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做好蛇好事 ...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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蓝衣修士名叫舍横术，年方十六眉清目秀，是位混得不太成功的魔修。
原本他是山下凡人家的子弟，年幼时因为些复杂经历，稀里糊涂身上就有了魔修修为，人人喊打当了好一阵过街老鼠，终于找到法子藏起魔道修为，然而等他好容易埋名隐姓进了个修士门派，想认真学点正经道修，却尴尬地发现，自己好像没什么天赋。
想学，认真想学，对着门派里发下的薄薄一本心法精心苦读翻来翻去，舍横术发现一页字里自己认不出几个，这才想起来，幼时爱玩又离家太早……他有点文盲。
只好去学。教习堂的早课一日不落，摸摸索索了半月，舍横术终于将心法读顺口了，和他同行上山的人里进度快的早就引气入体，然而去虚心请教也没问出什么，只好回来抱着那几页拗口心法来回读。
又过了一个月，舍横术引气入体了，终于成了一名练气修士，可是门派不养闲人，他每天开始忙着做杂务做任务，再抽空练练半懂不懂的心法和完全不懂的剑。
就这么蹉跎着时间度过一年，舍横术也才在练气初阶站稳脚跟，曾经意气风发满脑子大道的小修早就被磨掉了性子，终于接受自己在正经修炼上的确少了些资质天赋。
好吧，或许他还是更适合做不用读书的魔修去，可是魔道又确实不太招人待见，舍横术权衡一番，觉得虽说目前修行进度不佳，然而自己一日学会几个字，终有一日能将经书读懂，说不定哪天就开窍了呢？
只是眼下日子的确不太好过，资质不佳的情况下想在修行里追上别人，就少不得要花灵石花力气，今天他接了任务去山下采买物资，顺路就买了些丹药药材，准备过几天冲击一下练气中阶。
只是……
舍横术走到桌前，丹药没了，药液没了，连金疮药都被打开纸包舔干净了。
舍横术走到灶台前，蛇笼被掀开了盖，哪里还有小蛇的影子？
他转头看向床上，被褥间有个一起一伏形状怪异的突起，舍横术端着法术一把掀起被褥，右手哆哆嗦嗦，倒不是怕，气的。
温明正呼呼大睡，肚子鼓起一个圆，舍横术还有什么不明白的？倒吸一口冷气，伸手将那长蛇握住七寸倒提了起来。
温明被杀气激得清醒了下，打了个饱嗝，睁开眼缝偷偷觑着面前修士的脸色，他多少还是有那么一丁点心虚，便嘶嘶两声，生涩地发出人言。
舍横术便听这可恶的蛇妖声音里带着显而易见的心虚开了口：“哎呀，你这是干嘛？快把我放下来吧。”
温明被倒提七寸并不舒适，扭着头偷看那修士的脸色，真是比灶台上的灰还黑，又劝道：“小人修，你还不知道吧，捡到我你可算捡到宝啦。快快把我放下来，前面你的冒犯我都既往不咎，只要日后潜心供奉，我可以给你数不清的灵药宝材功法秘籍——”
舍横术哪里听的进去，一手把住它肚子往上捋：“我只要你把我的东西吐出来！”
温明被捋得直翻白眼，终于想起用灵力，轻而易举就控住舍横术身形动作，挺着蛇身一个仰卧起坐正过脑袋，又把自己缠到舍横术手上，才算缓过一口气。
舍横术动作不受自控，眼神渐渐绝望，看着温明摇头晃脑上下打量他，一句话也说不出来，温明倒自在极了，上下打量一下，便看出眼前这人不过是玄门下最不入流修为低微的外门弟子，想想又打开舍横术的禁言术。
“小人修，你也算和我有缘，我不欲伤你害你，吃了你这些许东西不过是我饿了，没想那么多，额……”
他又想了想，左右一时半会也离不开人修地界，在哪里修炼不是修炼？山林之间的散修魔道没个定数，自己修为太低，万一运气不好又被人捉走了就糟糕了。而这山门之中怎么说也安全了些，这修士倒也好拿捏，在他身边修炼也有裨益，不妨留上一阵，修到灵气二转再走。
人族修士的境界划分多以练气-筑基-金丹-元婴为界，更高的境界且先不论，对温明而言，他虽也仰赖灵气修炼，但境界划分上却与人族有些许不同，他的功法路数有灵气转数之分，二转便类似人修筑基，五转凝得妖丹，与人修金丹也有相似之处。
此刻温明尚不入流，勉强可算作灵气一转，不过凭借脑中术法才能胜过练气初阶的舍横术，实则体内灵气少的可怜，□□也还是凡躯，两人若真打起来便如雏鸡互啄，大概也算势均力敌的。
而且，温明也算蒙舍横术机缘才逃出生天，又被灵气勾引光天化日吃了这人修不少家底，他多少有些自觉理亏，不好意思再欺负人家了。
舍横术目光落在温明故作真诚的蛇脸上，终于也冷静下来：“你吃掉了我入门一年来攒下的灵药灵植，零零碎碎，怎么也值三百块灵石，你要怎么赔我？”
“三百块灵石而已，我……”温明刚想随口应下，便想起自己此刻兜里空空，别说灵石，连根草都掏不出来。
舍横术接道：“还有买下你的钱，我再重买灵药的路费花销，你若……没有灵石，那说不得要用苦役来抵了。”
温明张大嘴巴愣在原地，顿觉此人无耻至极，他飞快回想自己吃过什么，急道：“废丹凡药，哪值那么多钱了！我觉得最多值一百块灵石！不，八十块！”
“二百六十块。”“一百一十块！”一人一蛇争吵许久，终于定在二百一十块灵石，舍横术尚不放心，坚持要签字画押，温明有商有量，大大方方，诚实道什么画押按印对他根本不作数，蛇皮春日里一蜕就换了，又不似人有不变的皮子，能用哪里按呢？
舍横术一时也想不出更好办法，无奈地环顾四周，只见家徒四壁，袖余清风，心中哀叹道这下别说炼丹了，就差没把丹炉一起端走了，便下定决心无论如何也不能让这强盗蛇妖吃完兜着走。
他揣度着小蛇性格，眯起眼幽幽道：“我走在路上，看见路边有一个商贩凶神恶煞，地摊上一只小蛇瑟瑟发抖，实在太可怜，太不忍心，就和老板求了半个时辰，花光最后一枚铜板，才把你救下。那时的我怎么想得到，现在的你是这样一条蛇？我真的，太难过了。”
温明一下子被说中心虚之处，睁大眼睛装作无辜：“倒也有个办法，不妨你我结个契，神识相通，每日里我也不用耗费力气同你说话了，在心里便可同你传音，也可指点你几分修行，不若这样，你便当作请了个教习，我每日教你画符练剑，一日便抵去我十枚灵石债务，待得月末抵得债消，契约自解，如何呢？”
舍横术听得奇怪：“一月三十日，你不会算数不成？一日十块太多了，我看不出你值这许多钱，何况我叫教习堂里师姐师兄教我还不要钱呢。”
温明说了要留在人修身边指点教导，本就觉得自己十分吃亏，被舍横术一激更是蛇眼瞪得溜圆，气得结结巴巴：“你，你才不会算数你才不值钱！我三日一休，你还想我日日来陪着你不成。”
舍横术又流露出警惕神色：“那万一你跑了……”
温明恨不得咬死他算了：“我一言九鼎，从不骗蛇！混蛋！你爱结不结不结算了！我现在就走！”
舍横术眼看装模做样得有点过头，连忙挽回，一口答应，被这小蛇天真又容易羞恼的神情逗得没忍住露出一点笑，两人草草结完一个契，温明像是忽然反应过来，迟疑道：“不对，你怎么突然就不讨价还价了？难道你前面那抠门样子都是装的？”
舍横术正用心感应神识里那一道浅浅羁绊，尝试着在小蛇脑中开口，声音里带着得逞的愉快：“其实，你逃跑了我也拦不住啊，原本我还想花钱请你与我结契护法呢。”
温明简直瞠目结舌。
待得两人拌完嘴，舍横术已将屋内狼藉收拾利落，又拿了角落农具准备出门，温明虽吃饱了不太想动，仍有几分为着契约的责任心，叫住舍横术，又勉强收敛身形，化作最初一拃长的小蛇模样，主动环上他手臂。
舍横术却轻轻将他从手上摘下来，放到胸前衣领里，温明又是吵架又是结契已经累的发困，稍微动动就又靠着他胸口睡着了。
舍横术觉得这灵蛇想必尚且年幼，否则如何会这样没有戒心？
这念头只是一闪而过，他提着农具走进月光下的药田，重新补上白日里落下的劳作，温明在颠簸里居然也没醒过来，甚至打出来小小呼噜。
温明睡得不太舒服，他梦见自己变成一条海蛇在海里游来游去，不时就有浪拍过来让他晃来晃去失去方向，然而他依旧往前游着，竟是游进一片迷雾之中。
“咦？这是哪里。”
温明从海里抬出脑袋，好奇地看着穿过迷雾后，眼前出现的一片岛屿。
他游上海滩，从水中出来时已经化作了人类模样，自己却浑然不觉，还伸了个懒腰。
这岛屿风格奇特，灰白的礁石后竟是种满了枫树，连成火红的一片，枫树间星星点点的萤火虫在白日里也照样闪着耀眼的光，时不时还有几朵幼嫩小花，从枫树枝桠里生发出来。
温明走进枫林踩着柔软潮湿的草地一路往前，能察觉出似乎有什么东西在前方吸引着他，他越走越近，下意识就放轻脚步。
大石头后面，一个穿着弟子服的男子正掐着一朵小花，揪掉一朵花瓣就说一句“师姐不喜欢我”，又揪一片便再说一句“师姐喜欢我”，温明看了一会觉得有些无聊，往前走出一步，又化作蛇身逶迤而近，从大石头后面悄悄绕过去，瓮声瓮气道：“你有和师姐说过你喜欢她吗？”
年轻男子一惊，手里残花不知道掉到了哪里去，左右看看不知道是谁在说话，犹犹豫豫道：“还没正式说过，可我觉得师姐一定是知道了……”
温明一下子声音抬高起来：“说过就是说过，没说就是没说，你喜欢她你就说出来呀！”
男子便泫然欲泣道：“万一她不喜欢我，那不就完了吗？”
温明在石头后面摇头晃脑：“你都没问问她，你怎么知道她不喜欢？她要是不喜欢你你就离远远的对她好，反正人类都不会长情……”
如此这般那般劝了好一会儿，温明第二天在床榻上醒过来，犹觉得脑子里有一堆车轱辘话，直犯晕。
舍横术正从门外走进来，一身灵力外露，显然刚做过早课，温明轻车熟路挤进他怀里，倒让舍横术一愣。
舍横术几下叠好被温明弄乱的被褥,低头看胸前赖着不走的小蛇：“你是怕冷吗？我昨晚将你放在蛇篓里，醒过来就见你已经钻进被子，就没挪走你。”
温明蛇脸一红，哪好意思解释说舍横术身周灵力外散，自己的身体天然亲近，更羞于承认自己在梦里迷迷糊糊钻进他被子，支支吾吾了好一阵，道自己是因为结契所以有义务保护好他云云。
舍横术倒也不在意，左右他并不怕蛇，更不怕这么条没筷子长的小蛇崽子，想来对方也有修为，不至于在睡梦里压坏就没事，只将小蛇往怀中又塞了塞，又兀自整理好袖口领口，恢复到几乎看不出胸前藏了东西的状态。
舍横术的一日安排颇为紧凑，早课几乎是在日升之前便完成了，稍微收拾行装吃过早饭，就又忙着去做打扫山中石阶，为各院挑水添柴等杂务，温明只在他吃早午饭时悄悄抬头出来看过两回，见都不是自己爱吃的就又老实缩了回去，安静地借着舍横术身周灵气修炼，时间咻然便过去了。
到了晚课时间，舍横术背着农具走在林间路上，走进一片药田，温明嗅着灵植的气味探出脑袋，却被舍横术紧张地一把按了回去：“这可不能吃，这里的灵植可不是我的。”
温明气急败坏：“我又不是看见什么都想吃！”又探出脑袋左右看了看，见私下无人就盘到舍横术头顶，借着月光晒了会脑袋。
舍横术正认真调配各种灵植生长所需的药剂，一桶桶混进水里排成一排，又起身将木桶里的水顺着田垄倒掉，温明看他做得费力，动动尾巴便用灵力提起后面的水桶，将剩下的田一并灌溉好，只花了片刻功夫就完成了舍横术要做半个时辰的劳务。
舍横术惊喜道：“小蛇你真厉害。”又认真跑过去看过每亩药田，确定温明没有搞混药水或者浇得不好，又衷心赞美道：“小蛇你真聪明。”
温明翘着脑袋哼了一声：“快去做晚课！懒惰的家伙。”尾巴却愉快地翘起来一晃一晃，反正舍横术也看不见。
作者有话说
第2章 做好蛇好事