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18、应是近乡情怯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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自十字原东北,行至人迹罕至之地,见一古木林,林后有一沧溟巨湖。
湖心乃一孤岛,有仙人居其中百年不出。
湖面云雾霏霏。湖水沉黑如墨,物不可浮。
不慎落水者,必溺而死,为藻之养。
甚是可怖决绝之地,却是漆雕隐不能再熟的地方。
孤岛上空有阵法阻隔,御剑入岛即落于岛口,受守卫盘问。
一听说是峰主送逆贼的骨灰来沉水,连忙跑去禀报十二杏林。
不久则见一肥胖老太踩着针灸袋匆匆飞来。
谈词异也是看过“仙门风云榜”的,更何况这位是青囊圣手钟莘老前辈。
“晚辈见过钟……”
钟莘二话不说,手掌自下往上一拍,谈词异手中小心翼翼端着的盒子就飞到半空,她再一拽,包裹盒子的碎花布就被褪走了。
伸手接住那骨灰盒,袖子一挥,盖子被掀落在地,
一捧灰呈现在众人视野。
谈词异心中略略发慌,这可是医圣,骨灰这种东西,能用假冒伪劣货瞒过她?
旁边漆雕隐不露声色。
钟莘凝视半晌,甚至用手细细捻来搓了搓。
空气一阵凝固,无人敢吱声。
“砰——咕隆隆……”木盒被甩在地上,滚了好几圈儿,嘴里吐完了骨灰才可怜巴巴地倒在一旁。
“这……!”谈词异连忙弯腰半跪去捧洒了一地的骨灰,装进盒子。余光还留意在漆雕隐脸上。
钟莘一眼不给他,“劳烦峰主了。确认无误,逆贼已死。您慢走不送。”
眼看守卫要涌上来,漆雕隐仿若未闻,看不清神色。
「口是心非」
漆雕隐暗自一惊,消失了近十日了声音再次出现,她不由得郑重起来。
没人知道她在想什么。
谈词异灵机一动,“岛主勿急,此番千里而来,也是故人所托,有一物须得亲手交与权灵父母。”
“什么东西。”钟莘瞥了他一眼。
谈词异:“不便说之。”
钟莘背手侧身盯着他,佝偻的身子伴随那有眼翳的双眸,居然有一丝锐利的威压。
谈词异毫不避其锋芒。
半晌后,她还是摆摆手,扔下一句“带他去”,坐着针灸袋飞走了,留下一个垂老背影。
谈词异暗暗握住漆雕隐被深秋浸透的手,手心感受着她指尖的冰凉。
带路的是个岛民,随行一守卫。
因此地靠北,深秋已有冰霜之势,岛民的麻布衣里裹着夏日种的香蒲的蒲绒。
裤腿衣袖都被绳带紧紧束着,干练整洁;额间有褐色布帛做成的额带,打渔时可取下防滑;两只耳坠晃晃悠悠,细细一看,居然是鱼钩。
“我实在不忍心跟你一起折磨一个百来岁的老人家。”谈词异佯装叹气,偷瞄漆雕隐。
漆雕隐不语,谈词异“嘶”地一声,甩开她的手。
一看掌心,三个清晰凹陷的指甲印。
“没关系,你往好处想,起码你是真的还活着,起码老太太和伯父伯母都还能见得着你。”
对方不吭声,谈词异即使吃了瘪也继续扯,把盒子送到她眼前,低头问她:“诶,你怎么做到的?不会拿真的人骨吧?”
漆雕隐瞥了他一眼,“凡修仙之人,死后法力会残留肉身,就算烧成灰也隐约有流动。我不拿真人骨,怎么可能瞒得过那死老太婆。”
“所以?”
“所以出发前一天我去了乱葬岗。”
“你随便捡了个羽化道士?”
“怎么可能,骨灰的重量,色泽,这都可以反应一个人生前的状态……”
谈起人体医术,她自然津津乐道。谈词异连连点头作顿悟状。
说着说着,就到了一个大茅屋前。
带路人冲里面直喊一个人:“宋大郎!”
叫了两声,里面有人应了一声“诶,来了”,就走出一个披着大衣的中年男人。
他一只手指抬起了门签棍儿,竹子栅栏打开,探出一个白发稀稀的头来。
“啥事儿啊?”他表情不耐烦,嘴唇有些起皮,缩着脖子,双手互插进两只袖筒里。
谈词异从带路人身后走了出来,拱手道:“伯父,可否让晚辈进去说话。”
宋大狼闭眼作势,正要推辞,带路人道:“老犟骨,可别摇头了,这是替你家……那位来的。”他说到后面明显压低了声音。
宋大郎瞳孔一下就放大了。一把抓过谈词异就把人薅了进来,关上了栅栏,岛民和守卫差点被迎面而来的门撞上。
好在漆雕隐也被谈词异死死带着。
谈词异余光瞥见,这个中年男人锁住他腕的手只有三根手指,无名指和中指自近节指骨而断,已然形成两个肉球。
进了内屋,发现碳盆旁还有一中年女子,她双目无神,更显衰老。
漆雕隐绷紧的手此刻唯有死死握住,才能不让悔和恨溢出。掐中的仿佛不是手心,而是一本时光回溯的神术。
“她说,让爹娘不必因她这样的人伤怀,就当没有她这个女儿。别忘了还有宋小书,你们的儿子还需要你们。”漆雕隐盯着碳火,声线微颤。
当然有他谈词异必须亲手交付的东西。只是这样东西只能暂留此处。
两人走后,屋内才有撬碳火的铁夹落地的“铮铮”声。
随后是一句“娘,你不是说要给我做热汤饭吗?”
亲娘忘了孩子喊饿,是有什么心事么……
带路人在门外侯着,“岛内外人不可久留,大人多多体谅,我这就送您到港口。”
外人……邵四叔,我什么时候成了您口中的外人呢。
两人应下,随守卫远去,独留邵四在原地看了看宋大的茅屋,叹了一口气,将背上的两条鱼提了提,大步回自家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