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梧桐的心脏》榆知还

2、梧桐的心脏

　　一大清早沈易就在教室里叽叽喳喳个不停，江渝秋因为昨天睡得太晚在补觉。

　　大概是太困了，睡眠质量特别好，自动屏蔽噪音。

　　许璟珩进来第一眼就锁定了角落里正在补觉的江渝秋，于是有些不满的对沈易说道“能不能小点声，很吵啊”

　　沈易:“老刘说明天开家长会，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

　　许璟珩：“他的小道消息你也信啊，什么时候准过”

　　这倒不假，从开学到现在，他给的消息就没准过。

　　临近上课，江渝秋才被张晴叫醒，刚睡醒的江渝秋刘海有些凌乱但却点缀了她的美，整个人乖的要命，嗓音都是甜甜的。

　　江渝秋:“晴晴，我有点饿，你有没有零食啊”
　　张晴是零食大户 ，经常被没收零食，往常都会带些，偏偏今天没带。

　　张晴:“我今天走的急忘带了”

　　“我问问沈易，他应该有”

　　张晴团了一个小纸团扔到沈易身上，沈易光顾着听八卦没理她。

　　张晴：“……”

　　沈易和许璟珩现在的位置离她们很近，刚刚的对话许璟珩听的一清二楚。

　　随后一瓶牛奶出现在江渝秋的桌上。

　　许璟珩：“先垫垫肚子”

　　江渝秋：“谢谢”

　　目睹一切的张晴一副我懂我懂的样子。

　　张晴:“我们乖乖就是人见人爱。”

　　江渝秋转身去捂她的嘴有些害羞:“张晴！！！你别打趣我了”

　　这一切都被坐在远处的齐敏看在眼里，她像个过街老鼠一样，在偷窥别人的幸福，课桌下攥紧的拳头，指甲陷进了肉里她也不觉得疼。

　　她不甘心。

　　江渝秋毁了她的一切，她恨。

　　她追了许璟珩整整三年，为了能和他在一个高中，自己拼了命的学习才获得了只有十人的保送名额。

　　而如今呢，再努力也没用，他的眼里已经有了别人，原来他也不是没有感情的，只是不对自己罢了。

　　想到那晚巷子里的警告，她彻底看清了许璟珩。

　　三年来他们说过的话屈指可数，唯独那一晚他为了江渝秋告诫了自己很多。

　　有一句话她永远不会忘记。
　　“齐敏，以前你做的事情我都可以当做没看见，但对江渝秋不行，我喜欢她，我不是什么好人，我希望你清楚这一点，我最喜欢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你好自为之”

　　一句喜欢她，就可以把自己的三年一笔带过。

　　…………

　　晚自习上，沈易又来换座位，江渝秋已经习惯，只是这次很不巧，碰到老师检查。

　　“沈易！你跑江渝秋跟前说什么小话呢！ ”本还站门外的老师此时已经站在讲台上紧盯着他们俩。

　　“你们两个给我站出来！”

　　江渝秋有些无语的看向沈易，想刀死他的心都有了。

　　许嘉也被动静惊醒，一脸懵逼的看着两人出去。

　　见老师走后，他看了一眼站在窗外走廊上的江渝秋，随后拿起笔写了张小纸条扔给了张晴。

　　【沈易罚站不奇怪，但江渝秋怎么回事】

　　张晴说起这个就来气，今天真的很倒霉。

　　【他想找我说话来着，刚准备换位置结果今天倒大霉被老师撞见了 】

　　许嘉也将纸条撕碎扔进垃圾桶，随后起身对坐在讲台上的班长说道“我有些困，出去站会，醒神”

　　沈易还在走廊上吹着风嘴里一个劲儿的给江渝秋道歉。

　　江渝秋是背对着后门，此时正捂着耳朵一直点头应和，没有看到身后走出来的许璟珩。
　　只见沈易两眼放光指着江渝秋的身后喊道“呜呜许璟珩，我就知道你担心我，好哥们记你一辈子”

　　江渝秋有些疑惑的向后看去，身后是爱慕已久的少年。

　　许璟珩对于沈易的感动有些无语:“你还想把老师引来啊”

　　沈易果断闭了嘴，已经吃了一次亏了，再吃一次莫不是傻子。

　　江渝秋看着在自己身旁站定的许嘉也，有些不解“你怎么出来了，你也挨罚了吗”

　　许璟珩有些无辜道“嗯，挨罚了”

　　江渝秋知道许璟珩在逗她，但还是配合他演戏“那可惨了，下课还得去老师办公室呢”

　　此时晚霞弥漫半边天，那朵蔷薇也早已红了脸。

　　班内一群吃瓜群众。

　　“感觉他们好配啊，郎才女貌的”
　　“我要磕cp了啊”

　　…………

　　原本吵闹的班级突然被书本重重砸在桌上的声音吓得安静下来。

　　齐敏有些气愤的大喊“语文卷子都写完了吗！下课收”

　　齐敏是语文课代表，但班里很多人不服，觉得她有些“仗势欺人”

　　此话一出，闲言碎语扑面而来。

　　“耍什么大牌，乱发脾气，活该人家不喜欢她”

　　“再怎么喜欢许璟珩也没用，人家看不上她”

　　“估计就是因为嫉妒她才处处针对江渝秋的吧”

　　听着她们对自己的谈论，齐敏生气的大喊“有什么不服的吗！不服的和我去找老师！”

　　…………

　　在外面的三人对班内的情况丝毫不知，卷子自然也无法按时交，名字就顺理成章的被呈到了老师面前。

　　好在许璟珩和江渝秋平时都很乖，沈易也跟着享了个福，没有被老师训斥。

　　“你们下节课交给我”

　　文科毕竟是江渝秋的强项，她做的很快，许璟珩也紧随其后，沈易连吃带拿的将二人的答案综合变成自己的答案。

　　江渝秋和许璟珩对此已经习以为常，毕竟沈大才子的才艺可不止这些。
　　…………
　　晚自习下后，班里所剩的人已寥寥无几，沈易和许璟珩收拾好就准备去操场打篮球。

　　江栀去厕所了，走前告诉张晴不用等她。

　　二人虽不同路，但校园中的好朋友都习惯一起出校门。

　　张晴收拾书包到一半才想起来班长的话，于是连忙喊住准备走的许璟珩。

　　“许璟珩，班长让我给你和阿榆说一声，今天临时有变改成你们值日，她去厕所了，回来你记得给说一下”

　　许璟珩没有异议“好”

　　心里甚至还有些开心但没有表露出来，沈易倒是苦恼了。

　　沈易:“啊？今天都约好了和三班决一胜负的啊”

　　事情起因是一次体育课，因为三班老师请了病假，没办法两个班只能被排到一起上，打球的时候起了冲突。

　　被恶意撞到的同学是个老实人受伤也不张扬，走路一瘸一拐的，到教室才被发现腿都破皮了，但三班拒不道歉，所以才有了如今的约赛。

　　许璟珩:“你们先打，我打扫完就去”

　　沈易:“好，我们等你”

　　…………

　　江渝秋回来就看见许璟珩的东西还在桌上，但也没多想 ，收拾好书包就准备离开。

　　一个没注意一头撞到刚拿着拖把进门的许璟珩怀里。

　　只听面前比自己高出一头的少年笑了笑:“你是要碰瓷吗”

　　听声音便知道面前的是谁了，江渝秋捂着发痛的额头 ，声音有些像撒娇，连她本人都没发觉出来“许璟珩，你碰疼我了”

　　许璟珩的大手不自觉地轻抚上她的额头:“还疼吗”

　　身体比脑子先快一步做出反应，许璟珩意识到男女有别，连忙撒手道歉“对不起，我失礼了”

　　江渝秋:“没没事”

　　许璟珩此时说话的声音都有些不自然:“今天轮到我们值日，你扫地吧，我来拖地”

　　此后的十多分钟里，教室静的能听到一根针掉在地上的声音。

　　————

　　之后的几周里原以为彼此的关系会更近一步，可结局却并非如此。

　　许璟珩，消失了。

　　那一天是下雨天。

　　正在上着语文课，快下课时老师问了个题外话。

　　“你们的梦想是什么”

　　在座的大家都有在认真思考，只有许璟珩在发呆。

　　老师走到他的跟前敲了敲桌子“许璟珩，说说你的梦想吧”

　　他在这一话题上变得有些迟钝“我，大概没有梦想”

　　“人人都是博弈者，有梦想就可重生，梦想可以改变一个人，也能拯救一群人，你不会没有梦想，只是你还没发现罢了”

　　许璟珩开始变得迷茫:“我不知道”

　　他没有梦想，但哥哥有。

　　此后便下课了，但阴雨天总是会有不好的事情发生，这是他的守恒定律，小时候如此，现在也一样。

　　————

　　许璟珩接到一个电话随后便离开了。

　　那天离去的太过匆忙，书包都没来得及收拾。

　　江渝秋以为他会再回来，一直等到中午也不见他的踪影。

　　江渝秋:“许璟珩呢”

　　沈易:“他请假了”

　　“啊？”两人异口同声有些不解的看着沈易。

　　沈易:“我忘说了，他走前给我说要是课前没回来就是回家了”

　　江渝秋有些失落，低头偷偷从书包里拿出手机。

　　看着备注为许璟珩的联系人，她迟迟不敢点开聊天界面。

　　他们上一次聊天还是在五天前，内容还是关于六月的。

　　………………
　　“别害羞，想问就问”不知何时张晴凑近她，也不知她看了多久热闹。

　　或许是张晴的鼓舞给了她力量，她发出了删减来删减去的消息。

　　鱼块：【许璟珩，你身体不舒服吗】

　　界面沉寂了许久，才有了回答。

　　许璟珩:【不是，回来有些事情，下午就回去了】

　　江渝秋盯着界面看了许久也未做答复。

　　直至上课，那则消息也还停留在键盘上迟迟未发出。

　　你没事就好。

　　未说出口的关心就像这份暗恋一样，至今未见到光。

　　…………

　　另一边的许璟珩将手机放回口袋，坐在沙发前面无表情的看着坐在自己对面的父母。

　　妈妈的哭诉率先打破这份安静，也彻底打碎了表面家庭和谐的那面镜子。

　　在前十分钟里，家人还能坐在一起装个样子，如今连装都懒得装了。

　　许璟珩:“我不会让你们掌控我的人生，我不是被你们活活逼死的许彦”

　　许彦的死，一直是他们最不想提起的往事。

　　“许璟珩你什么意思！赵沐清就是这么教你跟你们的母亲说话的吗！”

　　赵槿棠歇斯底里的怒喊着，但面前的少年丝毫不为所动。

　　“别什么事情都怪小姨，你也知道你是我们的母亲”

　　“他离开的时候你可有一丝后悔？后悔不该那么逼他，在他上小学之后，你对许彦越来越严格，如果他考试没有第一你对他非打即骂，甚至连他的人生都安排好了”

　　“他已经很优秀了你还要怎样，你并不是真正在乎我们，你只是在乎你的脸面，当年怎么对许彦的如今你们也会如此对我不是吗！”

　　“只是因为许彦死了，你们别无选择了，所以开始假惺惺的对我好，你们真的爱我们这话估计说出来你们自己都不信吧”

　　“许彦不是你们可以随时抛弃的工具，我也”话还没说完诺大的客厅里就传来响亮的巴掌声。

　　“你闭嘴！”

　　赵槿棠看着自己通红的掌心和许璟珩出血的嘴角有些后悔，连忙道歉“对不起，妈妈不是故意的，你原谅妈妈好不好”

　　说着便想去抚摸他的伤口，被许璟珩躲开了。

　　“被我说中了吗，无所谓，我不在乎你们的爱，你们本就是个冷漠的人，一切都已自身利益为主”许璟珩自嘲道“我也是个冷漠的人”

　　许璟珩的目光看向坐着的许父:“我不会出国读博的，你们死了这条心吧”

　　坐着在安静喝茶的许父一直像个局外人，亦如当年。

　　他从始至终未替许彦说过话，他们都没有。

　　在许盛触犯到他们的利益时，他们心里就已经没有这个孩子了。

　　“你们知道吗，许彦本来已经妥协了的”许璟珩眼眶微红“被改的志愿成为了压死骆驼的最后一根稻草，许彦已经让步了，但你们并没有给他活下去的机会”

　　当年许彦19岁被安排了订婚，出国读博回来就结婚。

　　他的一切都被安排好了。

　　被折断翅膀永远禁锢在金丝笼里的小鸟是活不久的。
　　………………
　　许彦死前的最后一条消息发给了他正在读初三的弟弟。
　　【璟珩，答应哥哥，不要被掌控人生】
　　随后从小区楼顶一跃而下，彻底结束这漫长又痛苦的十九年。

　　三十二层，他得有多疼。

　　那一年，许璟珩十六岁。

　　高三五班许彦，至此永远停留在十九岁。

　　再过几天，就是许璟珩的生日，本该期待哥哥今年会送他什么惊喜的，等来的是哥哥的死亡。

　　他记得很清楚，当时许彦的手里攥着一个东西，很用力，弄了好久才掰开他的手，里面是一张被蹂躏的不像样子的南航招生表。

　　那是许彦的梦想。

　　此后许璟珩不过生日，他忘不了这一天。
　　…………
　　“我们是为他好，身为父母怎么会害他，以他的实力完全可以进入陵城最好的大学读书，然后出国读博回来听从父母之命，媒妁之言成家立业难道不好吗，他会有一个完美的人生，就跟我们曾经一样！”
　　赵家和许家是父母安排的婚事，他们之间没有爱。
　　成婚后，他们开了家公司。

　　在他们的眼里就该遵循长辈的意愿，往往这种家庭最讨厌脱离掌控的人。

　　“如今的你也应如此！”

　　赵槿棠的话字字句句都让人觉得窒息。

　　两年了，他们还是觉得自己没错。

　　“读博读博，你的眼里就只有读博！”许璟珩捏碎了手中的杯子，血液顺着玻璃渣落下，在地上四分五裂。

　　血液中倒映出许彦的背影，他们越来越像了。

　　“你们明明都有先进的思想，都见过更广阔的世界，明明可以勇敢的追寻幸福，可你们呢，选择乖乖听话，与不爱的人成婚生子，因为你们不幸福，所以你也不会让我们幸福，当年的事情即使你们觉得过去了可以当做没发生，但我永远不会忘记你们对许彦所做的一切，你们自私的让我觉得恶心”

　　有些事情不需要挑明，那样太过难堪。

　　鲜血还在流着，可他感觉不到痛。

　　所有人都忘了许彦，没有人记得他曾经有个哥哥了。

　　许璟珩伤痕累累的大手还在颤抖，不知是因为疼痛还是为这个家感到悲哀，随后转身就往门外走去，丝毫不顾身后的辱骂声。

　　………………

　　他去了药店，买了绷带随后出门找了处地方坐在下安静的包扎着，一旁路过的老奶奶见此伤口有些心疼“小伙子，跟人打架了吗，那么深的伤口，很疼吧”

　　许璟珩不想解释，于是就附和道“嗯，是挺疼的”

　　“奶奶来给你包扎吧，你一看就是不会包扎的样子，这样太浪费绷带了，以前我孙子总爱打架，偏偏打不过人家，每次弄得一身伤出来回来都是我包扎的”奶奶的手像枯枝，干硬暗沉，布满了岁月的痕迹，但却又很温暖。

　　“谢谢奶奶”嘴角的伤还在隐隐作痛，但此刻的温暖让他想到了哥哥。

　　以前自己调皮摔跤受伤了都是许彦给自己包扎，然后再把自己数落一顿。

　　“不用谢，看着你总觉得像见到了我孙子”
　　“您孙子呢”
　　“他走啦，跟着父母去大城市生活了，也不知过得好不好，许久没给我写信了，我不认字，只能坐等着收信然后找人来帮我读”
　　“您知道他的邮箱吗，我帮您写信给他”
　　“知道的，我一直记着带在身上呢”
　　“您要带什么话给他”
　　“我就想知道他过得好不好，他父母总吵架，我就怕为难了孩子”
　　许璟珩打字的手顿了顿，随后删除重新发。

　　【奶奶很想你，不知你过得可好，有空回家看看】

　　消息发了出去，暂时还未有回信。

　　“奶奶，我会常来的，他回信了我立马来告诉你”

　　………………

　　学校里江渝秋还在认真听着课，谁知突然变天了，原本晴空万里顿时变得乌云密布。

　　陵城的天就是这般变幻莫测，如同人心。

　　她瞬间有些担心许璟珩，不知他有没有带伞，会不会被雨淋到。

　　内心挣扎许久，才拿出手机。

　　鱼块:【许璟珩，天冷别感冒了】
　　那头迟迟未有回信，怕被老师看到，她只能把手机静音继续听课。

　　过了几分钟。

　　许璟珩:【好，我下午不回学校了，不用担心】
　　江渝秋下课才看到许璟珩的回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