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梦里梦外都是你》舒休

2、等着我吧

　　方城九月的风总是带着凉意。
　　抽完那支烟，许海晏掉头，又回到学校，但没进去，守在她离开时要经过的那条街道。
　　郁禾棾的背影总是瘦小又孤单。
　　很多年来都是这样。
　　尽管他喜欢送她回家。
　　为什么总是孤单？
　　许海晏喜欢隐匿在黑暗里。
　　隐匿在她看不到的地方。
　　她太耀眼了，是世界上最明媚的存在。
　　许海晏不太敢面对她。
　　坐上回家的公交洗过澡后，趁时间不算太晚，他打开电脑，搜索了她的□□账号，盯着主页看了好一会儿才去睡觉。
　　一夜安详。
　　.
　　乌压压的天几乎要低垂到地面上，压的人喘不过气。
　　接连下过几天大雨后，学校合欢树上那些毛茸茸的花被砸掉地上，粘的走廊上到处都是。
　　前脚值日生打扫过，后脚就又伴着风落下。
　　冷风呼啸着吹，带着雨点毫无章法地打到地面上。
　　郁禾棾拿着扫把，在走廊上扫了一遍又一遍。
　　“哟，郁妹妹，收了这么多花这是打算葬花儿呢。”南抻扛着垃圾桶，从她边上路过。
　　忽然，屁股上多了一道力，因为没站稳，南抻一骨碌摔到地上，垃圾也顺着桶滑到地面上。
　　许海晏悠哉悠哉走在后面，一手插在兜里，一手腾在空气里看时间:“倒垃圾还不看路。”
　　南抻朝他竖大拇指:“你狠!”
　　许海晏看着他，不忘冷嘲热讽:“用不用扶？”
　　之后转身，略带歉意看向郁禾棾:“不好意思了，南抻他走路不看路，等会儿让他扫。”
　　他说着，就上前伸手打算拿过郁禾棾手里的扫把。
　　郁禾棾觉得困，打了个哈欠，眨着惺忪的眼摇头:“没事儿，路滑，他摔倒也正常。”
　　说到后面半句，她没忍住笑起来。
　　开始他还担心自己给她惹了这么个不大不小的麻烦，会不会惹她不高兴，看她笑起来，他那颗悬着的心才落下去。
　　许海晏松了口气，跟着也笑:“添麻烦了，小鱼——”
　　话才出口，意识到自己不该说，他怔了下，止住之后又纠正:“郁禾棾。”
　　好在那人不在意，一直昂着头看枝丫上落下的带着绿意的雨水。
　　“挺麻烦的，我走了，花也不葬了，你们要是愿意埋就去。”
　　说完这句，她就转身进到教室。
　　走廊上。
　　南抻提着桶，满脸幽怨地看他:“你踹我干什么？”
　　许海晏缓缓偏头，接着往前走:“脚迈高了，不小心。”
　　“脚迈高能迈到我屁股上？”南抻跟在后头，“你是不是想让我在西西面前出丑，故意在这儿踹我。”
　　西西是他女朋友，西湄。
　　许海晏自顾自走在前面，顺着他的话说下去:“嗯，是。”
　　“滴答滴答。”
　　雨点不停砸到地面上，四散绽开在空气里。
　　南抻频频回头，神色慌张:“西西没看到吧？”
　　“没在，踹之前看了。”
　　“说漏嘴了吧!”
　　“你还是担心一下郁禾棾回去会不会和西湄讲笑话吧。”
　　“讲笑话？”南抻有些摸不着头脑，“什么笑话？还有啊，西西怎么就那么在乎她呢。”
　　“某人摔地上的笑话。”
　　说完这句，许海晏止住脚步，忽然回头，深邃的眼睛紧紧盯着南抻。
　　“南抻，你什么想法，西湄有好朋友你不是应该替她高兴吗？难道她和你恋爱，就要丢了自己的朋友，这样的话你也太不干人事了吧。”
　　闻言，南抻怔在原地，再抬脚时连步子都迈不出，好不容易走上两步，又因为气息不稳摔到地上。
　　他说:“回去了，帮我把垃圾倒了。”
　　许海晏回头的时候，他人已经不见了。
　　另一边。
　　郁禾棾回到教室后，西湄已经剥好橘子给她了。
　　“小郁，橘子。”
　　她接过，道了声谢就拖着腮看西湄。
　　被她一直盯着，西湄不太自然地做起表情，问道:“怎么了吗？”
　　郁禾棾还是看她，不同的是眼里多了几分神秘。
　　更叫西湄捉摸不透。
　　看她急的找不着北，到处乱看，目的达到，郁禾棾心满意足笑起来。
　　她拍西湄的肩:“没什么，就是刚才在外头看到南抻摔了一跤，告诉你一声。”
　　“啊？”西湄起身，刚走两步就看到语文老师站在门口了，抬起的头瞬间耷拉下去，“怎么不早说啊，我还能去看看他。”
　　“不用你去看。”郁禾棾依旧保持神秘，变戏法一样趴到桌子上，“看窗，南抻在。”
　　西湄真的顺着她的话看过去。
　　然后就看到南抻站在窗前，脸颊微红。
　　比他面庞颜色更深的，是他尚在湿润的眼。
　　西湄问:“疼吗？”
　　语调中夹着几分心疼，还有一丝委屈。
　　“还好。”南抻摇头，递来五支黑笔，“看你墨芯不多了，给你买的。”
　　“就为了这个？”
　　“还有这个。”
　　南抻摸兜，掏出几颗玫瑰味的巧克力:“从许海晏那儿顺过来的，就这几个，来不及买，先欠着你。”
　　一口气说完这些，他就转身，关上窗子离开。
　　吵嚷的教室里，坐回座椅上好一会儿，许海晏才提着桶姗姗来迟。
　　他挠头:“早知道不踹你了，垃圾还是我扫的。”
　　南抻情绪很低:“嗯。”
　　“少装深沉。”
　　“我把你巧克力拿走了。”
　　那是许海晏准备拿给郁禾棾的。
　　空气仿佛有一瞬间的静滞。
　　“……”
　　许海晏满脸无语地看着他。
　　南抻笑起来:“你也别装深沉。”
　　许海晏气的直哼:“你还挺自觉，问都不问直接拿了。”
　　南抻反驳:“你一个大老爷们吃什么巧克力。”
　　合着他是以为自己要吃。
　　许海晏忍不住想，南抻还真是一根筋，他都已经表现的这么明显了，南抻还是看不出。
　　他没忍住白了南抻一眼:“我愿意，你管我。”
　　南抻不说话，拿手戳他。
　　许海晏皱着眉:“有话就说，别恶心我。”
　　南抻还是戳他。
　　“说。”
　　南抻依旧拿手戳。
　　赶在许海晏巴掌落到南抻身上前，他才小声开口:“你说，我写纸条塞进笔里给西西道歉，她会看到吗？”
　　许海晏不解:“道歉为什么不是当面？”
　　南抻沉默了好一会儿，才从桌面上抬起头:“会看到吗？”
　　许海晏叹气:“看她用不用了。”
　　.
　　晚自习下课后，一片吵嚷中，许海晏依旧隐匿在黑暗中，悄悄跟着郁禾棾身后。
　　西湄和南抻一起回家了，南抻说要当面和她道歉。
　　许海晏没说什么，倒是南抻，一个劲儿的要许海晏跟着郁禾棾，要许海晏路上告诉她实情，不影响她们的感情。
　　他说知道，第一次和她并肩走在一起。
　　“别多想，南抻要和西湄道歉，叫我跟你说一声，不让你们友情有误会。”
　　“我没多想，猜到她们有话说，也猜到你会来。”
　　一片昏黄下，照明灯拖着她们的影子一点一点拉长再后退。
　　听她这么说，许海晏没忍住皱起眉:“猜到我…会来？”
　　郁禾棾忽然停下脚步，满脸笑意看向他:“南抻没告诉你吗？我们俩还演戏了，我配合他。”
　　许海晏摇头:“没说。”
　　他没想到她们俩还会演戏。
　　他还以为她们不熟，互相看不惯对方呢。
　　想起下午时候面前人调侃南抻时的模样，许海晏补充说:“我还以为你看不惯他。”
　　“是看不惯。”郁禾棾点头，丝毫没有避讳的意思，“但他对西西好，我就勉强帮他了。”
　　俩人一前一后走了一段距离，看许海晏离自己越来越远，靠后要有两三米的距离，她忍不住问:“你家在哪儿？”
　　单纯的以为她是问自己情况，许海晏答:“挺多的。”
　　“挺多——？”郁禾棾有些迟疑，“跟我炫富？”
　　“没这么想啊。”许海晏有些哭笑不得，“怎么想到那儿去的，是真的挺多，外婆外公爷爷奶奶那儿都是家。”
　　“就想到嘛。”
　　意识到自己会错了意，郁禾棾不好意思的挠头。
　　“错怪你了，请你吃零食吧。”
　　许海晏没拒绝，目光停驻在她翻包的手上。
　　但她在里面翻了半晌，也没找出什么吃的。
　　“那个……”郁禾棾有些尴尬地回头，“忘记早上时候把零食放家了，包里都是药，就不跟你分享了。”
　　“那怎么办？”
　　许海晏耍无赖:“我都准备好要吃了，肚子腾了大半，就等你。”
　　“要不先欠着，下周给你。”
　　“小郁妹妹，等着你，哥没什么意见。”
　　等你康健，等你战胜病魔。
　　等你包里再也不装那些成堆的药。
　　或许是氛围过分压抑，许海晏心里那些紧张在身体里四散，勉强和她开起玩笑。
　　“等着我吧，小许哥。”
　　说完这句，郁禾棾就快步钻进小区里，留给他一个熟悉的背影。
　　许海晏站在原地，久久没有离开，没能远去。
　　他还以为她会怪他。
　　但她没有。
　　那是许海晏第一次觉得其实自己离她很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