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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生日快乐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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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没想到,再见周颂,是会在这样一个地方。
酒吧角落的一个卡座里,混乱的灯光下,他正在跟身边几位商业大佬觥筹交错。
我一阵心慌,弹错了好几个音节。
一首很简单的《Sakura Tears》被弹得稀碎。
领班悄悄来到我身边,低声说:
“专心点,那个穿黑色衬衫的男人看见没有,他可是港城新贵,这首曲子就是他点的。”
“要是他不高兴了,你就完了。”
领班略带警告的话犹在耳边。
我的心思却已经不在弹琴上了。
这首曲子。
竟然,是周颂点的吗?
以前大学时,我经常在他面前弹这首曲子。
但他从来没有表现出来过半分感兴趣的样子。
他是发现我了吗?
就在这时,像是听见了我的心声一样。
周颂忽然转头朝台上看过来。
但好在,他只是看了一眼便把头转回去了。
我松了一口气。
曲子弹完,回后台的路必经周颂他们那个卡座。
我加快了步子,想走快点。
结果不小心与他们卡座上一位刚要起身的人撞上了。
那人不依不饶,要我给个结果。
我只能低着头,不断道歉。
有人开口替我解了围:“李老板,算了吧,小周还在这呢,总不好让他看了笑话。”
叫李老板的人说,“既然这样,你就帮我们把水果都剥了吧。”
我听话照做。
剥到果盘里只剩下一个石榴的时候,停止了动作。
李老板不悦催促,“还愣着干什么,继续啊。”
我依旧没动。
石榴难剥,耗时长。
在这多待一会,我暴露的风险就会增加一分。
我紧张得手心湿漉漉。
一句话也不敢应。
就在这时,一直没说过话的周颂开了口。
“老李就别为难人小姑娘了,况且石榴肉少,有什么可吃的。”
他是这群人里最年轻的,但地位似乎最高的。
一开口,李老板就毕恭毕敬附和。
“是是是,周颂说得对。”
他朝我挥挥手,“走吧走吧。”
我如蒙大赦,连忙离开。
在后台熬到午夜11点,我终于下班。
抱着演出服坐工作人员专用电梯离开。
电梯降到三楼,突然停下。
门打开。
我看到了站在门口的周颂。
他穿着白衬衫,袖子微微卷在手肘处,单手插在黑西裤的口袋里,露在外面的那只手,无名指上带着枚戒指,折射出酒吧迷乱的灯光。
周颂他,结婚了吗?
也正常。
毕竟周颂现在在京北的地位已经不同往日了。
愣神间,周颂已经迈进电梯。
他长得高,一进来,本就狭小的电梯变得更加逼狭。
我往角落缩了缩。
电梯内的空气沉默得几乎要凝固时。
叮——
电梯到达底层。
我压低了头上的鸭舌帽,掐着嗓子说,“麻烦让一让谢谢。”
周颂侧过身子。
我飞速走出电梯门。
此时12点刚过。
酒吧外面的座钟正随着柔和的纯音乐报时。
已经立春了,京北的夜晚却依旧寒冷。
我能感觉到周颂正跟在我身后。
不由得加快了步子。
微风送来他略带醉意的声音。
“生日快乐,时樱。”
周颂走到我身后,伸手揽住我的腰。
负距离。
近得我能闻到他身上若有似无的沉香混合酒精的味道。
他在我手心放下一个红色丝绒盒子。
我慢慢抬头,对上他的视线。
周颂跟我记忆中的样子没差。
只是眼尾那颗浅淡的小痣似乎变得更深,褪去少年的青涩,人也更成熟了。
……
我还记得第一次见到周颂,是在新生见面会上。
那时我是大二的迎新志愿者,他是大一新生。
穿着洗的发白的衬衫,在人群里也依旧鹤立鸡群,是最打眼的存在。
我用一顿饭跟舍友换来帮助他的机会。
将他引到宿舍后。
以工作为由,我加上了他的微信。
即使是在宿舍,他也格格不入,别的新生都有父母陪同,床单被罩都是全新的。
只有周颂,他的床上只铺了一张凉席和一张薄薄的被子。
期间,他爸爸打来过一次电话,问他报道的情况如何,适应学校的环境与否。
周颂都一一答好。
后来又聊到别的地方。
周颂父亲在电话那头声音哽咽,说对不起周颂。
我听了大概。
也勉强拼凑出一些信息。
周颂父亲身体不好,常年都要住院吃药。
但我那时还没真正了解过他,明里暗里追过他几次,都惨遭拒绝。
真正见识到周颂的困难是在医院。
他在缴费窗前,为父亲200块钱的医药费发愁。
我想都没想就帮他交了。
那天下午,周颂破天荒地主动来宿舍楼下找我。
“你的200块钱,我会尽快还的。”
那时我家境尚且殷实。
摆摆手说不用还了。
他低头要离开,我喊住了他。
“你缺钱,我有钱,我喜欢你,要不你跟我在一起吧,我每天给你200块钱怎么样?”
周颂没说话,但默认了。
生活没能压弯他的脊梁,但父亲的医药费能。
跟周颂在一起后,他在学校里收到的流言蜚语越来越多。
他是个闷葫芦,从来不会主动反驳。
因此我在学校外面租了个房子跟他搬出来住。
周颂周末会去打工,但每天都会雷打不动五点下班,做好饭菜在家等我回来。
堪称二十四孝好男友。
这段关系一直维持到大四,我家破产了。
我爸卷钱跑路。
留下我和我妈。
我妈有遗传性心脏病,靠特效药维持生命,不能出去工作。
药很贵,一颗就要几十块钱。
但还好,那时我毕业了,能赚钱了。
那天,我把周颂喊出来。
我说:“分手吧。”
他面无表情,辨不清情绪:“为什么?”
我其实很奇怪。
他不是应该很高兴才对吗?
毕竟我们的关系也不算多正当,说得不好听点就是包、养关系。
“我要出国读研了,不想再带着拖油瓶。”我强忍泪意。
“好。”
我骗了他。
其实我仍然在京北,在这座城市里的某个角落不知疲倦的挣钱。
切切实实感受到了被生活压弯脊梁的痛苦。
凛冽的晚风中,只剩下我们两人。
我掌心微颤,托着那个丝绒盒子,不敢去看里面是什么。
今天是立春,确实是我的生日。
只是我没想到,周颂还会记得。
“不分手好不好,我现在有钱了,已经不是拖油瓶了,我们不分手好不好。”
这句话像一根针,刺进我的心脏,密密麻麻地疼。
我深吸一口气,摇头,“不好。”
身后的人骤然僵住,松开了我。
“我们不是一个世界的人。”
以前不是,现在也更加不是。
只是地位颠倒。
上位者变成下位者。
……
第二天早上起床,我智齿突然发炎了。
脸颊肿起一大块。
许是这几天辛辣刺激的东西吃多了。
我请了个假,去医院挂了个号。
护士叫到我的名字。
我拿着条子进了诊室。
医生从电脑屏幕前抬头。
映出一张熟悉的脸——周颂。
我低头看了眼号条。
挂的确实是牙科的号啊,怎么会是周颂。
愣神时,周颂解释:“他有事出去了,你等一等。”
他看向我,一副公事公办的态度。
气氛僵持不下的时候。
真正的医生回来了。
他看了看,说只是普通发炎,拔掉就好。
去缴费的时候,我看了一眼上面的数字。
京北寸土寸金,拔一颗牙竟然要1000块钱……
我立刻折身返回诊室。
“医生,我想了想还是不拔牙了,给我开点消炎药就好……”
我的话戛然而止。
周颂竟然还没走。
医生劝我,“我还是建议你拔掉,智齿反复发炎是有可能导致身体其他部位也出现炎症,比如肺炎,严重是有可能致命的。”
我看一眼周颂,把“没钱”两字咽回去,“我……怕疼。”
医生无奈,只能照做。
我攥着新的缴费单离开。
没走两步,被一股极大的力道给拽了回去。
周颂声音冷沉,带着不容拒绝的坚定。
“去拔牙。”
我挣开他,索性破罐子破摔,“我没钱!”
1000块是妈妈好几天的药费。
相比之下,消炎药只要几十块就能买到一板,实在不行吃点止疼药就是了。
“我替你付。”
我最终还是没能拧过周颂,被他拽回去,拜托他那位牙医友人拔了牙。
医药费是周颂替我付的。
1000块,他就那样眼都不眨地给出去了。
我摸遍浑身也只找出来200块。
只能把200块塞给他,说:“剩下的我以后会还给你。”
周颂盯着我,忽然被气笑了。
“不用还,是我欠你的。”
记忆忽然被拽回了那个蝉鸣不止的夏天。
周颂为两百块的医药费发愁。
那时的我尚且不懂他的艰难。
如今设身处地,总算明白了当时他的难堪。
……
妈妈最近的病情加重了。
每天要吃的特效药从一颗变成两颗。
这意味着,药钱也要翻倍了。
我不得不找新的兼职。
酒吧驻唱完以后,到小吃摊帮忙刷盘子。
京北这座城市,即使到了晚上也依旧生机勃勃。
无数刚刚结束加班的年轻人奔赴夜市觅食。
小吃摊客人源源不断,点单的服务员忙不过来。
老板便把在后厨的我喊了过去。
“小时,你去帮那桌客人点单。”
他手指了指最外面的位置。
我照做,拿了菜单和圆珠笔过去。
熟练地将上一个客人吃剩的东西倒进泔水桶,然后换上新餐具。
脸也没抬地问:
“你好,请问要吃点什么。”
面前的人久久没有应答。
视线里只有一双昂贵锃亮的皮鞋和一双洁白的高跟鞋,与小吃摊沾满油污的地面格格不入。
“要不就吃烤生蚝吧?你觉得怎么样阿颂?”
我飞速在复写纸上记下。
“嗯。”
直到熟悉的声音在耳边响起,我整个人都僵住。
周颂。
握着圆珠笔的指节用力到发白。
心脏像是被一只大手握着,闷到透不过气。
良久,我才“嗯”了一声,露出公式化的笑容,“两位客人稍等,菜很快就上。”
烤生蚝做好以后。
我把菜端过去。
周颂身边的女孩掰开一双一次性筷子,尝了一块,露出餍足的神情。
“阿颂,你的眼光果然不错,这家店真好吃!”
周颂笑笑,叮嘱她多吃点。
我远远站在一边看着两人的背影。
红裙和黑色西装。
明明身处市井中。
却没沾染半点烟火气。
皎若天上月。
我隐隐看出了,般配二字。
……
夜深了。
小吃摊最后一波客人散去,终于收摊了。
我擦了擦手上的洗洁精泡沫,接过老板递过来的一百块钱。
够妈妈明天的药钱了。
我摸了摸口袋,从里面摸出一只烟,点燃。
劣质的烟草灼烧着肺部。
我却感到前所未有的平和。
透白的烟雾逐渐消散,我于夜色中,蓦然对上一双黑沉的眼眸。
夹着烟的那只手朝周颂抬了抬。
问他,“要来一只吗?”
周颂朝我一步步走过来。
“你是什么时候开始抽烟的?”
我也忘了。
只记得以前周颂也抽烟,那时我不喜欢他身上的烟味。
总是劝他,抽烟不好,还各种给他科普抽烟的危害。
周颂每次嘴上都说好。
可下一次仍旧会抽。
那时我不懂。
现在却懂了。
无非是于苦难中寻沉沦罢了。
周颂攥住我夹着烟的那只手,勒令我扔掉。
他无名指上的戒圈碾过皮肤,泛起一阵凉意。
我忽然想到刚刚摊子上那个女孩。
奋力挣脱了周颂的束缚,“周颂,你有什么资格管我?”
周颂垂眸看着我,眼里满是沉痛。
似乎在不解我为什么会堕落成这个样子。
明明……
明明我也曾经是跟那个女孩一样的。
周颂忽然上前一步,直接用手指捻灭了我手里的烟。
我瞪大了双眼,“你疯了吗?”
周颂笑了,像十八层地狱里的修罗,“我早就疯了,从你不辞而别的那一天开始我就疯了。”
下一秒,周颂捏着我的下巴,迫使我仰头,而后俯身,唇齿碾过我的舌。
呼吸交缠。
这个吻的时间很长,以至于分开时,我们都微微喘着。
我猛地推开了周颂。
他疯了。
我也疯了。
大半夜不回家,在街头跟前男友接吻。
网上最近有个很火的段子。
分手还能跟前男友亲嘴吗。
某条玩梗的视频评论区里,全是这样的发问。
我划拉着屏幕,认真地回答。
能。
浴室的水声停止了,我关掉手机。
周颂刚洗完澡出来,身上只围了一条浴巾,露出身材健壮的上半身。
是的,周颂跟我回家了。
以处理烫伤为借口。
我翻出烫伤药,用棉签沾了点帮他涂。
上完药,我扔掉棉签,忽然被周颂拉到身前。
他身上水没擦干,弄湿了我的睡衣。
我不悦皱眉,“你把我弄湿了。”
他粗粝的指腹摩挲着我的脖子,“哪里湿.了,让我看看?”
周颂的唇再次贴上来的时候,我忍不住又想起小吃摊上的那个女孩。
内心忽然有强烈的背德感,一时出了神。
直到唇上刺痛,周颂用尖齿轻轻碾着我的嘴唇,提醒我:“专心点。”
他把我抱到梳妆台上,动乱中不小心弄掉了上面的杯子。
引起的声响把我妈吵醒了。
“小樱,你还没睡吗?发生什么事了,需要妈妈帮你吗?”
我竭力压制颤抖的声音回:“我没事,妈妈你快去睡觉吧。”
门外的动静这才消失。
我被炽热的气息完全包裹。
就是在这一刻,我的背.德.感忽然消失了。
主动攀上了周颂的脖颈。
管他呢。
夜半时分。
京北忽然下起大雨。
窗外的苦竹叶子被吹得沙沙作响。
倾盆大雨浇灌下,枝丫终于承受不住断裂了。
直到阵雨初歇。
苦竹叶片上最后一滴露水落下。
周颂抱着我沉沉睡去。
第二天早晨,天光初现,我就把周颂给喊了起来。
催促他赶紧离开。
“你赶紧走,不然待会我妈发现你的存在了。”
他倚在床头上,看着我,笑得一脸痞气,“怎么,穿上裙子就不认人了吗?以前你可不是这样的。”
我脸颊一阵烧烫,以前那些旖旎的梦就这样再次浮现在脑海里。
周颂拉着我出门,吃早餐。
蒸得透油的小笼包、温热的豆浆被意义摆在我面前。
周颂将用茶水烫过的竹筷子递给我。
关于我的一切,他好像早都烂熟于心。
我嚼着小笼包油润的肉馅,舒服地眯着眼睛,视线落在周颂的无名指上。
“周颂。”
我突然喊他。
“嗯?”周颂替我吹凉一只小笼包,才掀起眼皮,看我。
“你现在算是出轨吗?”
“什么?”他不解地看着我。
“你不是已经订婚了吗?”我把玩着他无名指上的钻戒,“连戒指都戴上了。”
他意味深长地哦了一声。
“原来是因为这个。”
“什么?”
“你吃醋的原因。”
“我什么时候吃过醋了?”我有点心虚地反驳。
但不得不承认,周颂不愧是跟我负距离接触过的人,我的一切微小情绪都逃不过他的眼睛。
“我想我们有些误会需要解释。”周颂从裤子兜里掏出一个丝绒盒子。
很眼熟。
我几乎是瞬间就认出了。
那是我生日那天,他说要送给我的礼物。
盒子里是一枚钻戒。
跟周颂手里那枚是情侣款式,不一样的是,这枚女戒的钻石更大更透,切割工艺更加精湛。
所以,这枚戒指是给我的?
愣神间,周颂已经将戒指套进我的无名指。
他抱着我,颇有些遗憾地说可惜。
“本来是想在你生日那天求婚的,可是你一声不吭地跑了。”
戒指的款式很熟悉,很像大学时,我拉着周颂去逛街,路过的一家饰品店看到的。
那天,我对他说:
“阿颂,你能在我20岁生日那天向我求婚吗?”
周颂声音有点委屈,闷闷地说:“你走后,我在那吹了一晚上冷风,第二天感冒差点发烧了。”
但也正是因为感冒了,所以周颂第二天才会出现在医院里。
而昨晚那个吃烤生蚝的女孩是周颂合作伙伴的女朋友,人家把女朋友惹生气了,拜托周颂帮忙看着,阴差阳错出现在我兼职的小吃摊。
一切都有了解释。
我头一次觉得这个世界像一个巨大的圆。
冥冥之中有两只无形的手在不断把我和周颂推向对方,汇聚成圆心。
后来周颂知道了这件事,忍不住笑我吃这些子虚乌有的醋。
又对我说:
“我只跟你般配。”
“你就是我的月亮。”
早餐吃到一半,周颂接到个电话。
说是有点急事。
便把我也一起带回公司。
他把我放在他的办公室后便出去了。
昨晚见过的那个小姐姐推门进来见到我,一下明白了事情的缘由。
她给我端来杯水,慢慢聊起周颂的事情。
“以前我男朋友跟着周颂一起,刚创业那会,他们都说,周颂特别拼。
“经常自己一个人通宵加班,遇到那些难缠的老狐狸,也都是周颂亲自出面解决的,印象最深的一次是,周颂为了拿下单子,连喝五瓶白酒,喝到胃出血,送到医院的时候连医生都说,再晚来一分钟,周颂可能就胃肠穿孔了。
“那个时候公司已经稍有起色了,他们去医院探望他的时候问他为什么还这么拼命。
“周颂只说,他要求婚,那时候我们只以为他是开玩笑,现在见到你才知道他是认真的。”
她指了指我手上的戒指,接着说:
“这戒指还是他自己设计定制的呢,他说直接买市面上的戒指,女朋友会不喜欢的。”
我听着,眼眶渐渐红了。
原来在我不知道的地方,周颂曾经为我随口说下的话拼过。
隔着玻璃窗,我看清周颂认真的模样,一如当年。
我小口喝着杯子里的水,等周颂忙完。
然而就在这时,我的手机响了。
是邻居打来的。
我刚接通,她就在那头急吼吼地对我喊,“小樱,你妈妈出事了!”
我匆忙离开周颂的公司,连一句招呼也没来得及打。
满心都是妈妈的情况。
明明早上我出门的时候,她还好好的。
我紧紧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哭出来。
不然妈妈看见会担心的。
我赶到医院的时候,妈妈的病危通知书已经下来了。
医生叹了口气。
邻居安慰我,“小樱,你快进去看看你妈妈吧。”
我几乎是浑身颤抖着走进病房的。
妈妈浑身插满管子躺在病床上,伸出手努力地想要触碰我的脸。
浑浊的眼里溢满泪水。
“小樱,是妈妈不好,拖累了你这么多年。”
“我走了你要好好照顾自己,家里还有一点存款,不要这么拼命了……”
我使劲摇头。
不是的妈妈。
你从来就没有拖累过我。
一旁的心跳监护仪发出一声促急的长鸣,妈妈的手蓦然垂了下去。
十分钟后,我蹲在病房门口。
眼圈通红,却一滴眼泪也流不出来。
其实我知道妈妈的情况。
她的心肺每天都在不可逆的衰竭下去。
吃下去的药物也只是杯水车薪,救不了她。
我知道这一天终究会来到。
但死亡永远是我终其一生也学不会的课题。
我眼神空洞地盯着医院洁白的瓷砖,直到视野里出现一双熟悉的皮鞋。
我抬头,看见风尘仆仆赶过来的周颂。
终于忍不住哭了出来。
我紧紧抱着他,“周颂,我没有妈妈了。”
妈妈的后事是周颂替我料理的。
回到那间生活了两年的出租屋,里面陈设依旧,只是少了一个不会再回来的人。
茶几上的零钱盒还放着我准备去买药的两百元。
冰箱里还冻着她前几天包的水饺。
但我想,我以后大概都不会吃饺子了。
我辞掉了酒吧驻唱的工作。
周颂害怕我出事,也搬过来和我一起住。
他把工作也搬了过来。
白天陪着我,晚上工作。
但其实,我晚上也睡不着。
我默默坐在他身边。
两个人谁也没说话。
空气里安静得只有彼此的呼吸声。
我一眨不眨盯着滚动的屏幕,突然指出了表格上的一处错误。
周颂眼睛一亮,立刻修改好错误。
他激动地对我说:“小樱,要不你来公司工作吧。”
我想也没想就拒绝了。
我大学时学的是金融,但这些年到处兼职,没有干过跟专业相关的工作,内容早就都忘了。
刚刚能看到报表里的错误,纯属瞎猫碰上死耗子罢了。
可周颂却摇头,“你的第一感很灵敏,我相信你可以。”
他指着我刚刚说的那处错误,说:“这份报表里的错误,我们找了好几天。”
就这样,我顺利入职周颂的公司。
而周颂说的也没错,随着时间的流逝,我逐渐捡起了过去丢掉的那些东西,对工作越来越得心应手。
周颂的公司氛围很好,他的员工偶尔还会拉着我八卦自家老板的行程。
比如周颂今天去了哪里,在哪家花店订了花,路过哪家甜品店给我带了我爱吃的草莓蛋糕。
于是周颂偷摸给我准备的那些惊喜往往都会被我提前知道。
不忙的时候,周颂会提前下班,拉着我去约会。
我们一起吃晚饭。
吃完晚饭后一起压马路。
像所有普通的小情侣那样。
周颂说,要弥补失去的两年时光。
七月份了,京北进入炎热的夏季。
我跟周颂一起在江边吹风。
四周蝉鸣不断。
周颂的身影陷在夕阳金色的光芒中。
我拿着刚买的两支甜筒朝他小跑过去。
“周颂,你快尝尝是草莓味好吃还是蓝莓味?”
但就在我快要到他身边的时候,心脏突然一阵刺痛。
我眼前一黑,摔倒了。
失去意识前,我看见周颂朝我跑过来的身影。
但我心里想的却是。
好可惜,甜筒不能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