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8、六.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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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
魏延简略收拾一通,便随人赶去军师府。
他早料到这风波还没过去,麻烦迟早还会来,却没想那诸葛孔明竟会如此直接地请自己入府。前天还扬言斩首,一转眼又来这出,竟真不怕刘备会生疑吗?
军师府邸并不大,与左将军府离得很近。外观并不醒目,却也利落大方。魏延走进府中,眼角余光向四处望着,只是安静寻常的院落,阳光闲散地洒在花木上,毫无想象中的诡异阴森。
府邸的主人没有在正堂等候,而是令人直接把魏延引到后院。魏延满腹狐疑地走到小径拐弯处的时候,差点和一个貌似也在边走路边出神的年轻人撞了个满怀。年轻人冲他抱歉地笑了笑,笑得倒好似一阵无心拂过的风。
府中一切,看上去本都平和而自然。
诸葛亮装扮比前日在长沙所见要随意得多,并未束冠,只扎着纶巾,坐在凉亭中弹琴,却听不出是什么曲调。
这个场景,十余年后的成都,二十余年后的祁山,魏延都觉得似曾相识。始终是这样,有人独自弹琴,有人从远处走近,停在相距几尺的距离,之后是一段不怎么痛快的交谈。二十年下来,这种见面的模式竟没怎么变化,谈话的内容一如既往地不令人愉快,只是弹琴和听琴的人都变老了。
然而这次见面时,他们都还年轻。魏延走近凉亭,抱拳之前,对面之人停下指上动作,把琴推开,请他落座,而后微微笑道:“魏将军,又见面了。”
“是。”伪装没有意义,魏延也不屑。他索性敞开天窗说亮话:“这也算唯一意料之中的一次。”
诸葛亮领悟似的一笑,侧身斟了两盏酒,一杯递给魏延,执起另一杯:“既是旧识,且敬将军此杯。”
魏延扬了扬眉,当下一饮而空,等到对方亦饮下之后,言道:“军师有何见教,不妨明说。”
诸葛亮十指交扣,漫不经心地搭在石桌上:“将军,这是我们第几次相遇?”
“第六次。”魏延干脆答道。他对此当然记得很清楚。也大概听出了话里的意思,却懒得绕圈子。该说的总要说开,他想着,反而坦然无惧起来。
“亮记得是第二次,或者第三次,算上襄阳城下的话。”诸葛亮摇头道,和气的语气里有种不容反对的意味。
魏延看向他,目光有几瞬的僵持。内心某种莫名的情绪在浸涨。魏延当然不服这种被命令与挟制的局面,他的紧紧盯着对面的眼眸,想从中掘出哪怕一丝心虚的意味来,于此同时,又似乎向那双眼睛里越望越紧,越看越深……“魏延,你看着我的眼睛。”前日的话竟不知怎地在记忆里回响起来。
魏延命令自己错开眼神。这大约是某种蛊惑的法术。他警惕地想。
“军师说是第三次,就是第三次好了。”魏延于是回道,又禁不住内心的冷哼,转问道,“只是,若末将不小心记错?”
“前日里我说的话,将军想来记得清楚。”诸葛亮不紧不慢地说,眼角的笑意渐渐冷了温度。“况且将军已饮下这杯交情酒,我们的想法也该差不多。”
魏延面色微变。他希望是自己多疑了,从味道上讲确是普通的酒不假,但这话中可有深意……?
“只望文长将军知道,其一,专心为主公效力,勿论他事,勿生他念,自是坦途,不会有人为难。”他的语气稍微柔缓了些,“其二,无论将军相信与否——将军久后当会相信——亮对左将军和这里所有人,并无任何恶意。”
那你却是为何而来?魏延心里飞快地回应道。他张口正要说什么,却见听身后一阵紧促的脚步声。回头看去,竟是先前险些撞到的那个小年轻人风风火火地朝这里跑过来。
“先生,”他停在魏延身边急匆匆说道,“主公正在往这儿走。”
“怎么这么快……”诸葛亮喃喃自语道。这是魏延这一天来第一次见他面露惊色。然而他很快恢复了镇静,瞄了魏延一眼,对那年轻人说道:“幼常,你且带魏将军去别处。我回屋里。”
言罢,他又递给魏延颇有深意的一瞥,然后快步离开凉亭。
“魏将军?”那个叫幼常的年轻人在身后唤向他,魏延皱了皱眉,终究随幼常一起走开。走出几十步后,他忽然回过头去。
军师的背影已经走开很远,正到一间屋子门前。魏延见他一边推开门,一边去解头上的纶巾。门打开又阖上,身影终于不见。
魏延看了看身边的幼常,心里又阴郁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