：“很晚了，你明天是不是还要忙？先休息吧。”
　　喻瑾显然松了口气：“嗯。”

　　一天时间眨眼而过，各分部的执天者都陆续抵达了总司。就在演武大会正式开始的当天早上，喻瑾提出要返回华宁街：“执天阁有要务，大会我便不参加了。”
　　叶琤疑惑道：“华宁街？”
　　“就是我住的地方。”
　　叶琤回想起那条惊鸿一瞥的古街：“原来那里叫华宁街啊。倒是个好名字。”
　　两人驱车来到古街口。叶琤上回来得匆匆，去得匆匆，这回才有空细看。这古街的街面不算宽，胜在齐整大气，两边的房屋鳞次栉比，古朴庄重。
　　华宁街安然偏居于这个钢铁丛林的时代一隅，古老闲适、遗世独立。这里来往的人不多，住户大多都有条不紊地专注于眼前的事：对楼种满了秾密花卉，二楼的露台上，依稀可见有个年轻男人正打理一丛山茶花；斜对面的成衣店门前，一个腰系天蓝色围裙的女孩正在小黑板上写下今日折扣；隔壁茶馆的牌匾有些脏了，它的主人正站在长梯上仔细擦洗污渍。
　　更远处，旧书店的店主将一箱书搬上楼顶，取出书铺晒在暖阳下；木雕铺里的中年男子正专注雕刻一对鸳鸯，双手稳如磐石；坐在藤椅里的少年打着游戏，手速飞快地拆了一袋海苔味的薯片；树下的老人眯着眼下出一步妙棋，露出得意的笑容。
　　华宁街的一切，不论是人还是物，都显得那么生机勃勃，与众不同。
　　“这里环境真不错。”
　　叶琤把车停在小楼门口，和喻瑾一起下了车。他拨开喻瑾额前发丝：“什么时候忙完？我来接你。”
　　“还不清楚。”
　　叶琤注视着那双眼睛。喻瑾的双眼总是冷淡而深邃，是表面风平浪静，实则随时可以掀起惊涛骇浪的大海。
　　在寒冬腊月出生的人大概就是这样。叶琤想。冷静自持不过是喻瑾的常态，非理性的行为会让他失去判断力，主动对他而言才是不可想象的。
　　喻瑾回望着叶琤，鬼使神差地抬手伸到他的衣领平齐处。可随即喻瑾的眼神便忽地一闪，像是被火焰灼痛，指尖缩起，又把手放下了。
　　喻瑾移开视线，尽量不去接触叶琤的目光：“……”
　　电光石火间，叶琤福至心灵，脱口道：“你刚刚……是不是想亲我？”
　　喻瑾差点没控制住自己的表情，但那瞬间闪过的细微变化还是被叶琤尽收眼底。
　　叶琤忍住想要大喊大叫以此来表达内心狂喜的冲动，他张开双臂，俯身凑近喻瑾脸颊，声音暧昧不清：“阿瑾，你可真是不坦诚……你想亲就亲嘛，我又不是小姑娘，不会吃亏的……再说了，吃亏的也不一定是我啊。”
　　说着，叶琤顺势把喻瑾压在小楼的大门上，左手垫在他脑后，右手抚上他的脸颊，并有越来越往下的趋势。
　　喻瑾皱眉：“你非要在光天化日之下——”
　　叶琤低笑一声：“阿瑾害羞了？”
　　对楼浇花的水声遽尔消失，成衣店的女孩手里捏着细针，茶馆主人摇蒲扇的频率变慢。
　　喻瑾凝视他片刻，语气里半是玩笑半是警告，但微红的耳朵早已把他出卖得一干二净：“你信不信，我只要喊一声，这条街上所有人都会来围追你，然后把你扔出去。”
　　“嗯？”叶琤扫了周围一眼，发现了几个眼熟的身影，随即挑挑眉，若有所悟，“所以……他们都是执天阁的人？”
　　喻瑾颔首。
　　叶琤的指尖仍然流连在喻瑾脖颈处，丝毫不惧。他甚至坏心眼地故意提高声音：“那我现在也是你的人了，阿瑾，你舍得把我扔出去吗？”
　　“……”喻瑾道，“油嘴滑舌。”
　　叶琤笑：“那也只对你一个人。”
　　喻瑾抬手推开他：“你再不走就要迟到了。”
　　“这就走。”叶琤理好喻瑾的衣襟，竟毫不拖泥带水地转身离去。
　　离开那高大身形的遮蔽，丝丝寒风钻入怀中，喻瑾下意识抬手遮挡脖颈。而后他摇摇头，正要开门入屋，却没曾想叶琤杀了个回马枪，旋身一个箭步上前，双手捧住他的脸，蜻蜓点水般轻吻了两瓣薄唇。
　　喻瑾呆愣在原地，不知该作何反应。
　　远处，书店的店主手一抖写毁了宣纸，木匠沉默地盯着完工的雕刻，少年手里的薯片撒了一地，老人垂眸看着棋盘上交缠的黑白子，摇着头无奈地笑了起来。
　　“走了。”叶琤占完便宜，潇洒地转身上车，呼啸而去。
　　一刻钟后，叶琤返回总司。他看了看时间，干脆直接前往演武场馆，找到莫晨风：“大哥。”
　　莫晨风颇为怀疑地打量他几眼：“这么慢，你又去哪儿了？”
　　叶琤不好意思地抓抓头发：“送阿瑾回家。他说有点事。”
　　“大会半个小时之后就开始，你看规则了吗？”
　　“呃，没有。”
　　莫晨风：“……”
　　他叹了口气，和叶琤详细讲了讲演武规则。
　　由于人数众多，此次演武大会定为淘汰赛制，四位部长和周潮生为裁判，除去因伤无法上场的方西西，其余人都需要参与演武，优胜者可获得总司颁发的若干奖励。
　　“好嘛，整个一大型团建活动。”
　　对于不知情的人而言的确像是大型团建活动，但对于联盟高层和暗中的焚天而言，便是醉翁之意不在酒了。
　　莫晨风看着陆续入场的众人，叹道：“人越多，越容易乱。如果其中混入别有用心的人，有意将局势搅浑，很难说之后会发生什么。”
　　叶琤却不以为意：“怕什么，兵来将挡水来土掩，这不是还有我们在嘛。执天阁的人肯定也不会袖手旁观的。不过，说起这个……司长今天会来吗？”
　　莫晨风微微摇头：“我不清楚。也许不会。”
　　“这演武大会十年一次，也算难得，居然不到场观赛吗？”
　　“以往我参加的演武大会，司长的确都会到场，但今年就说不准了。毕竟，重霄璧还没找到，肯定还是会以那边的事为重。”
　　特级异型连司长都无法剿杀，更别说其他人了，而焚天居然想将其放出，当真是其心可诛。
　　叶琤心里明白，这大会只是个幌子，说不定执天阁那边早已有备用方案；可每当他回想起喻瑾微妙的态度，却又对司长的立场感到不解。
　　正当叶琤胡思乱想时，莫晨风碰碰他，提醒道：“去准备吧，你上午就有一场。”
　　“噢，好。”
　　演武场馆热闹非凡，比先前南越分部的武试考核喧闹多了，很多总司的观天者也来观赛。上午的参赛者坐在指定的参赛席，就在裁判席身后，对面便是演武台。
　　叶琤抬眼四下打量起这个演武场馆。
　　场馆共分两层，一层是演武台和观众席；二层则是突出围着场馆一周的露台，正对着演武台的地方只设了一个座位。
　　没有轮到上场的执天者都坐在观众席上，热烈地讨论着谁会是本届演武大会的魁首，五花八门，说谁的都有：“肯定是唐副！别忘了，他可是钟离部长手下的人。”
　　“这能说明什么，没有必然联系吧？我看好我们叶哥。”
　　“哎呀真可惜，方副部长不上场……本来我还想看看她的异能独明是什么样的呢。”
　　“哈哈哈哈我劝你还是不要看，免得一不小心亮瞎自己的眼！”
　　“就没有人觉得秦闻谦能夺魁吗？我听我在东朝分部的朋友说，他在杀异型的时候可猛了。”
　　“杀异型是杀异型，那是在拼命；切磋可就不一样啦，讲究个点到为止、不伤和气。咱们秦哥性子软，说不定随便打两下就算了。”
　　四位部长和周潮生不上场，众人基本都看好三位副部长夺魁，尤其是叶琤。原因无他，叶琤是联盟史上最年轻的副部长，此前战绩还亮眼得惊人，更别说此次还拿下了天行首级勋章的荣誉，一时间可谓风头无两。
　　半小时一晃而过，在四位部长和周潮生就位后，场馆内逐渐安静下来，众人都在座位上屏息以待。周潮生看了看手表，却没急着宣告演武开始，反而抬头望向二层露台的座位。
　　唐岷坐在叶琤左边，注意到周潮生的举动，嘶了一声：“怎么还不开始，他在等什么？”
　　秦闻谦抱臂，同样望向二层；叶琤的目光落在那个座位上，几乎是发自直觉地脱口道：“他在等司长。”
　　唐岷和秦闻谦：“嗯？”
　　“那座位只有一个，不可能再有别人能坐了。”
　　唐岷眯起眼，喃喃道：“有道理。司长也会来……”
　　话音未落，几人便瞧见二层楼道里走出来一位长身玉立的男子。他身着古制劲装，脸上戴着一张黑底描金云纹面具，只露出瘦削的下颌，手里提着把油纸伞。
　　一如数月前叶琤与他的初见。

作者有话说

　　终于到这里了……为了一个情节写出一整本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