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邂逅庄园》盲槊

13、chapter13

　　这些天我又开始做梦，可这一次不同，我身边没有安德烈，也没有他。

　　一切都是那样真实，隐藏在水雾下的镜子背后是我，真实的容貌，真实的触觉，没有寒冬，也没有暮春。

　　我的住处在郊区的别墅，后花园有我亲手种下的鲜花，家具陈设完全是由我的心思，可这房间太过冷清，以至于有任何的动作都有着回响。

　　而这时的我也只剩下沉默，让这缄默完全的包裹住了我。

　　可我竟也习惯了这寂静，唯独相似的，是桌上刚煮好的热咖啡，以及收集写作灵感的手账本，其余的毫无相关，没有安德烈，也没有我们特制的甜酒。

　　这时我才发现，没有了安德烈，我的世界竟这样宁静。

　　就像深潜在大海里，无尽的窒息与绝望笼罩着我，以至于让我也变得麻木和沉默。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么。

　　我仍然这样的不甘心，于是我弯下腰，查看着电脑上的文档，熟悉的感觉蔓延，我又在众多文字里看见了他。

　　于是在这个梦里，我也塑造了他。

　　于是这个梦也变得有温度了起来。

　　之后终于有人出现在这场梦里了，我还抱着侥幸的心理，或许是期待上乘，于是我不愿转过头去。

　　因为我笃定，这是我的安德烈。

　　可来者并不是他，也并不是我记忆中的任何人。

　　他是一位年轻的男子，带着俊雅的英气，穿着也很正式，他欲言又止的望向我，神情带着担忧。

　　他试探的问我，想起什么了吗。

　　我显得迷惘，可也不好冷落他，于是我反问他，你是谁。

　　看着我警惕的神色，他叹了口气，向我交代了他的身份。

　　他是住在我隔壁的邻居，因为一次偶然的机会，我们见了面并结缘，他似乎很关心我的事，时不时也会帮忙打理家里的琐碎。
　　你竟然都忘记了么。

　　他显得有些讶然，但又怕我的情绪发作一般，于是也不再多说了。

　　我开始向他询问着我的近况，他谨慎的观察着我细微的神色，随后也坦诚的向我说明。

　　可他从头到尾也未曾向我说明，我为什么在这里，我身上发生了什么，只是客观的向我陈述，我很好，只是正常的生活。

　　因为我肯定这是一场梦，于是我也不再胆怯，我指着文档蹙起眉。

　　那么请你告诉我，他是谁。

　　他也变得迟疑了起来。

　　我看着他微妙的表情变化，也不禁心惊起来。

　　我们也沉默着。

　　直到他愣着回过了神，才堪堪打算打破这场沉默。

　　我其实并不那么了解你，奥小姐，你总会给人看不透的感觉。

　　他站直了身，与我对视着，我能够清晰的看见他眼里的我，那样倔强而不甘的眼神，我这辈子都不会轻易忘记。

　　我知道了，我想着他。

　　从始至终，我仍然想着安德烈，我爱着他。

　　可在这场梦里，他不存在，我们甚至也没有交集，只剩下电脑文档里的他。

　　那么，一切都是假的么。

　　我宁愿这是梦了。

　　于是我又自顾自的流下泪来，在一阵模糊下，最终连面前的这位绅士也看不清，最终只剩下残影，和他惊慌的神情。

　　我晕倒了么。

　　那么就这样吧，那么就这样罢。

　　再次睁眼的时候，我仍然在这个梦里，邻居的那位绅士和丽娜小姐在我的身旁照顾着，他们也很贴心的带来了我的电脑。

　　我仍然是一阵迷惘，只是头很晕，那样眩晕的感受侵袭了我，又差点让我睁不开眼了。

　　一切又变作真实了吗。

　　那么我的安德烈呢。

　　我的情绪又突然翻了上来，骇然和恐惧爬上了我的心脏，我也快要控制不住了。

　　丽娜小姐也观察到了我的反常，于是她巧妙的支开了那位绅士，将隔壁的帘子拉得很严实，之后递给我了一杯温水。

　　亲爱的，我很抱歉看见你这样，先喝一些水吧，别想太多了，什么事都没有发生。

　　我近乎麻木的盯着那杯水，眼泪又掉了下来。

　　或许是因为她的声音太过于温和，又或许是太像从前我母亲的叮嘱。

　　总之，我再次感到了难过。

　　那么，我仍然没有打破这场梦，还是说，这才是现实呢。

　　我不太敢往下深想了。

　　安德烈仍活着，我们这边也接到了有关他的消息，你要放心。

　　她的语气变得沉重起来，似乎在宣布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可我却并没有反应过来，反而愣在了原地。

　　这一定是梦，这一定是梦。

　　这次我也笃定起来。

　　只是那个令我魂牵梦萦的名字仍然这样真实的出现，这样清晰的被我听见。

　　安德烈，安德烈，安德烈还活着。

　　我们收到了有关他的消息，你要放心。

　　安娜小姐沉重的神情仿佛还在我面前，以至于我又不敢轻易下定义了。
　　这是个梦吗，还是现实。

　　于是我收敛起了情绪，缓了许久，最终选择平静的喝下那杯水。

　　我佯装轻松的问她，这里有热咖啡喝吗。

　　分明我的心脏正狂跳着，可我还是扬起了笑容，想让自己看起来有精神一些，万一、万一他也在什么地方看着我呢。

　　你仍然这样问，亲爱的。

　　于是我眼中的她垂下了头，再度对上目光的时候，她很心疼的看着我。

　　她温柔的抚上了我的额间，将碎发利落的挽起。

　　你也仍然是这样美丽，像从前我见到你的时候那样。

　　时间也变得缓慢了起来，寂静的氛围下，我似乎听见了像玻璃破碎的声音，又渐渐地，我的眼前也模糊了起来，我又看不见任何东西了，像从前那个梦一样。

　　奥蒂妮，奥蒂妮小姐————

　　我忽然回过神来，猛然抬起眼。

　　安德烈明亮又认真的眼睛映入我的眼帘。

　　他很认真的端详着我，发现我的出神后，正轻声想要呼唤我。

　　哦，我的爱人，你回来了。

　　我的心脏又开始狂跳起来，可惊诧也只在一瞬，我垂下眼，掩饰着我的走神。

　　抱歉，我们刚才正做着什么呢。

　　他也笑起来，托举着我的手臂向上抬了抬，于是我看见了附在墙壁上的水雾，和无法穷尽的暖流，我的双颊泛着红晕，不自觉的攀附着他的脖颈。

　　只是颠簸，和数不清的细微呼吸声。

　　于是这仿佛只剩下了他和我。

　　安德烈，你要叫我怎么办呢。

　　我失神的放空着，浴室的灯光晃着我的眼睛，好刺眼。

　　水声流淌在整间浴室里，白雾严实的淹没了我们，我渐渐也看不清了。

　　这时我只好竭力的抱紧他，在迷雾里试图抓住他的身影。

　　就好像只有这样，我才能留住他。

　　原来是这样，原来是这样。

　　我想要结束这场梦，无论是梦境还是现实。

　　分明我早已设定好，我们的别离。

　　我们应当在暮春时节结束，之后各自安好，可是。

　　可是我的心脏就这样狂跳着，无休无止的，狂跳着。

　　我们的胸膛贴在一起，心跳声也同频，我也听着他的心跳声，跳动的声响轰鸣。

　　于是我也只好拖延着、挣扎着，挽留着他，即使我知道，我们并没有结局。

　　于是我的目光又回到了电脑里的文档上。

　　我看着熟悉的他，又想起了我的安德烈。

　　亲爱的，新煮的热咖啡给你端来了。

　　我的手正按着文档的删除键。

　　尝一些吧。

　　我迟疑的抬起头。

　　丽娜小姐很温柔的对着我笑，她的手里正端着一杯热咖啡。

　　美式，你一直习惯喝的。

　　她递给了我，随后又在我的病房旁边坐下。

　　我其实一直并不理解，美式有什么好喝的呀，又涩又苦，口感很不好。

　　我又开始失神了。

　　我好像想起来了什么。

　　那家相遇的咖啡店，那场初雨，还有团圆。

　　我的团圆呢。

　　听见我的询问，她显而易见的愣了神，随后又想起来了什么。

　　原来你还在怀念那只小猫吗，放心吧，在你生病的这段时间，我们将它很好的安置下来了。

　　它被葬在后山的花园中间，很安详，也很幸福的去了。

　　只是距离时间有些陈旧了，现在渐渐年龄变大了，也不免得怀念起以前的事情，这是很正常的事情。

　　其实有时候我也是。

　　她有些絮叨的跟我说着许多话，这时我才想起来，好像已经过去许多年了，连团圆都变作往事了，原来这些都变成以前的事情了。

　　原来这些都变成以前的事情了吗。

　　我又蹙起眉，反握住了她的手腕。

　　亲爱的，你怎么了，是又想起别的事情了吗。

　　不着急，想问的事情都告诉我吧，我还记得许多事。

　　于是我翻过身，目光落在了安德烈的身上。

　　他仍然看起来那样高大，和令人安心。

　　他完全的包裹住了我，我整个人都在他的怀里，这时的他紧闭着眼睛，看起来很平静，他的睫羽轻缓的扫过我的手心，我也抚着他的脸。

　　我忽然不愿看见他那双漂亮的眼睛了。

　　那么，我们就这样吧，就这样永远的安睡吧。

　　我也顺势闭上了眼睛。

　　我希望我能够做个好梦，不像从前任何梦那样。

　　我爱你，安心睡吧，我的爱人，我们时时都相见。

　　亲爱的，你是要准备睡觉了吗，那就踏实睡吧，一切都将会过去的。

　　一切都将会过去的。

　　我听见了许多人的叹息，有安德烈的，有安娜小姐的，我也想起来许多担忧的目光，有邻居那位绅士的，也有他的，还有我的。

　　我们似乎都在生活中叹息着，为着不那么顺利的人生，而失望着，从而永久的叹息着。

　　于是初春什么时候到来呢。

　　我又开始渴望新的东西到来。

　　如果没有他，我的生活又会变成什么样子呢。

　　我们或许都不知道，也不愿知道。

　　因为从始至终，我们都被困在了属于我们自己的梦里，而无法轻易的醒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