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75、表白 ...

  •   郑时画的思绪悠悠飘回昨日,于晏白踏入府中庭院的那一幕,如同一幅淡墨的画轴,在她心间缓缓铺展。
      当时,阳光暖暖地洒下,庭院中的腊梅傲立枝头,幽芳暗吐。于晏白就站在光影交错的斑驳之间,身姿清瘦却透着一股坚毅不拔之气。见他轻减明显,下颌锋利了不少,郑时画内心五味杂陈,说不出是一种怎样的滋味。他如今的模样,一半是因在瘟疫期间日夜操劳,疲于奔命,另一半却是因自己而起。
      一想到这里,郑时画下意识凝视于晏白的侧脸,顿时,在青龙寺生死相依的那些画面再次涌进脑海,如今他人就在眼前,堂上只剩下他们两人,一股无声的尴尬与羞赧逐渐弥漫心尖,她的脸颊瞬间染上一抹薄红。
      那些无意间的依偎、关切时他的轻抚、疼痛时他的紧紧相拥,他的眼泪,他的呢喃,他通红的双眼……一切犹如发生在昨日,随着两人先前那些亲密的细节越来越多的涌进脑海,郑时画手指不自觉地轻捻衣角,努力平复内心的波澜,清冷的眸子漾起了层层涟漪,她只能借着假意欣赏腊梅的动作,来掩饰内心的慌乱与无措。
      她忽然觉得,自己已经不知道该用什么方式与于晏白相处。
      于晏白的目光落定在院外那株腊梅上,掠过腊梅,待石文珺彻底消失在他视野里,他这才缓缓地将幽黑深情的眸光移向郑时画。
      她穿着一袭月白长裙,衣摆在微风中微微扬起,日光弥漫在她雪白素雅的脸上,颊若樱粉,眉若黛色,柔美而静谧。她的脸色相比起在青龙寺的那段时日,已经红润不少,眉眼间不再是一幅了无生气的模样。自青龙寺之事后,于晏白如今只要想起她病重的一幕,心里便一阵钻心的疼痛。
      好在,曾经的恐惧与痛感都已过去,好似成了黄粱一梦,再不会日夜折磨着她。于晏白的眼眸深处,悄然划过一丝复杂而又隐忍的情愫,很快却又一闪而逝。
      郑时画不明白于晏白单独找她说话,此刻却默不作声的用意,余光感受到于晏白的灼灼视线,郑时画到底还是侧头朝他看去,有些事有些话,若躲不过去,那就……面对吧。
      然而眸光对上男人漆黑专注的眼神时,郑时画心底不由一颤,总觉得他那神情里有种似近还远,欲语还休的感觉。
      于晏白朝她走了两步,嘴角噙着抹不易察觉的笑意,这才垂眸,柔声打破了两人之间的沉默:“太医署送来的药,可都有按时服下?”
      郑时画缓了缓神,旋即弯起了眉眼,颔首略显生疏道:“有的,说起来还要多谢太医署连日来的照拂和源源不断的珍贵药材,如今身子已无大碍。往后就不必再劳烦太医署了,先前送来的药材还剩不少,家中亦有调理身体的药膳,已经足够了,不必浪费。”
      于晏白轻声道了一声“好”,目光轻轻扫过她左眼下方那颗小泪痣,轻声道:“那就先不送了,那些药都是滋补身体的,你此次身体亏损严重,伤到根本,如今虽已无碍,但调理终归不是一朝一夕的,还需坚持,不可偷懒。”
      郑时画含笑叹道:“于大人,我也是大夫呢。你方才所言,我知晓的,在鬼门关走了一遭,才知时光宝贵生命脆弱,我会爱惜好自己的,你放心。”
      顿了顿,她又鼓起勇气,开门见山问道:“你支开母亲,是有什么事情要同我说么?”
      于晏白盯着她,喉结上下一滚,缓缓开腔道:“我的确是有些话,想要和阿画你说。”
      这一声“阿画”,仿佛又将两人拽进到那段暧昧的记忆里。在瘟疫发生之前,他从未如此亲密的唤过她,两人之间横着一道礼节界限,克己复礼,从未逾矩。
      如今,她和他之间,终究和先前不同了。他跨了进来,她退不出去。就算再木讷迟钝,郑时画也听得出于晏白那声“阿画”里的缱绻情意。
      心砰砰跳的很快,目光忽闪,郑时画抿了抿唇,下意识侧过头不再看他,只从喉间溢出了一句:“嗯,你说。”
      于晏白一眼便能看出,郑时画故作镇定的神态之下,那被小心翼翼藏起来的慌乱。他垂眸笑了笑,和她一样,望向了院中的风景。
      今日的日光正好,慵懒暖和,照的人心明亮亮的,连同他多年隐秘的心事,也一并摊开在这一大片暖阳之下。如今,他心里已经毫无负担,他想要坦坦荡荡,光明正大的告诉她,他的心意。他不想再藏了,哪怕这会对她造成困扰,哪怕她会因此推开他。
      郑时画忐忑的等了片刻,这才听到于晏白的声音:“我们相识应该有9年了吧?”
      郑时画愣了一下,眸子露出几丝不确定,认真回想着与他相识的过往,心里掰着指头仔细算着,却多少有些模糊:“好像是有9年……”
      “然而我们真正相处算起来却不到两年,我时常在想,命运真会捉弄人,让我阆中与你相识,却又让你失去5年的踪迹,叫我无论如何也找不到你。那几年,我曾在周边州府多方打听,寻过许多可能与你有关联的线索,也拜托了不少江湖朋友留意,虽不至于查遍天下所有石姓人家,但也几乎将我们曾一同涉足过的地方都翻了个遍,可就是没有你的消息。我从前明明与你阿姐和姐夫相识,却从未知晓你与他们的关系。到底是命运捉弄。”
      郑时画愣了愣,只是静静的听着,并不知道他说这话的含义。
      于晏白目光仍落在院外一株梅花上,嘴角泄出一丝落寞的笑容,继续缓缓道:“你病重之时,曾说我如今看上去好像不是很快乐,你看出我过得并不开心,更不像从前在阆中认识的那个我。”
      听到他的话,郑时画心一动,唇角的笑意淡了些,脑海倏忽浮现起当时那一幕,一时竟不知该如何接他的话,不由的掀眸看了他一眼。
      “你说的并没错,这么多年,我早就变了,变得面目全非,连我自己都觉得陌生和厌恶。”
      于晏白说的云淡风轻,可郑时画心却微微揪起,她听出了他的凄凉与失落,忍不住蹙眉,开口道:“于晏白,不要这样说你自己……”
      于晏白垂眸看向眼前窈窕纤柔的女子,深邃的目光缓缓扫过她的脸,最终落在她那双清澈乌黑的眼里,因为他方才的话,她眼神里染上了一丝不悦。
      见状,他不由一笑,心里有处地方莫名柔软的不可思议,语义模糊哑声道:“不会了。”
      那些过往蔓延在骨骼血肉里的自我怀疑与厌倦,已经得到了和解和安抚,他再不会那样看待自己了。
      “阿画,不会了,真的不会了。”
      郑时画似懂非懂,眼底迷惘更甚,她凝视着他的眸子,那里头仿若一泓幽潭,似是能将人深深沉溺其中,露着些她看不懂的深邃。
      于晏白像是在说一件极其寻常的小事般,眸中无波无澜,浅笑道:“当日在青龙寺,你弥留之际,险些丧命之时,我曾对你承诺过,如果老天爷一定要带你走,我就去陪你!”
      ……
      闻言,郑时画心猛地一紧,心里是震动的,连同那双平静的眸子此刻都震惊浑圆了不少,她难以置信的望着眼前的男人,经历过青龙寺那一遭,若说她完全不知道于晏白的心意那是自欺欺人。但她无法相信,更想不到于晏白竟甘愿为她做到这种地步,甘愿舍弃性命与她同生共死。
      这太让她匪夷所思了,以至于在听完他的话后,她心里久久不能平静,一颗心“噗通”“噗通”地猛跳。
      “为什么……”郑时画怔怔地看着他,声音几乎哽在喉头,整个人不自觉地微微颤抖。
      于晏白定定的看着她,眼里满是深沉又隐晦的眷恋,他弯起眉眼,温声笑道:“此事,我原本没想着告诉你。可是阿画,你该知我的心意。自从在长安与你重逢,我才觉得自己又活了过来,郑时画,你是我今生的欲念,从未变过。”
      郑时画越发的震惊,嘴唇张了张,却不知道该说些什么。
      于晏白仍旧淡淡的笑着,终于将心里埋藏多年的话说出来,心中那股焦灼无从释放的急切与燥意好似终于消失了,他再不用顾忌那么多,他可以光明正大的表示自己的心意,表达对她的倾心。
      “你也许不相信我说的话。”于晏白从容笑着,看着微风轻轻拨开她额间的碎发,顿了一会儿,才继续牵唇温声说道,“你有理由不相信我。毕竟我背叛了自己的心意,娶过旁人做妻子,传言中,我还有过一个孩子。”
      郑时画目光一顿,心若擂鼓,只是静静地略显沉重的看着于晏白。
      “我之前说过,自你阆中失约后,我曾找过你,我找了整整三年,几个州都走遍了,却是无果。”于晏白说着,不由一笑,“身边亲朋好友便开始劝说我,一个女子如果无声无息的消失,定是心里没你,这么久的时间,定是已经谈婚论嫁,在家相夫教子,这才无法出来。”
      “这些话听久了,我信了。我以为你已经是别人的妻子,此生再无缘见到你。”
      他的目光很深邃专注,郑时画长睫一低,这一刻,她的思绪飘得很远,原来早在阆中的时候,他就心悦于她?而她竟毫不知情。
      郑时画心中五味杂陈,讷讷道:“抱歉,我当时并不知道会对你造成那样深的困扰,更不知道你如此……看重我。”
      于晏白温柔的看着她,那些深埋心底多年的情愫,一旦破土,便如决堤之水,难以遏止:“这并非你的过错,是我自己沉溺于你,却碍于年少的骄傲,从不敢让你知晓。其实,在得知你消失,是因为阿乐的时候,我便已经释怀了。是我放弃了对你的情意,没有继续等你。”
      “我娶妻,是因为自暴自弃,也是因为家族的逼迫。母亲背着我与人定下婚约,父亲为了家族脸面逼我就范,祖母为此病倒,我想既然得不到你,娶谁又何妨?所以我让步了,我对那个女子只有责任,没有爱意,我原以为娶妻成家,自此浑浑噩噩将就过完这一生也未尝不可。谁又能想到那女子竟与人苟且,还有了孩子。”
      郑时画微微抬眸,眼中闪过一丝诧异,她忽然有些明白这些年他的变化。
      于晏白自嘲一笑:“你说的不错,我确实变了很多,想要的人得不到,想将就的生活也维持不下去,就连想和离,家人都万般阻挠,为了家族脸面和声誉,劝我忍下这口气。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考量,却从未有人真心在意我的感受。旁人总说于家小公子命好,出生簪缨世家,一辈子荣华富贵享之不尽。可谁又知道,他连休妻和离都要以死相逼。我不知道自己究竟做错了什么,要被这般对待。”
      郑时画愣愣的看着他,心里阵阵酸楚,不知该如何宽慰他的那段过往。可心下转念又一想,他又何须人安慰?她分明从他如今的眼神里看出,他已经走出了那段阴霾。
      “阿画,”于晏白喃了一声:“不要难过,都过去了。我说过,我不会再自暴自弃,厌恶自己了。”
      男人修长带着薄茧的指轻轻擦过她的脸颊,拢过几丝碎发勾在她耳后,低低道:“阿画,我后悔了,后悔从未将心意告知于你,后悔自己瞻前顾后害怕失去你,以至于我险些错过你两回,我不甘心再次错过你。”
      听到这话,饶是早有准备,郑时画也是呆愣了好一会儿,心口重重一跳,一股异样的情绪涌上心头,让她读不懂看不清。
      “我今日与你说这些,并非要你一个答复。”
      “我只是想告诉你,我,于晏白,倾慕郑时画已久。”
      望着那道灼灼逼人的目光,郑时画一时心乱如麻。
      -
      郑时画和阿姐、小妹讲完昨日这一段旖旎事情,脸上火辣辣的烧着,心仍旧疯狂跳着。
      郑时萍默不作声的笑了笑,和郑时意悄悄对视了两眼,随后看向郑时画,问道:“那你昨日,是怎么回复他的?”
      郑时画咬了咬唇,摇头道:“我没有回复,我不知道该怎么回复……”
      “阿画,你心里是不是有他?”
      郑时画愣了愣,坦言道:“阿姐,我不讨厌他,可我不知道喜欢一个人是怎样的,我不知道自己对他是什么想法。”
      小妹郑时意咧开嘴笑道:“纠结那么多干什么,多相处一下就知道了。二姐姐,你没有经验,是想不明白的,唯有相处,才能看清自己的内心。幸好于大人敢于挑破这一层纸,让二姐你直面他的心意,干得漂亮。”
      郑时画哭笑不得的看着小妹,一时无话。
      郑时萍浅笑着开口道:“之后于太医若是约你,万不可推脱,好好看看自己的心。无论你是否接受他的心意,莫要随意对待人家的一片情真意切。”
      郑时画明白这个道理,但心里总归是羞涩的,当下囫囵道:“反正,等过完年再说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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